摘 要:本文在目的論視角下對《紅樓夢》兩個英譯本中的罵詈語進行了對比研究。經過詳盡的分析可以看出,兩位翻譯大家霍克斯和楊憲益在處理罵詈語時,采用了不同的翻譯策略。楊譯本以忠實于原文為其翻譯目的,主要采用異化策略,兼以歸化策略作為輔助,向西方讀者介紹了更貼合實際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而霍譯本則屬歸化式翻譯,本著為讀者服務、愉悅讀者的原則,譯出了給西方讀者以美的感受的《紅樓夢》。
關鍵詞:目的論視角;《紅樓夢》;罵詈語
作者簡介:郝士民(1993-),男,漢族,山西省長治市人,西北大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筆譯。
[中圖分類號]:H315.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8)-14-0-02
作為中國最偉大的古典名著之一的《紅樓夢》被譽為“中國封建社會的百科全書”,同時也是西方讀者了解中華文化傳統(tǒng)的方式之一,故其外譯本也備受關注。本文選取的兩個《紅樓夢》英譯本是霍克斯所譯的《A Story of the Stone》(以下簡稱“霍譯本”)和楊憲益、戴乃迭伉儷合譯的《A Dream of Red Mansion》(以下簡稱“楊譯本”)兩個版本。
作為語言現(xiàn)象中一個獨特的分支,罵詈語在傳遞民俗文化和社會風情以及反映傳統(tǒng)價值觀和生活方式等方面有著不容忽視的作用?!都t樓夢》中的罵詈語可謂形形色色,既有榮國府當家少奶奶鳳姐的尖刻之罵、林黛玉的嬌嗔之罵,又有賈政對寶玉的嚴厲呵斥以及賈母對鳳姐等人的打趣和揶揄之罵等,經典地展現(xiàn)了我國文化語境中的罵與被罵現(xiàn)象。在《紅樓夢》兩譯本中,譯者因文化背景及翻譯目的的不同,在處理罵詈語時選用了相異的翻譯策略,形成了各自的風格。本文嘗試在目的論視角下對《紅樓夢》兩譯本中罵詈語的英譯進行比較研究。
一、目的論概述
目的論興起于上世紀七十年代的德國,當時的學者主張把原本的功能作為翻譯的主要功能。凱瑟琳娜·萊斯在此基礎上做了理論拓展,主張在實踐中把譯本的功能特征作為優(yōu)先考慮對象。隨后,弗米爾打破了原文中心論對翻譯研究的束縛,提出了目的論,該理論認為翻譯行為取決于翻譯的目的,即以原文內容為基礎,結合翻譯的實際目的,通過文字的相通性挖掘信息源中需要選擇的內容。目的論的原則就是在目的法則的指導下、按照既定策略的選擇決定翻譯的方向、繼而實現(xiàn)翻譯目的。
楊憲益先生的翻譯是忠實客觀地把中國文化介紹出去,他強調其翻譯目的是追求對原文的忠實。而霍克斯的譯文則更注重西方讀者在閱讀中享受到的美的體驗。“兩個譯本是在不同的文化里為不同的目的而制作的,受不同的規(guī)范支配”(張南峰,2004:222)。
二、《紅樓夢》中罵詈語的作用
由《現(xiàn)代漢語詞典》可知,罵詈語是指以嚴厲話語斥責他人或用惡語粗言對人進行侮辱(王琴,2006)。《紅樓夢》中的罵詈語并不會對其文學價值有不良影響,反而有利于塑造人物性格、揭示人物關系以及反映社會現(xiàn)象。首先,罵詈語有助于人物形象的塑造。例如:鳳姐常斥罵丫鬟小廝是“沒臉的王八蛋”以及“放你媽的屁”等,嚴厲地詛咒恐嚇他們“仔細你們的皮”、“打折你的腿”及“我要你們的命”等,充分突顯了她當家少奶奶的身份和聰明能干而又兇狠尖刻的性格;賈寶玉諷刺追名逐利,沉迷于考取官名之人為“國賊祿蠹”,刻畫出一個具有反叛意識,不愿隨波逐流,玩世不恭的富家少年形象。