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宰波

群眾路線的工作方法是推動建國初期水利建設發(fā)展的重要因素。農業(yè)合作化高潮中，河南省提出到1957年增加灌溉面積1000萬畝的目標，并計劃通過打井完成目標中70%的任務。1955年冬到1956年春，全省興起了一場聲勢浩大的群眾性打井運動。本文通過對這一事件的考察，探究基層干部在大規(guī)模水利建設運動中的群眾路線實踐。

一、建國初期水利建設運動中群眾路線實踐的制約因素

歷史上河南省飽受干旱之苦。新中國成立后旱災引起的農業(yè)減產依然嚴重，以打井為主的水利建設運動雖然符合人民增產的愿望。但仍然受到諸多因素的制約。

（一）落后觀念的影響

“靠天吃飯”的思想阻礙打井運動的開展。確山縣郭莊鄉(xiāng)社員徐德禮說：“自古以來莊稼沒澆過也沒把我餓死?！盵1]相當一部分群眾認為，人生的主宰是“天”，農業(yè)生產也要靠“天”，人的努力都是徒勞，興修水利并不一定會帶來好的收成。迷信思想也有相當?shù)挠绊?。伊川縣白沙鎮(zhèn)一些老年人認為，在村里選定的地方打井會“死人”。[2]這種說法并非從地形、地質和相關自然條件出發(fā)，缺乏科學性。然而，老年人的說法仍然在群眾中產生了較大影響，沒有事實依據(jù)的迷信說法導致群眾顧慮重重，削弱了打井的參與力量。

（二）客觀條件的制約

打井面臨著技術、資金和時間方面的難題。首先，打井是具有一定技術含量的水利活動。溫縣馬莊鄉(xiāng)群眾在建國后打過的許多水井，經常發(fā)生坍塌而成為廢井，灌溉用水仍得不到保障。技術落后致使群眾的信心和積極性受到打擊，對打井活動心存疑慮。其次，打井的費用在當時是一筆不菲的支出。解放前地主家打一眼井用掉糧食上千斤的事例，成為長葛縣增福廟鄉(xiāng)群眾反對打井的理由，“我們趁早就別作精”[3]。再次，打井與其他事務存在時間沖突。政府號召群眾冬季打井，恰與農民在農閑時節(jié)從事副業(yè)活動的傳統(tǒng)形成矛盾，在許多農民看來，打井會影響自已的直接收益。

（三）挫折引發(fā)的質疑

在許多群眾看來，政府此前也曾號召打井抗旱，但沒有取得理想效果。林縣澤下鄉(xiāng)群眾反映：“在1951年東打打、西打打，亂打了三四個坑而沒有挖出水來，結果失敗了……一直到今年麥收前四年中間，沒有人敢再提打井的事?！盵4]確山縣郭莊鄉(xiāng)也曾發(fā)動群眾打過3眼磚井和40眼土井，但是成功率很低，有20多眼井沒有出水，抗旱效果不佳。打井的效果受到地質條件、技術水平等多種因素的制約，但是對于部分群眾來說，如果辛勤勞動不能換來直接的回報，就會對水利建設以及政府、干部心生抵觸。

二、建國初期水利建設運動中群眾路線實踐的基層干部運作

合作社、共青團、婦女組織的基層干部是推進水利建設運動的主要力量。他們貫徹群眾路線，履行干部義務，發(fā)揮模范帶頭作用，綜合運用動員方法與技巧，使群眾響應政府號召，積極參加打井運動。

（一）帶頭：消除疑慮

基層干部的身份和職責要求他們發(fā)揮模范作用以減少群眾疑慮。內黃縣東街前進社副社長白某帶頭為打井捐磚700塊，其他8名干部隨之捐出3200多塊。一位公認“很窮”的生產隊長，也從雞窩、床腿、囤底子、條幾搜羅出400多塊磚上交。在干部的帶動下，全社群眾捐磚9000多塊，有力地支持了打井。[5]魯山縣張官鎮(zhèn)34個合作社干部在打井時帶頭下井；關東二社社長傅克明面對洶涌的水勢率先下井，使群眾受到鼓舞。[6]干部的率先垂范對于打破群眾思想顧慮起到了顯著作用。

（二）訴苦：增強決心

“訴苦”是“土改”運動中的一種行之有效的民眾動員方法。一些基層干部對這種方法的運用熟稔于心，在打井運動中也派上了用場。1942年大旱的慘景給群眾留下難以愈合的心靈創(chuàng)傷，成為訴苦的最佳話題。內黃縣井店鄉(xiāng)組織群眾回憶：1942年當?shù)?00戶人家中，逃荒412戶，餓死848人，賣掉孩子157個，賣掉妻子的有144人；村民王建修家5個小孩全都賣掉；老中農黃景云被迫賣了妻子，直到現(xiàn)在兒子還向他要娘！[7]旱災導致的死亡和親人離散在十余年后仍不堪回首，“訴苦”幫助農民找到了旱災這個“窮根”，將對旱災的忿恨轉化為打井的動力。

