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 曼

夜霧

鮑爾吉·原野

【范文賞讀】

夜霧讓夜更像水墨畫而不是油畫。我印象里面，霧是早晨的客人，像小鳥和露水都是早上的客人一樣。夜霧晚上不睡覺，它們找不到睡覺的地方。山谷被核桃樹占領(lǐng)了。核桃青皮上的刺兒讓霧不舒服。是的，霧怕剮蹭，你可以把霧看成沒縫被面的棉胎。棉胎被風(fēng)的鼓風(fēng)機吹大膨脹，卻找不到變回棉胎的辦法，只好隨風(fēng)飄蕩，不明就里的人名之為霧，那就霧吧。

霧在河面徜徉。霧的想法是用一條比羊毛衫還薄的霧被單把河蓋上，一是怕魚著涼，二是讓河睡一覺。古往今來，沒聽說河睡覺，就像沒聽過心臟睡覺。如果霧讓河睡著了，便可申請吉尼斯世界紀錄。睡覺的河水不再有波浪，連小小的漣漪也止息。霧的薄被單蓋在它的身上，河反而覺得身上更涼，但生出睡意。河從降生那天起就開始奔流，溪水在河道匯合，被命名為河。它們最初來自不同的山，不同的云彩，化為雨水，灑在不同的樹上。如果溪水給自己起名，它不知叫什么名字好。如果把山名、樹名、石頭名都串聯(lián)在一起，就會變成“威廉·伯納德·珀爾·阿德萊德·帕德里特”，比英王的封號還要長。萬千溪水進了河里就只有一個名字——“河”。

河在夜霧的籠罩下睡意矇眬，河流睡一下未嘗不可。寫到這里，我忽然想起東山魁夷畫的北歐的夜，香水一般靜謐。如果雪花可以提煉出一種香型的話，盡在東山魁夷的畫里散發(fā)。那是冰雪的氣息，清甜，如一個純潔者的體香。她經(jīng)受了江河沐浴，大自然賦予她如復(fù)合的精微的無味之味，一如夜河的氣味。夜的河在白霧的撫慰下酣然入眠，魚蝦亦盡眠。從此，河知道睡眠是一件美好的事。有一位年邁的哲學(xué)家被問及一生最美好的事，提問者以為哲學(xué)家會回答結(jié)婚、當(dāng)教授、買車買房、得獎或主持公平正義等話題。哲學(xué)家答道：此生最好的事情是睡眠。提問者再問：那活著與死亡有什么區(qū)別呢？哲學(xué)家想了半天說：不知道，這個問題放到下輩子考慮。在睡眠里，河流的面容在月色下極為柔和，如嬰兒在睡夢中的面容。風(fēng)吹過岸邊的青草，竟無聲音。星星踩著更矮的星星下來，看河流睡覺的樣子。

月光灑在大地，地面呈現(xiàn)兩種白色。灑在泥土上奶白的月色，仿佛給土地覆蓋一層膜兒，黎明時由晨光啟封。落在霧上的月光呈現(xiàn)錫白色，月亮仿佛嫌霧的顆粒不夠密集，在霧的縫隙灌注了月光，二者合一，分不清霧與月亮哪一樣更白。河流停止流動之后，霧在大地奔涌泛濫，成了空中和地上的河。霧把山裸露的峭巖包上紗巾，繞山鋪一層白蓮花的底座。霧沖進樹林，淹沒了所有的樹。樹的梢頭向夜空呼救。霧在所有的土地鋪上白氈子，比哈薩克人的氈房還要白。昆蟲和蛇察覺到這條氈子的濕潤，以為自己進了澡堂子里面。在這樣的夜里，夜色不好意思太黑，天空幾乎露出藍意，星星露出金意。白霧在夜里仍然是白的，它把山巒一座座地分開，使之圓潤，一座座山峰都有白霧的蓮花座。剛才說過河流已被夜霧哄睡了，樹林在霧中露出一半枝葉，草的露珠不再閃光，草葉早被霧氣吞沒。只有月亮高高在上，欣賞著大地的一切。霧改變了一切，讓大地黑白分明，簡潔有力。月亮認為所謂藝術(shù)不過如此而已。

【寫作借鑒】

這是一篇寫景散文。作者以“夜霧”為描寫對象，寫出它的形態(tài)特征，充滿了詩情畫意。文中，作者不僅寫夜霧，還寫河流、大地、月光等，將眾多元素融合起來，意境深邃。夜幕之下，霧伸展開龐大的手臂，將河面籠罩，將大地包裹，一切都是朦朦的，如仙境一般。

