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 上, 畢穎敏, 楊 洋, 胡付品, 楊 帆
由于抗菌藥物的廣泛和不合理使用,細菌耐藥問題日益突出。多重耐藥革蘭陰性菌如碳青霉烯類耐藥腸桿菌科細菌(carbapenem-resistantEnterobacteriaceae,CRE)的出現(xiàn),使現(xiàn)有多數(shù)抗菌藥物失去效力。與此同時,新型抗菌藥物的研發(fā)卻相對滯后,在此困境下,發(fā)現(xiàn)于1947年,后由于腎毒性和神經(jīng)毒性被臨床棄用多年的多黏菌素,憑借其對需氧革蘭陰性菌的良好抗菌活性被重新應用于臨床,并成為治療廣泛耐藥革蘭陰性菌感染的重要選擇[1-2]。
然而,隨著多黏菌素臨床應用的增加,不可避免地出現(xiàn)對其耐藥的菌株。過去認為多黏菌素耐藥都由染色體相關基因的突變引起,如phoP/phoQ,pmrA/pmrB,crrA/crrB等雙組份調控系統(tǒng)相關基因的突變或其負反饋調控基因mgrB的滅活等[3];2015年,中國學者Liu等[4]首次發(fā)現(xiàn)質粒攜帶多黏菌素基因mcr-1,通過編碼MCR-1,一種磷酸乙醇胺轉移酶,催化磷酸乙醇胺與細菌外膜脂多糖的結合,介導多黏菌素耐藥。隨后mcr-1基因在意大利、南非、美國等多個國家被報道,見于大腸埃希菌、肺炎克雷伯菌、沙門菌等不同菌屬中[5]。質粒介導mcr-1基因的發(fā)現(xiàn),表明多黏菌素耐藥基因可在不同菌屬中水平傳播,提示多黏菌素耐藥威脅上升。
為了解國內臨床mcr-1基因的流行情況,本研究對臨床分離腸桿菌科細菌進行了mcr-1基因的篩查,并對mcr-1陽性菌株進行藥敏分析。
1.1.1 菌株來源 收集2015—2016年來自全國13個城市不同醫(yī)院的臨床分離腸桿菌科細菌共計1 617株,各醫(yī)院按統(tǒng)一操作規(guī)程將菌株鑒定到種,并記錄菌株的相關標本信息,置甘油肉湯管中-80 ℃冰箱保存。剔除同一患者相同部位的重復分離菌株。藥敏試驗所用質控菌株為大腸埃希菌ATCC 25922,本院抗生素研究所保存菌株。
1.1.2 培養(yǎng)基和抗菌藥物 抗菌藥物包括多黏菌素E、美羅培南、頭孢噻肟等16種抗菌藥物,為中國藥品生物制品檢定所標準品。藥敏試驗所用陽離子調節(jié)肉湯(CAMHB)為美國BD公司產(chǎn)品;LB瓊脂,LB肉湯為英國OXOID公司產(chǎn)品;PCR引物由上海生工生物工程有限公司合成;rTaq酶、蛋白酶K、Xba I限制性內切酶等相關試劑為日本TaKaRa公司產(chǎn)品;低熔點瓊脂糖(Incert)和脈沖場凝膠電泳(PFGE)電泳級瓊脂糖(SeaKem Gold Agarose)購自Bio-Rad公司。
1.2.1 藥敏試驗及結果判定 微量肉湯稀釋法測定9株mcr-1陽性菌株對16種抗菌藥物的敏感性,操作步驟和結果判讀參考2017年版美國臨床和實驗室標準化協(xié)會(CLSI)標準[6]。多黏菌素E藥敏結果根據(jù)歐洲抗菌藥物敏感性試驗委員會(EUCAST)標準進行判讀,MIC≤2 mg/L為敏感,MIC>2 mg/L為耐藥[7];替加環(huán)素藥敏結果根據(jù)美國食品藥品監(jiān)督管理局(FDA)標準判讀,MIC≤2 mg/L為敏感,MIC>8 mg/ L為耐藥;頭孢哌酮-舒巴坦藥敏結果按照CLSI頭孢哌酮的折點判讀,MIC≤16 mg/L為敏感,MIC≥64 mg/L為耐藥[8];藥敏試驗數(shù)據(jù)采用WHONET 5.6軟件分析。
