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波 劉本杰 姜莉芳 肖新華
摘要:
“學富五車,書通二酉”是我國文化詞典里的著名成語,但是關(guān)于“二酉”一詞的出典處,自古以來,一直眾說紛紜、聚訟難明。以豐富翔實的文獻資料及考古成果為依據(jù),可證“二酉”即為大酉山、小酉山的合稱,小酉在沅陵,而大酉在辰溪。
關(guān)鍵詞:
書通二酉;出典處;辰溪大酉洞
“二酉”是中國古代歷史文化話語體系中出現(xiàn)頻率較高、具有一定影響的語詞。一是“學富五車,書通二酉”為我國文化詞典里的著名成語,它因形容人的知識豐富,學識淵博而為世人廣泛流傳、耳熟能詳;二是古代文人常以“二酉”冠書名,如明代胡應(yīng)麟的《二酉綴遺》、王世懋的《二酉委譚》,清代張澍的《二酉堂叢書》等;三是“二酉”一詞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古代詩文中,較早的如唐代陸龜蒙《寄淮南鄭賓書記》詩,其中就寫道:“記室千年翰墨孤,惟君才學似應(yīng)徐。五丁驅(qū)得神功盡,二酉搜來秘檢疎。”[1]412可見,“二酉”一詞至少在唐代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同時,在《辰州府志》《沅陵縣志》《辰溪縣志》等地方志書“藝文志”中所輯錄的詩文中“二酉”出現(xiàn)的頻次則更高。那么,何為“二酉”呢?根據(jù)《辭源》的解釋是:“指大酉、小酉二山?!彪m然“二酉”自古以來影響頗大,然而,“二酉”究竟出于何處,位于何方呢?對于這個問題,千古以來,可謂眾說紛紜,聚訟難明,莫衷一是。其中比較有影響的幾個觀點是:
一是“二酉”均在沅陵說,這是在諸多說法中見諸載籍較多、頗具影響力的說法。較早的文獻如明末刊行的《楚寶》卷三十八“山水二”載:“二酉山者,大酉、小酉也,以酉水得名,在辰州沅陵縣西北。兩山相去十里,上蓄龍湫,中多巖洞,玉華、玉田,大酉獨著?!盵2]1120而有代表性的文獻如《佩文韻府》“小酉”條下記載:“小酉山在辰州府,又名烏速山,在酉溪口。山下有石穴,中有書千卷。舊云:秦人避地隱學于此。又曰:自酉溪北行十余里與大酉山相連。故曰:二酉。”[3]2204《駢字類編》“二酉”條下記載:“《郡國志》:‘二酉山在辰州府,又名烏速山,在酉谿口。山下有石穴,中有書千卷。舊云:秦人避地隱學于此。又曰:自酉谿北行十余里於① 大酉山相連。故曰:二酉?!盵4]6這兩則文獻資料所引內(nèi)容大致相同,首先介紹的是小酉之所在,然后帶出大酉,介紹“二酉”之淵源所自。民國以后所編纂的辭書亦多有闡釋“二酉”一詞,如《中國古今地名大辭典》“二酉”條:“《元和郡縣志》:大酉山有洞,名大酉洞。小酉山在酉溪口,山下有石穴,中有書千卷。舊云:秦人避地隱學于此。自酉溪北行十余里,與大酉山相連。故曰:二酉。按:二山皆在今湖南沅陵縣西北?!盵5]14《中華大字典》“酉”字條:“大酉、小酉,并山名。在辰州沅陵,相傳石穴中有書千卷?!盵6]2432《辭源》“二酉”條:“指大酉小酉二山。在今湖南沅陵縣西北?!盵7]]123這些文獻資料雖然在內(nèi)容上各有差異,表述也略有不同,但主要沿襲的還是“沅陵說”,實質(zhì)上沒有太多區(qū)別。