其次,罵詈語也用于揭示人物關系。例如:賈母調侃鳳姐為“潑皮破落戶兒”,薛姨媽罵李嬤嬤“老貨”,此時的罵詈語含親昵、調笑之意,是人物親密關系的表現(xiàn);而鴛鴦罵自己嫂子“娼婦”、“夾著屄嘴”則表現(xiàn)出人物關系的緊張。此外,某些罵詈語也從側面體現(xiàn)出賈府人丑陋腐化的生活現(xiàn)象和封建社會的殘酷。例如:焦大罵“爬灰的爬灰,養(yǎng)小叔子的養(yǎng)小叔子”揭示出主子們生活腐朽糜爛;鳳姐罵丫頭“把嘴撕爛”、“快滾出去”,王夫人罵丫鬟“沒廉恥的貨”、“花紅柳綠的浪樣兒”等反映出丫鬟小廝不被尊重,經常挨打挨罵甚至被攆出去的悲慘命運。
三、《紅樓夢》兩個英譯本對罵詈語的翻譯
《紅樓夢》的兩個英譯本——霍譯本行文曉暢,形象生動,具有較高的文學性,故在西方產生了很大的影響。楊譯本則嚴謹通達,忠實準確,但其文藝性較霍譯本略低,海外的影響力也相對較低。本文在目的論視角下對兩個英譯本中的罵詈語進行分析,從而思考怎樣的翻譯和譯者才是理想的。
例1:平兒說道:“癩蛤蟆想天鵝肉吃,沒人倫的混賬東西,起這個念頭,叫他不得好死!”
中國人用“癩蛤蟆想天鵝肉吃”來比喻人沒有自知之明,異想天開。對此,楊氏譯為“A toad hankering for a taste of swan”,霍氏的版本為“A case of ‘the toad on the ground wanting to eat the goose in the sky”。兩個譯本對該罵詈語均進行了異化翻譯。但對“天鵝”一詞二者有不同的翻譯,楊譯本以直譯的方式忠實地傳達了原文;霍克斯則棄用了“swan”一詞,將其處理為“goose in the sky”,同時也相應地將“toad”一詞用“on the ground”加以修飾。天鵝在西方人看來是神的化身,故譯為“swan”可能不利于西方讀者對原意的把握。兩譯本對比來看,楊譯本的翻譯更為忠實,達到了其翻譯目的;霍譯本中“on the ground”與“in the sky”相呼應,形式上更具美感,符合英語的行文習慣,也更易于西方讀者閱讀,同樣順從其翻譯目的。
例2:鳳姐聽了笑道:“我說呢,姨媽知道你二爺來了,忽喇巴的反打發(fā)個房里人來了?原來你這蹄子肏鬼?!?/p>
此處的“蹄子”指平兒,她是鳳姐的陪嫁丫鬟,也是其身邊最得力的助手,她聰慧伶俐、行事干練,深受鳳姐和李紈等人的喜愛,故這里的“你這蹄子”不是責罵,而是含有幾分親昵的逗樂和調侃。“肏鬼”是“胡鬧;惡作劇”之意,兩譯本均將其譯為“tricks”。不同的是,楊譯本將“原來你這蹄子肏鬼”譯為“So it was just one of your tricks”,直接向讀者傳達了句子含義,實現(xiàn)了其翻譯目的;而霍氏將此其中的“小蹄子”處理為“l(fā)ittle monkey”,很貼切傳神地體現(xiàn)出鳳姐對機靈行事的平兒的喜歡和稱贊,也使譯文更具美感,達到了愉悅讀者的目的。
例3:平兒咬牙道:“沒良心的東西,過了河就拆橋,明兒還想我替你撒謊!”
對于“沒良心的東西”一詞,楊譯本譯為“You beast(畜生)”,忠實地展現(xiàn)了其在中國文化中的含義。而霍譯本在深刻挖掘原意后進行了歸化處理,意譯為“Youre mean(你真卑鄙)!”,易于讀者把握原文意思。兩個譯本在不同翻譯目的的引導下,都達到了其想要的翻譯效果。
例4:(鳳姐揚手一巴掌)把那小孩子打了一個斤頭,罵道:“小野雜種!往那里跑?”