（三）媒介：營造氛圍

宣傳媒介可以從感觀上對群眾打井形成積極的影響。例如，快板是一種民間常見、深受歡迎的娛樂器具，在打井運動中成為發(fā)揮鼓動作用的宣傳“媒體”。睢縣青年婦女打井隊創(chuàng)作了許多快板口號：“愛國家、搞生產、多打糧食好支援”“多打井找水源，多澆地能增產，光榮模范屬于咱?！盵8]簡潔通俗的語言中包含了打井對于國家和個人的重要意義：打井增產既能支援國家建設，體現(xiàn)愛國精神，也能使個人獲得模范的榮耀。反復響在耳邊的快板聲，使群眾沉浸在充滿動力與激情的氛圍之中，無形中增加了打井的勁頭。辦黑板報、書寫標語和口號等方法，同樣屬于對宣傳媒介的運用。

（四）競賽：激發(fā)潛能

競賽是利用人們追求優(yōu)異成績的積極心理，促使參賽各方激發(fā)出超常潛能。睢縣紅星一社在打井競賽中制作了四面紅旗，規(guī)定了奪取紅旗的條件：超額完成任務，保證規(guī)格質量；愛護工具，節(jié)省資財；保證安全，不出事故。44個青年組織突擊隊帶動了114個社員投入爭奪紅旗的打井競賽。競賽活動的過程和結果能夠得到政府、干部、群眾甚至媒體的關注，參與競賽并爭取勝利可以為個人、集體帶來聲望，對群眾尤其是青年具有很強的吸引力。更重要的是，現(xiàn)場旁觀和間接得到信息的群眾也被競賽的熱情感染，激發(fā)出勞動積極性。

（五）算賬：利益引導

“算賬”是打破群眾經濟顧慮的有效方法。長垣縣李寨鄉(xiāng)在開會時給群眾算兩筆賬：第一筆是“效益賬”，在現(xiàn)有8眼井的基礎上再打152眼，灌溉面積可達8000畝，每畝增產250斤，則增產總量可達200萬斤，人均增產631斤；第二筆是“成本賬”，打井由社員自己動手，不用工錢，磚塊等材料由社員捐獻，加上政府的補貼，每眼井只需棕片、鐵絲等材料費60元，比從前節(jié)省450元，全鄉(xiāng)共可節(jié)省6萬余元。[9]旁觀者看來，這個推理過程并不嚴密，成本計算方法也不合理。但是在算賬現(xiàn)場的“情境”中，大多數(shù)農民認可了算賬思路，產生了“打井增產，吃喝不愁”的感覺，經濟顧慮消除，積極性提高。

三、建國初期水利建設運動中群眾路線實踐的成效與反思

基層干部堅持群眾路線，以適宜的行為和恰當?shù)牟呗猿晒Φ卣{動起群眾打井的積極性。1955年12月下旬，參加打井的群眾達800萬人，超過河南省總人口的1/6，這是一個驚人的數(shù)字。大規(guī)模的群眾參與推動打井運動取得空前的成就。

表1 1949—1956年河南省水井情況統(tǒng)計

表1中1955、1956年水井數(shù)量急速增長，分別為130280眼、473030眼，灌溉面積亦隨之大幅增加。另有資料顯示，1955年10月底至1956年2月，全省共打井484344眼?？梢?，表1中1955—1956年新增水井大都完成于1955年冬至1956年春的打井運動期間。

農業(yè)合作化高潮中的打井運動影響深遠。一年之后，史向生副省長回顧這一時期的農田水利建設時，仍對打井運動中的驚人進度贊譽有加，認為這些成績是“開天辟地亙古沒有的”。1957年，《人民日報》為發(fā)動水利“大躍進”造勢，將河南省以打井為中心的水利建設樹為榜樣，報道稱“1955年10月開始，在農業(yè)合作化高潮的推動下，全省出現(xiàn)了水利建設高潮，到1956年5月，全省在這七個月內發(fā)展水澆地面積二千四百萬畝，相當于解放后七年內增加的水澆地面積的三倍多”[10]。

水利建設運動符合人民群眾的根本利益，但是在思想和現(xiàn)實條件的制約下，群眾并未“理所應當”地積極參與?；鶎痈刹繄猿秩罕娐肪€，發(fā)揮模范作用，靈活運用各種動員方法，使群眾響應政府的號召，成為推動大規(guī)模群眾性水利建設順利開展并取得突出成績的關鍵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