眾所周知,關(guān)于“二酉”藏書,最早的文獻記載的實際上就是小酉山藏書。據(jù)《荊州記》武陵郡“酉陽縣”條目下記載:“小酉山石穴中,有書千卷。相傳秦人于此而學。故梁湘東王云:‘訪酉陽之逸典,是也?!盵8]53這條文獻大概是古代典籍中最早有關(guān)小酉山藏書的記載。作者是南朝“宋臨川王侍郎”盛弘之。姜武福、張俊杰認為,《荊州記》的成書年代應(yīng)在南朝宋元嘉十六年(公元439年)正月 [9]30-31。這里有兩點值得注意,一是記載于《酉陽縣》條目下的,也就是說文中所指的“小酉山”是在武陵郡酉陽縣境內(nèi),而不是別的地方。二是所記的是“小酉山石穴”,此時還沒有“二酉”之說。這個酉陽縣最早設(shè)置于秦代,治所在今湖南省永順縣東南的王村一帶。據(jù)考證,“自秦王政二十五年至南朝齊滅亡,‘酉陽這個縣名使用了700多年,雖然不同歷史時期轄區(qū)有變化,但仍反映出秦行政建制對后世深遠的影響。直至元朝,在今重慶地區(qū),又設(shè)酉陽州,也可能借用了秦漢‘酉陽之名?!盵10]67西漢高祖五年( 前202年) 置武陵郡,下轄酉陽縣,此后及至晉朝沿襲不變?!肚G州記》是晚清著名方志學家陳運溶從《太平御覽》等書中輯撰而成的。正如作者所言“《荊州記》三卷,《隋書·經(jīng)籍志》云:宋臨川王侍郎盛弘之撰??己胫螘鵁o傳,其事跡莫詳。……然弘之所著,見引甚多。今從類書中裒集成編,其著書體例無可考見,因每條皆著明古郡縣,遂以《晉書·地理志》為準。以《荊州記》事實,依晉郡縣次序鉤稽排比,竟成完書。”[8]36由此可見,小酉山歸屬武陵郡酉陽縣不是《荊州記》的原文,而是輯佚學者陳運溶根據(jù)《荊州記》事實和晉代郡縣次序進行分類排列而成的。據(jù)此,關(guān)于小酉山歸屬于武陵郡酉陽縣而不是武陵郡沅陵縣的問題,有兩種可能,或者小酉山在晉代確實歸屬于酉陽縣,或者因酉陽縣和沅陵縣相鄰,陳運溶在分類排列時弄錯了。雖然關(guān)于小酉藏書的問題,歷史上頗有爭議,如《廣志繹》卷四“江南諸省”的“記辰州”條[11]12、《楚書》[12]15均有“小酉在貴竹酉陽”的記載,但是,根據(jù)上述分析,我們還是傾向小酉在沅陵的說法。
但是,關(guān)于大酉也在沅陵的說法,從目前所能見及的文獻資料看,很值得商榷。誠然,根據(jù)清張玉書等編《佩文韻府》、清張廷玉等編《駢字類編》等書所引《郡國志》中的文獻固然有“小酉山在辰州府,又名烏速山,在酉溪口。山下有石穴,中有書千卷。舊云:秦人避地隱學於此。又曰:自酉溪北行十余里與大酉山相連。故曰:二酉。”[3]2204[4]6的記載,然而其中的一些問題是值得注意的,一是古代史籍中惟《后漢書》有“郡國志”,在《漢書》、《隋書》、《兩唐書》、《明史》中則稱為“地理志”,在《魏書》中則稱為“地形志”。而查詢《后漢書》的“郡國志”,卻并未發(fā)現(xiàn)上述內(nèi)容,不知此條文獻出自何處,存疑;二是《佩文韻府》、《駢字類編》等書所引《郡國志》中的文獻中關(guān)于大酉的記載即“酉溪北行十余里與大酉山相連”被冠以“又曰”,我們可以有兩種理解,一是這句話本身來源于《郡國志》,是上文的延續(xù);二是這句話并非出自《郡國志》,而是張玉書、張廷玉等人根據(jù)傳言而下的推斷之言,相當于“或曰”,因為沒有查詢到《郡國志》的原文,所以不能遽然下結(jié)論,同樣只能夠姑且存疑;其三,我們還注意到在他們所引的《郡國志》“大酉山”條目下還赫然記錄“大酉山在辰漢,山下有洞,名大酉洞?!