1.2.2mcr-1基因檢測 煮沸法提取細菌DNA模板,具體步驟參照相關文獻[9];PCR方法檢測mcr-1基因,所用引物按文獻設計[4], PCR擴增產(chǎn)物送上海生工生物工程公司測序,測序結果經(jīng)NCBI網(wǎng)站(www.ncbi.nlm.nih.gov)BLAST程序比對分析證實擴增產(chǎn)物基因的正確性。
1.2.3mcr-1陽性菌株PFGE分析 參照美國CDC PulseNet中用于大腸埃希菌的PFGE標準方法進行操作,選用沙門菌H9812作為標準菌。在細胞懸浮液CSB中加入過夜培養(yǎng)細菌,調整菌液濃度至4.0~4.5麥氏單位,取300 μL至1.5 mL離心管中,再加入適量蛋白K和1% Seakem Gold凝膠,凝固后加入裂解液和蛋白酶K裂解,隨后用水和TE buffer重復洗滌。膠塊經(jīng)Xba I進行酶切后電泳、染色成像。圖像轉換后應用BioNumeric數(shù)據(jù)庫軟件處理,選擇Dice相關系數(shù)和UPGMA 進行聚類分析[10-11]。
1 617株臨床分離腸桿菌科細菌,包括肺炎克雷伯菌(682/1 617,42.2%)、大腸埃希菌(625/1 617,38.7%)、腸桿菌屬(99/1 617,6.1%,其中陰溝腸桿菌68株,產(chǎn)氣腸桿菌31株)、變形桿菌屬(96/1 617,5.9%,其中奇異變形桿菌72株、普通變形桿菌24株)、黏質沙雷菌(48/1 617, 3.0%)、枸櫞酸桿菌屬(34/1 617,2.1%,其中弗氏枸櫞酸桿菌33株,布氏枸櫞酸桿菌1株)、摩根摩根菌(24/1 617,1.5%)和普羅威登菌(9/1 617, 0.6%)。PCR檢測及DNA測序結果顯示,1 617株臨床分離腸桿菌科細菌中,僅9株(0.6%)細菌mcr-1基因檢測呈陽性,9株中1株為肺炎克雷伯菌,8株為大腸埃希菌,其他菌屬未檢測到mcr-1基因。
藥敏結果顯示,9株mcr-1陽性菌株對多黏菌素E均耐藥,多黏菌素E的MIC為4~8 mg/L;全部菌株對頭孢美唑、碳青霉烯類藥物及替加環(huán)素均敏感;除1株大腸埃希菌外,其余菌株對第三、第四代頭孢菌素和氨曲南均耐藥。8株大腸埃希菌對哌拉西林-他唑巴坦均敏感; 9株細菌對慶大霉素、環(huán)丙沙星和左氧氟沙星均耐藥,其中15-W25-21、16-W16-15、16-W16-81同時對阿米卡星耐藥,MIC均>128 mg/L;環(huán)丙沙星和左氧氟沙星對9株細菌的MIC分別為>8 mg/L和> 16 mg/L,見表1。
表1 mcr-1陽性菌株對常用抗菌藥物的MIC及其臨床資料Table 1 The minimum inhibitory concentrations of antimicrobial agents against mcr-1 positive strains and the corresponding clinical data
9株mcr-1陽性菌株先后于2015年10-12月和2016年5-12月分離獲取,標本來源包括血液、痰、引流液和傷口滲出液,見表1;對其中8株mcr-1陽性大腸埃希菌的PFGE分析顯示,8株mcr-1陽性大腸埃希菌Xba I酶切PFGE,條帶數(shù)目在14~20,條帶分子量25 kb~600 kb, Dice-UPGMA聚類分析8株細菌分屬8個不同型別,未出現(xiàn)同源性高于80%的菌株,見圖1。
圖1 8株mcr-1陽性大腸埃希菌的標本來源及PFGE聚類分析Figure 1 Pulsed- fi eld gel electrophoresis-based clustering analysis of 8 mcr-1 positive Escherichia coli strains
