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漲港金

摘 要：《普羅塔戈拉》以演劇式的開場記敘了一段蘇格拉底對友伴的復述，通過這段轉(zhuǎn)述向我們展示了其與普羅塔戈拉就“公民的德性是否可教”而展開的一場辯論。這場辯論由普羅塔戈拉洋洋灑灑的論證開始，卻以其詞窮延期談?wù)摱鴮擂问請?。不難發(fā)現(xiàn)，蘇格拉底在對話中所設(shè)下的多個“圈套”對辯論的走向有著不可低估的影響。佯裝客氣與恭敬給了對方雙向選擇，實則將對方一步步誘入自己的思維邏輯，這是蘇格拉底慣用的技巧。

關(guān)鍵詞：蘇格拉底；普羅塔戈拉；雙向選擇；圈套

一、開場白的接招

年輕的雅典青年希珀克拉底迫切地請求蘇格拉底將自己引薦給著名的智術(shù)師普羅塔戈拉，蘇格拉底不慌不忙地對這位青年進行了引導，帶著“認真看清楚事情”的統(tǒng)一意見，兩人找到了普羅塔戈拉，一場精彩的辯論就此拉開了序幕。

文中是這樣引入的：

我說，“普羅塔戈拉，我們來拜訪你呵，你瞧，我和這個希珀克拉底?！?/p>

“你們希望單獨[同我]談?wù)劊彼f，“還是跟其他人一起[談]？”

“我們嘛，”我說，“一點兒也沒所謂。不過，你聽聽我們?yōu)楹味鴣?，你自己考慮吧?！?/p>

當有人前來拜訪時，普通人往往會選擇開門見山了解對方所為何事，而普羅塔戈拉似乎根本不關(guān)心他們前來造訪的目的。談話開始前，他便給了蘇格拉底兩個選擇——私下談或多人共同談?wù)?。這或許是出于普羅塔戈拉對自己的智慧充滿信心，或許是出于其虛榮的炫耀之心。而蘇格拉底順利地接下了這一招，他的回答一來默認了希珀克拉底同他的相同立場，二來表達了自己為對方的考慮，三來改變了自己的被動位置——以發(fā)問者的身份交還給普羅塔戈拉雙向選擇的權(quán)利。還有一點，蘇格拉底可能意識到普羅塔戈拉希望自己給出“愿意和其他人一起談”的回答，可卻偏偏不說，他非要繞上一大圈之后待普羅塔戈拉清楚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之后再順勢做出選擇。這樣做的目的很可能為了自己身旁的雅典青年，他希望希珀克拉底以旁觀者的身份能看清所謂的智術(shù)師的面目，真正看明白一些事情。蘇格拉底此舉看似無意為之實則也為后文的辯論營造了一個非常重要的環(huán)境。

二、提問方式的有意設(shè)定

當兩人就“德性的各個部分各不相同，如同一張臉上各個部分一樣”這一意見達成一致之后，蘇格拉底開始了較為少見的提問方式：

“那好吧，”我說，“我們就不妨一起來考察，它們每一個究竟是什么性質(zhì)的東西。首先[考察]這種：正義是做某件事情，抑或不是做某件事情？對我來說，畢竟它顯得是[做某件事情]，你[覺得]是嗎？”

施特勞斯為這段做注解時指出，蘇格拉底先行給出自己的回答，是為了不讓希珀克拉底的靈魂受到不合適的影響。筆者以為，蘇格拉底一改提問的方式可能有著別的考量。在談話中，率先給出自己的答案在影響對方的思維之時往往還會限制對方的回答——假使對方立即給出與之不同的答案，兩人便會立刻就這一差異進行討論。而蘇格拉底的問題，答案往往只有是與否兩個，普羅塔戈拉的一再認同使得談話順利進行。順利的背后，蘇格拉底已經(jīng)占據(jù)了主導地位，這與他“求教者”的身份形成了有趣的對比。結(jié)合后文，普羅塔戈拉的回答由最初簡單的同意變?yōu)椤氨黄鹊猛膺@一點”。蘇格拉底往往會做出大量類比與假設(shè)，當要到理想答案后，他卻將之前所有的論斷全都推翻，旋即他開始自己的二輪猛攻，以不同的觀點對此前的推論產(chǎn)生種種質(zhì)疑。這樣的方式將會在很大程度上顛覆對方原先的思考邏輯，具有很強的殺傷力。在這場對話中，蘇格拉底選擇這樣的方式應(yīng)該是經(jīng)過慎重考慮的。