盵3]2204[4]5辰漢有可能就是指辰河。后來乾隆帝在《詠和闐玉石室藏書圖》中也有“纖巧由來素不容,玉人述古漸知宗。圖成二酉藏書處,辰漢和闐縮地逢?!盵13]345的詩句。既然《郡國志》中有關(guān)于“大酉洞”的記載,后面為何又有“自酉溪北行十余里與大酉山相連?!钡挠涊d,這無疑提示我們“自酉溪北行十余里與大酉山相連”可能并非原文,否則的話,為何在同一文獻中會出現(xiàn)同一地名的不同記載呢?其四,檢索唐宋以后的文獻,大多只有沅陵小酉藏書的說法,卻很少有大酉與小酉并列的情況,一些重要的文獻如《輿地廣記》中載:“沅陵縣……有小酉山?!盵14]449《宋本方輿勝覽》卷二十七“湖北路”的“辰州”條中載:“小酉山在府西北三十里,昔秦人隱此而學?!盵15]298即便將大酉與小酉并列,大酉通常也是指辰溪的大酉,而很少提及沅陵的大酉,這些關(guān)于小酉的記載甚至包括后來的一些志書中所記載的類似的內(nèi)容均可視為《荊州記》所載內(nèi)容的因襲或延伸。這種文獻記載不對等的現(xiàn)象曾引起過包括胡應(yīng)麟在內(nèi)學者的質(zhì)疑;其五,如果認定張玉書所引《郡國志》的記載,“酉溪北行十余里與小酉山相連”,這個地理空間范圍并不大,但是,在科技高度發(fā)達的現(xiàn)代社會,居然沒有發(fā)現(xiàn)此洞的存在,這不能不使人產(chǎn)生疑問。鑒于以上五點理由,關(guān)于大酉在沅陵的觀點明顯是缺乏說服力的。
二
除了“二酉”均在沅陵的說法外,還有人提出“神話傳說”說。這一特別的說法出自明代萬歷年間湖廣參議胡應(yīng)麟,他認為《荊州記》只言小酉而未提大酉,《洞天福地志》又只載大酉而未提小酉,因此“二酉”不能成立?!吧w楚中別有茲山,而好事者以藏書事傳之。且地與武陵接壤,故又傳之秦人。而大酉華妙之文,則又道家者流,創(chuàng)撰其名,而傳于小酉云耳。《太平御覽》止錄小酉,而大酉不及,其偽了然矣。二酉語唐以前亦罕用,僅皮日休 此處胡氏誤,應(yīng)為陸龜蒙。 以二酉對五丁。郝天挺注,引《圖經(jīng)》云:周穆王藏異書于小酉山、大酉山。”[16]367-368今人于石先生,也贊同胡應(yīng)麟的觀點,他對于現(xiàn)有辭書的記載和解釋感到“迷惘不解,難得要領(lǐng)”,他列舉了《中文大辭典》《辭源》《漢語大詞典》《典故大詞典》等辭書、辭典對于二酉藏書的記述解釋,“唯一可據(jù)的資料,只有南朝宋盛弘之《荊州記》的記載??伞肚G州記》只說小酉山洞藏書千卷,未及大酉山,如此,則僅僅是一酉,并非二酉。辭書釋義,據(jù)偏概全,詞與義不侔,牽強附會,與理不通。”他認為穆天子藏書于大小二酉山,是神話傳說,“二酉是神話中的仙山圣境,并非是偏于赤縣一偶的沅陵二山?!盵17]57-58這一種說法,顯然是作者一種推測,沒有根據(jù)。既然認為這是一種神話傳說,遠古的神話典籍為何未曾見到過任何蛛絲馬跡呢?