在過去的數(shù)十年間,盡管多黏菌素因腎毒性和神經(jīng)毒性一度被臨床棄用,但是在畜牧業(yè),長期以來各國一直將多黏菌素E用于畜禽的促生長或疾病的預防和治療,其中,中國更是獸用多黏菌素E的最大生產(chǎn)國,亞洲各國(包括中國在內)在多黏菌素E的全球生產(chǎn)中所占的比例為73.1%,其中28.7%出口至歐洲[12]。2015年, 歐盟和北美分別進口了480噸和700噸來自中國的多黏菌素E[12]。全球范圍內多黏菌素E的大量使用,給動物及環(huán)境中的細菌造成強大的選擇壓力,加速了多黏菌素耐藥菌株的選擇,促進了mcr-1的播散。目前,mcr-1基因已在美國、意大利、丹麥、尼日利亞、英國、法國、德國、突尼斯、加拿大等全球35個國家相繼報道,在動物性食品、水、蔬菜、臨床分離樣本和健康人群體內都有發(fā)現(xiàn),且已擴散到多種腸桿菌科細菌中,如大腸埃希菌、肺炎克雷伯菌、產(chǎn)氣腸桿菌、陰溝腸桿菌、沙門菌屬等[13]。其中,mcr-1在動物源性菌株中的檢測率較高,在臨床菌株及健康人類中檢測率維持在較低水平,表明mcr-1基因已經(jīng)廣泛存在于環(huán)境中并可能通過某種途徑由動物傳播給人類[5,14]。
質粒介導mcr-1的出現(xiàn),引發(fā)了對于多黏菌素耐藥的高度關注和憂慮。本研究篩查了來自全國多個省份和地區(qū)共1 617株臨床分離腸桿菌科細菌,僅9株(0.6%)細菌mcr-1基因檢測呈陽性,其中682株肺炎克雷伯菌中僅1株mcr-1陽性,625株大腸埃希菌中8株(1.3%)mcr-1陽性,其他菌屬中并未檢測到mcr-1基因,表明臨床分離腸桿菌科細菌中mcr-1的檢出率仍比較低,推測這可能與前數(shù)十年我國臨床使用該類藥物較少有關。本研究檢測出的9株mcr-1陽性菌株多黏菌素MIC值僅4~8 mg/L,其他作者報道多黏菌素對mcr-1陽性菌株的MIC值基本上介于2~16 mg/L,處于較低水平[15-16],同時,藥敏結果顯示,8株mcr-1陽性大腸埃希菌中,除菌株16-W57-09外,其他細菌對頭孢他啶、頭孢噻肟、頭孢吡肟均高度耐藥,但對頭孢美唑及哌拉西林-他唑巴坦卻均高度敏感,大多數(shù)菌株同時也對頭孢哌酮-舒巴坦顯示敏感,高度提示這7株mcr-1陽性大腸埃希菌為AmpC酶陰性但同時攜帶有ESBL基因的多重耐藥菌株。進一步藥敏分析發(fā)現(xiàn),盡管mcr-1陽性菌株對頭孢菌素、氨曲南、喹諾酮類藥物及慶大霉素敏感性差,但對頭孢美唑、碳青霉烯類藥物、替加環(huán)素均敏感,8株mcr-1陽性大腸埃希菌對哌拉西林-他唑巴坦也大多敏感。因此,質粒攜帶mcr-1基因介導的多黏菌素耐藥相比染色體介導耐藥而言,在目前分離臨床菌株更為少見,耐藥水平相對較低,仍有多種抗菌藥物可供選擇,目前造成的威脅可能不如后者。
8株mcr-1陽性大腸埃希菌來源于不同的省市,且分屬8個不同的PFGE型別,提示其間并無mcr-1陽性菌株的克隆傳播。但既往研究表明,mcr-1存在于多種類型的質粒上如IncI2、IncHI2、IncX4等[17],這些質粒常常攜帶多種耐藥基因如β 內酰胺酶基因(blaCTX-M、blaSHV-2、blaCMY-2等)、磷霉素耐藥基因fosA3和喹諾酮耐藥基因oqxAB等[18-19],并可通過結合轉移至多種臨床常見的宿主細菌如大腸埃希菌、肺炎克雷伯菌和銅綠假單胞菌等,威脅耐藥革蘭陰性菌的治療[4]。因此在我國多黏菌素恢復供應、使用日益增長情況下,攜帶mcr-1和其他藥物耐藥基因的質??稍谄溥x擇壓力下發(fā)生水平傳播,導致對β內酰胺類、多黏菌素、磷霉素、氟喹諾酮類等重要抗菌藥物多重耐藥的威脅亦隨之增長,因此,應對mcr-1基因在臨床分離菌的檢出情況和攜帶該基因菌株的藥敏進行持續(xù)監(jiān)測和密切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