在寫法上，本文有兩點值得借鑒：

1.語言優(yōu)美凝練。所謂優(yōu)美，是指語言清新明麗、形象活潑，富于音樂感；所謂凝練，是說語言簡潔質(zhì)樸，寥寥數(shù)語就能勾勒出動人的場景。文中，作者說“霧怕剮蹭”，一個“怕”字就形象地寫出了霧之嬌柔；“霧在土地鋪上白氈子”，一個“鋪”字凝練地寫出了霧的狀態(tài)；“霧沖進樹林，淹沒了所有的樹”，“沖”和“淹沒”，寫出了霧的勢不可擋。不僅如此，月光下，霧的白和地的白融為一體，讓人分不清。

2.描寫生動細膩。本文善于使用修辭，寫出了如幻境般的霧景。“夜霧晚上不睡覺”，寫出了霧的頑皮；“核桃青皮上的刺兒讓霧不舒服”，寫出了霧的嬌嫩；霧像“棉胎”，寫出了它的軟綿綿……不僅如此，霧還輕輕地動，徜徉在河面上，用自己的身體將河面蓋上，“怕魚著涼，讓河睡覺”。這樣的描寫，活靈活現(xiàn)，凸顯了夜霧的柔美。文中，作者借助想象和聯(lián)想，由此及彼，由實而虛，還寫到了“北歐之夜”，這幅畫散發(fā)著香氣，讓河在白霧里入眠。眼前的霧也是一樣，將薄被單蓋在河的身上，想讓河安穩(wěn)地睡去。

抓起一把雪

考 生

【我來仿寫】

北方的冬天蕭瑟，樹光禿禿的，但有雪在，冬天也是美的。

雪是一件神圣之物。它既能讓人有淋漓盡致的瀟灑，又能讓人有博大的情懷；它既能給人力量，又能使人奔放；它既有水晶一般的純潔，又有冰似的豪爽……踏雪，賞雪，缺一不可；大雪，小雪，千姿百態(tài)。難怪詩人對雪吟誦不斷，喻雪梨花，使它千百年來如初，圣潔無瑕。每次逢雪，我都情不自禁地感嘆：好雪！

那是一個雪夜，輕薄的雪片簌簌地落下，落在大地上，白茫茫的一片。一陣風(fēng)吹過，樹上的雪被刮起，在半空中翩然轉(zhuǎn)動，宛若夢幻中的白紗飄揚。

在這個銀白色的世界里，沒有哪一處是不吸引人的！幾棵樹柔美地站在雪被上，靜靜地張望，想要把美景全都盡收眼底。那一條條樹枝，微微地下垂，上面的雪隨時都有掉下來的危險。此時，泛黃的燈已經(jīng)次第地亮了，映著雪，和諧而自然。

駐足道邊，呼吸著新鮮的空氣，不再滿足于觀賞。我伸出手，去接飄落的雪花，感受它的輕柔。一片又一片，涼絲絲的，真叫人回味呀！我邁開步子，輕輕地踏在蓬松的雪地上，生怕破壞了這完整的畫卷?？墒且徊恍⌒?，一串腳印就安靜地躺在那里了。

“大自然賜予了我們美麗，就該有人回報一份愛給它?！蔽疫@樣想著，忽然不遠處的屋檐下有人在畫畫。我很好奇，靜靜地走到她的身邊。她沒有注意到我，正沉醉在雪景的素雅與美麗之中。紙很普通，只是用鉛筆肆意地畫著，也從未用橡皮修改，頗為灑脫。偶爾三兩片雪花落上，她也不去管，并不在乎有點瑕疵。她的境界幾乎達到爐火純青的地步，雪地映著的光在她筆下柔和動人，覆著雪的樹枝也逼真極了。一切雖輕描淡寫，卻恰到好處。她長舒了一口氣，看看畫，又看了看風(fēng)景，淡然一笑。她轉(zhuǎn)過身正要離開，被我嚇了一跳。“我很好奇，為什么你會在這環(huán)境下畫雪？你是畫家嗎？”“不，我不是畫家。因為這雪太吸引人了，讓我有些情不自禁，所以……”“不過，你畫得簡直太好了?！彼⑽⒁恍Γ行┎缓靡馑嫉氐拖骂^。她不再理睬我，而是拿起畫筆，又細心地畫起來。

風(fēng)漸漸地強勁起來，雪依舊潔白柔媚，我抓起一把雪，將它揚起，感受自然之美。

【點評】本文描繪了一幅雪之圖，唯美秀麗，清新淡雅。無論近觀還是遠眺，它都讓消瘦的世界生機起來。其中，作者還聚焦了一個畫者，從她的角度來襯托雪景之美，使她如醉如癡。在寫法上，本文先用一組排比，寫出雪的特點，再寫雪景，進而展現(xiàn)出雪韻，給人留下較深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