還有人提出辰溪“二酉”說。如沅陵籍的嘉靖五年進士王世隆,歷官至貴州副使,他在《大酉洞記》開頭寫道:“楚之西、洞庭之北,有武陵桃花源,即昔人避秦處也。踰桃花源水行三驛程即辰陽。郡西北踰瀘溪浦口四舍許為大酉山,即道書所謂第二十六大酉華妙洞天,古傳所謂穆天子藏書于大酉山、小酉山之中者是也”“踰桃花源水行三驛程即辰陽”,這里首先從方位上對大酉山、小酉山作了準確定位,“郡西北踰瀘溪浦口四舍許為大酉山”。即從辰州府西北(南)過瀘溪縣的浦市約一百二十里的地方即是穆天子藏書的大酉山、小酉山?!捌湓趦?nèi)者,曰華妙洞,洞門甚狹隘幽暗,必揚燎仄行乃可入。既入里許,即曠然,平沙可游可臥。再進,則有石室,相傳為秦人藏書室,即穆天子藏書處也。父老相傳,先世有樵夫入洞中,即石室取書出,見風皆應(yīng)手滅成灰塵,今則無可見矣?!盵18]23443這段文字不可謂不詳盡,文中同時還記述了“九峰嶺”,“會仙橋”“張果煉丹池”,大酉華妙洞書院”,“讓王堂”“逍遙堂”“高蹈祠”“丹砂房”等等。王副使所述,雖明確指出大小二酉均在辰溪,但重點明顯在大酉,對大酉的描述亦很詳盡,而對于小酉僅順帶提及,未能深入闡述,同時,目前所能夠見及的文獻顯然尚不足以支撐這一觀點,因此這一說法也很牽強。
三
那么,既然上述觀點皆不能成立,“二酉”一詞究竟來源何處呢?其實,這一問題早在清代就曾經(jīng)有學者下過結(jié)論。清代康熙年間,時任沅陵縣教諭張佳晟在《游小酉洞記》中就曾有言:“大小酉并稱,大酉在辰溪,小酉在沅陵,圖史載甚悉,何未之辨也?”[19]43張佳晟的觀點很重要,因為他是沅陵的學官,所下的斷語應(yīng)該更加客觀。同時,作為一位對五溪文史頗有研究的飽學之士,他認為這一結(jié)論是建立在“圖史載甚悉”的基礎(chǔ)上,這說明他的論斷是很慎重的,而非率意言之。他的這一論斷為解決這一問題提供了重要的依據(jù)。根據(jù)目前所能夠見及的文獻資料,我們完全有理由證明辰溪的大酉山應(yīng)為“二酉”之中的大酉山,亦即“書通二酉”的出典處之一。
一是關(guān)于辰溪大酉山及其藏書和其他的文獻資料十分豐富。唐宋時期,典籍上的相關(guān)記載主要有唐朝道教上清派茅山宗第十二代宗師司馬承禎著《司馬紫微集·天地宮府圖并序》中記載:“第二十六大酉山洞,周回一百里,名曰大酉華妙天。去辰州七十里,尹真人治之?!盵20]308唐末五代道教思想家杜光庭著的《洞天福地岳瀆名山記》“大酉山”條下有“大酉華妙洞天,(周回)一百里,在辰州界”[21]55的記載。宋王象之編著《輿地紀勝·卷第七十五荊湖北路·辰州·古跡》中有兩條文獻,一條是:“大酉華妙洞天,堯時善卷,唐張果皆曾隱居此地,名為華妙洞?!绷硪粭l是:“善卷先生冢,《皇朝郡縣志》云:在辰溪縣西南。先生事見莊子《耆老傳》,冢在此邦?!盵22]1900此外,《宋本方輿勝覽》在重復(fù)了《荊州記》關(guān)于小酉藏書的記載后,增添了一段文字?!瓣扰f相傳,堯時善卷,唐張果老皆嘗隱居于此,又名為大酉華妙洞天,或云自酉溪西北百余里有洞?!盵15]298這里要特別注意“或云自酉溪西北百余里有洞”,如果從地理方位計算的話,這里所謂的“大酉華妙洞天”應(yīng)該指的是辰溪大酉洞。明清時期,志書及典籍上關(guān)于大酉在辰溪的記載甚夥。其中比較有代表性的如明沈瓚等所著《五溪蠻圖志》“大酉山”條記載:“在辰溪縣西南一十五里。山有洞,周圍一百里。又有九峰嶺、鐘鼓洞、仙人橋、聃仙徑,為二十六洞天。名曰太虛宮洞、妙華之天、善卷墓、秦人藏書室、張果老煉丹地、咸在焉。山下道觀,久廢。碑刻文字,橫翳荊棘,歲植野燒,皴剝不真。