三、僵局中的步步緊逼

當談話陷入尷尬無法繼續(xù)下去時，“始作俑者”蘇格拉底卻在這個時刻亮出了自己的底牌——一方面，他佯裝恭敬與謙卑：“畢竟，你有智慧啊——可我沒能力[跟上]這些長篇大論，盡管我愿意有這能力” ，另一方面，他也暗示了自己的選擇——要不談話就此結(jié)束，要不就普羅塔戈拉將就自己。其實蘇格拉底心里清楚得很，在眾人面前，對普羅塔戈拉的句句贊美無異于步步緊逼，看似蘇格拉底承認自己才華不夠無法繼續(xù)談話，實則他想借助眾人的力量，讓普羅塔戈拉不得不選擇第二個選項——收起他的那套修辭術(shù)，直截了當給出精準的回答。

趁著眾人勸阻的當兒，蘇格拉底又以識大體的姿態(tài)表明，若普羅塔戈拉不愿意回答，那就由他提問，自己回答，然后再請普羅塔戈拉給出自己簡短的看法。在這里，蘇格拉底在提問者與回答者之間來回切換，這既是為了辯論的需要，同時也是對希珀克拉底的照顧，如果蘇格拉底不及時制止普羅塔戈拉長篇大論的發(fā)言，那么在場的多數(shù)青年由于缺乏判斷的知識，囿于邏輯上的含混，很容易被迷惑乃至說服。盡管蘇格拉底會對這些說法予以糾正，然靈魂受到的傷害卻無法彌補。因此，蘇格拉底在辯論中力求簡短與簡潔，其目的便是給青年們營造一個較好的環(huán)境。

這是一次非常典型的關(guān)于“節(jié)制的正義”的實施。蘇格拉底簡要表明自己純粹想要解開疑惑，沒有別的用意之后再度將話題引向了談話的最初——關(guān)于德性中的智慧、節(jié)制、勇敢、正義和虔敬。隨即針對普羅塔戈拉提出的勇敢與其他的差異，兩人又展開了深入的辯論。

此時，蘇格拉底已經(jīng)為這場最后的辯論設(shè)置好了一切理想的條件。在這些預(yù)設(shè)好的環(huán)境之下，普羅塔戈拉無法抽身，無法使用自己厲害的修辭術(shù)，沒有過多的思考時間且背負著巨大的心理壓力。當他亮出“勇敢與其他德性完全不同的”觀點時，蘇格拉底立即以最簡單的“權(quán)衡術(shù)是一種技藝和知識，而勇敢者求取可怕的事情正是出于自己的學識”的論證出色地給予回擊。至此，普羅塔戈拉“不再愿意點頭，也不吭聲”，他最后說出口的“你自己完成它吧”暗示了自己的心力交瘁，力不從心，已經(jīng)沒有辦法繼續(xù)討論了。而其隨后所說的“如果你會成為憑智慧而受到敬重的人，我不會感到詫異。只要你愿意，我們以后再詳細來考察這些事情。不過，這會兒該是辦別的事情的時候了”只是表面的客套。在充分領(lǐng)教了蘇格拉底的厲害之后，我想應(yīng)該是不會有這種以后了。

縱覽整場對話，眾人的加入，談?wù)摰姆较蛞约盎卮鸱绞降南薅?，無一不是蘇格拉底的 “圈套”中事先埋伏好的。從表面上看，蘇格拉底無比溫和大度地給了對方雙向選擇，然而只要稍經(jīng)考量，抉擇的背后都包藏心機，他巧妙地利用了普羅塔戈拉好炫耀的心理弱點，從一開始就步步緊逼。“無知”的蘇格拉底在辯論中一如既往地注重對真理的探尋，但此次，他還肩負著保護希珀克拉底的使命——盡力使其在靈魂不受損害的前提下看清楚某些事情。蘇格拉底完成得很漂亮，他牢牢控制住了話語權(quán)，并使對方一步步陷入泥沼，無法脫身。蘇格拉底的完勝不僅離不開自身強大的邏輯思考能力，其在辯論過程中所采用的提問方式以及暗含在選擇的“圈套”也同樣值得我們的關(guān)注。

參考文獻：

[1]柏拉圖.柏拉圖四書[M]劉小楓編/譯.三聯(lián)書店出版社，2015.

[2]劉小楓編，蔣鵬譯，李向利校.誰來教育老師——《普羅塔戈拉》發(fā)微[M].華夏出版社，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