“小野雜種”表示不正當男女關系產生的、血統(tǒng)不純正的后代。楊譯本準確傳達了該罵詈語的含義,直譯為“Little bastard”,很貼合中國的文化語境。而霍克斯則通過分析罵人者此時的心理(鳳姐是責怪撞到她身上的小孩兒太莽撞),將其譯為“Clumsy brat(莽撞的小鬼)”,符合西方讀者的審美和語境,更便于他們理解。由此可見,楊譯本和霍譯本雖然對同一罵詈語有不同翻譯,但都達到了各自的翻譯目的。
例5:襲人定了一回,哭道:“不知紫娟姑奶奶說了些什么話,那個呆子眼也直了,手腳也冷了,話也不說了……”
“姑奶奶”屬于錯用親屬稱謂的罵詈語,英語沒有相應的翻譯,故楊譯本省譯了該詞,僅譯出了整句的句意;霍譯本為了更好地服務于讀者,采用了動態(tài)對等的方法,在英語中找到適合的詞(Her Ladyship)來傳達原句內涵。從目的論視角來看,兩譯本都對原文進行了忠實地傳達,但霍譯本更具美學價值,這也印證了其翻譯目的,即服務于目標語讀者。
例6:丫頭們忙推他,恨得罵:“短命鬼!你一般有老婆丫頭,只和我們鬧!”
具有深厚傳統(tǒng)中國文化背景的楊憲益先生將“短命鬼”這一罵詈語譯為“You short-lived devil”,直譯法使得該譯文更忠實于原著的表達。而霍克斯采用了意譯法,處理為“You pig(天殺的)”雖略偏離原著的表達,但也能反映出說話人的感情色彩,符合罵人者的心理特征。故兩譯本對“短命鬼”的翻譯均達到了翻譯目的。
例7:(探春)指著王家的問道:“你是什么東西?敢來拉扯我的衣裳!我不過看著太太的面上,你又有幾歲年紀,叫你一聲‘媽媽,你就狗仗人勢,天天作耗?!?/p>
楊譯本將“狗仗人勢”直譯為“a dog counting on its masters backing”用以凸顯王善保家的仗著自己是邢夫人陪房的身份肆意欺人的可惡的奴才形象,將“狗”在漢語里的含義介紹了出去,傳達了中國的文化意象。而在西方,狗是寵物,是人類的朋友,甚至扮演著家人的角色。霍克斯考慮到中西方“狗”這一文化意象的差異,直譯可能會給西方讀者帶來困惑,故其省譯了喻體“狗”,將原句意譯為“abuse your borrowed powers”。此句也很好地說明,兩譯本由于翻譯目的不同,造成了翻譯方法的選擇也不盡相同,從而產生了不同的譯文風格。
經過對比研究可以發(fā)現(xiàn),霍譯本是《紅樓夢》的歸化譯本,其在罵詈語的處理上基本采用意譯的方式,對罵詈語的功能和語氣進行了較大程度地還原,但同時損失了源語文本語境中罵詈語的一些文化信息;楊譯本對罵詈語的翻譯主要采用異化策略,并以歸化策略作為輔助,力求輸出源語文本的異化信息,該譯本對文化信息的還原程度更高(毛衛(wèi)強,2009)。楊氏夫婦憑借盡量忠于原文形象的信念,將中國社會風情和傳統(tǒng)文化信息傳向西方世界,而霍克斯則意在為讀者服務、愉悅讀者,譯出了給人以美的感受的、不同風格的《紅樓夢》。
四、結語
通過在目的論視角下對《紅樓夢》兩譯本中罵詈語翻譯的詳盡分析,筆者發(fā)現(xiàn),兩個譯本各有千秋,都對我國傳統(tǒng)文化在世界范圍內的傳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當代譯者在選擇翻譯策略時應結合時代背景,最大限度地保留中華文化的特殊魅力,與此同時也要懂得變通,將目標語讀者的可接受程度作為決定翻譯的重要因素。理想的譯者最好可以跨越不同文化間的鴻溝同時又能對兩種語言實現(xiàn)游刃有余地轉換。
參考文獻:
[1]李力超, 劉澤權. 《紅樓夢》詈罵語初探[J]. 燕山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 2007, (3): 76-79.
[2]毛衛(wèi)強.《紅樓夢》翻譯與民族文化傳播[J]. 江蘇大學學報, 2009, (5): 81-84.
[3]王琴. 《紅樓夢》罵詈語研究[D]. 重慶:西南大學. 2006.
[4]張南峰. 中西譯學批評[M]. 北京: 清華出版社, 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