溪人亦無傳錄者。文獻不足,可勝嘆哉!”[23]133康熙版《湖廣通志》記載:“丹池,在大酉山,相傳張果老煉丹處。”“善卷墓,在大酉山,祥符中,有人竊發(fā)其塚,須臾,雷雨交作,遂莫敢犯”?!跋瓷皹颍诖笥隙辞?,相傳群仙洗丹于此?!盵24]678乾隆版《湖南通志》載:“柏庭觀,在縣南大酉山下,宋元豐八年建?!盵25]190雍正版《辰溪縣志》卷一“地理志·山川”載:“大酉山:與龜山相連,離縣治十里,道君封禪此山,以名勝得與封,道書所載第二十六大酉華妙洞天。古傳所謂周穆天子藏書于大酉、小酉是也,小酉在沅陵?!盵26]87道光版《辰溪縣志》卷五“山川志”載:“大酉山,城南對河里許,與龜山相連,主山高聳,九峰層疊,故又名‘九峰嶺?!睹麆僦尽罚骸}自銅仁萬山來,至縣南酉向結(jié)為大山,故名。宋道君封禪,此山以名勝得與封,山麓有洞,有古觀,有舊書院,皆以大酉名?!盵27]46-47
二是古代詩文中的記載。明清以來,描繪大酉的詩文很多?!冻街莞尽贰冻较h志》的“藝文志”中輯錄更多,特別是作者群中還包括了湛若水、王陽明、薛瑄、滿朝薦在內(nèi)的眾多文人雅士,這些詩歌或者贊美大酉山獨特的景致,或者追溯大酉山悠遠的歷史,或者頌揚大酉洞藏書的優(yōu)良傳統(tǒng)。后來大都被收入到今人楊帆等編輯的《五溪詩選》中,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計有明王守仁(浙江余姚人)《辰溪大酉洞》[28]47、明薛瑄(山西河津人)《大酉洞》[28]55、明曾鼎(江西泰和人)《善卷墓》[28]65、明滿朝薦(湖南麻陽人)《丙寅春游大酉洞》[28]66二首、明葉憲祖(浙江余姚人)《游大酉洞》[28]89、清李良年(浙江嘉興人)《九嶺》[28]165、清康仲瑋(湖南沅陵人)《大酉山懷古》[28]289、清吳瑛(生平不詳)《大酉洞》[28]343等。這些詩歌從不同的側(cè)面印證了大酉山及大酉洞藏書事實的存在。
值得注意的是,還有一些文章是專門論辯大酉山及大酉洞藏書問題的。如清代唐效堯《游大酉山記》中記錄大酉洞的情況至為清晰,他描寫洞內(nèi)寬敞闊豁,奇詭幽美。同時,他還記載洞中所見:“及入洞,一小碑嵌石罅中,刻‘小小酉三字,明賢令曹公行健題也。崖下列碑甚多,甘泉湛先生、陽明王先生及吾郡麻陽太仆滿公,俱有題詠。余碑或刓或斷,字多漫漶不可讀。”[27]336這則文獻說明“甘泉湛先生、陽明王先生及吾郡麻陽太仆滿”等名家賢達所題詠的大酉洞正是辰溪大酉洞,而非其他的大酉洞。
清辰溪籍舉人、道光版《辰溪縣志》的總纂劉家傳在《大酉藏書辨》一文中記錄在當?shù)剞r(nóng)人的導(dǎo)引下,實地勘察了大酉洞的過程,糾正了昔日志書中關(guān)于大酉洞位置不確等問題。當他見到真實的大酉洞時,其興奮感溢于言表,發(fā)出“此所謂大酉山下,以由得名之大酉洞也!此所謂昔產(chǎn)丹砂,自洞水流出,洗砂溪上之大酉洞也!此所謂洗砂橋上大酉洞前之大酉洞也!葉詩所云‘幽陰一轉(zhuǎn)一徘徊,中若曲巷者是也!又云‘入洞竟聞流水聲石罅聞水聲者是也!又云‘緣梯忽見青天開其透光處是也!又云‘垂崖亂疊春云片,石筍、石田,奇形怪狀者是也!又云‘藏書隔水水太深,有門如甕穴如鼠其水深不可復(fù)前,但見隔水石竇者是也!又曹詩云‘洞門伏石新經(jīng)品洞外之石若伏虎者又在也!”[27]60-61正是在事實面前,他寫道:“大酉山、大酉洞見于《古跡》《寺觀》《仙逝》《流寓》諸志。在有虞時,善卷隱大酉山,所謂‘暮宿大酉是也。今善卷墓與善卷祠之遺址,皆在大酉山九峰嶺。此大酉山之一證也。唐玄宗時,張果隱大酉山,嘗煉丹藥于此。今煉丹池在龜山上頭,故又名‘丹山。龜山則與大酉相連者也。又洗砂溪、洗砂橋、曬藥石,皆在大酉洞前,此大酉山與大酉洞之一證也。唐大歷間,瞿柏庭戲躍入井,后自大酉山華妙洞出,依善卷祠修道。華妙洞即大酉洞。此又大酉山、大酉洞與善卷祠合為一處之一證也。宋政和間,陳崇政修道于大酉觀。今大酉觀現(xiàn)存大酉山下,其初建以‘大酉名,當不自宋始。以近今言,則舊書院亦名大酉。今書院已遷城內(nèi),其廢基在大酉山下大酉觀前。此又即觀與書院以證大酉山之確據(jù)也。”[27]61可見大酉之存在于辰溪絕非虛言。
三是近年的考古發(fā)現(xiàn)印證了大酉藏書洞的存在。2013年2月,辰溪籍著名企業(yè)家謝景斌先生回鄉(xiāng)創(chuàng)業(yè),于潭灣鎮(zhèn)唐家山下創(chuàng)辦大鯢養(yǎng)殖場,在開發(fā)施工時偶然挖出了大酉洞,使得這一沉睡400多年的千古奇洞終于重見天日,回返人間。新發(fā)現(xiàn)的大酉洞洞門石壁鐫有“大酉洞”三個大字,此題刻乃明代湖廣布政司參議胡松于嘉靖十九年所留,由時任辰溪知縣顧銳所鐫。洞口石壁還有明萬歷年間辰溪知縣曹行健置存的石碑“小小酉”以及古人留下的兩幅對聯(lián):“崖深經(jīng)煉藥,穴古舊藏書”,“乾坤輸大酉,山第劇同寅”。另外,大酉洞壁還發(fā)現(xiàn)一方?jīng)]有載入縣志的石刻,其銘文為“湖廣衡州府州官賴守中,偕辰溪溆浦太守吳春楊秀毓,至于大酉洞天深處。大明隆慶五年夏四月十有六日”。大酉洞的發(fā)現(xiàn),大酉洞的考古發(fā)現(xiàn),進一步印證了古代典籍文獻中所記載許多事實。為“學富五車,書通二酉”成語提供了確切的出典處,為中華文化遺產(chǎn)增添了一處寶貴的實物遺跡。
在中華民族五千年漫漫歷史長河中,藏書是一種十分重要的文化現(xiàn)象,也是中華文明得以薪火相傳的重要途徑。藏書方式多樣,途徑各異,以收藏的藏主劃分可以分為私藏和公藏。以藏書方式劃分又可以分為寺院、洞穴、樓閣、壁壘等等……,無論從3600多年前的殷墟甲骨文到秦代的小篆,也無論從商周王朝的青銅器銘文到晉隋時代的帛書,從皇家到民間;從公藏到私藏,從洞藏到壁藏,無不浸潤著一代又一代收藏者的艱辛與困苦以及堅忍不拔、自我犧牲的精神。特別是在封建專制統(tǒng)治的時代更是如此。然而,因為時代悠遠,文獻闕如,許多歷史史實都淹沒在歷史的塵埃中,需要后人認真研究,以科學的態(tài)度“大膽設(shè)想,小心求證”,細致鑒別解讀文獻資料,依賴考古發(fā)現(xiàn),來還原歷史的真相。只有這樣,才能夠得出比較科學的結(jié)論。我們對于“二酉”的考據(jù),正是遵循這一原則而得出的結(jié)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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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陳承虞,劉亮,謝開科,等.清康熙·雍正辰溪縣志校注.辰溪:湖南省辰溪縣史志辦公室編印,2012.
[27] 徐會云,劉家傳,劉明卿,等.清道光辰溪縣志校注本.北京:中國文化出版社,2014.
[28] 楊帆.五溪詩選注.呼和浩特:遠方出版社,2004.
(編校:馬延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