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重慶,腦海浮現的自然是年輕、火熱、青春、時尚等諸多詞,誰曾想,重慶的冬天,其實又別有一番風味。
重慶的冬天是從銀杏鎏金開始的。重慶除了黃桷樹,現在最常見的便是銀杏了。因為地處西南,相對較暖,惟有入了冬,銀杏才開始變得層層疊金。像是夏日里最為燦爛的陽光,都盡數被銀杏擁入懷中,待得冬來,萬物蕭條,銀杏方才張開懷抱大放異彩。彼時若驅車行駛在馬路上,只覺那路兩旁一陣齊刷刷的金色掠過眼前,于是冬日的冷漠與滄桑頃刻都融化于這柔媚的金色的火焰之中。若能漫步林間,見那樹葉輕飄飄地掛在樹梢,溫婉如蝶,輕靈如鳳尾,待得北風起時,那片片金蝶又翩翩飄落,“落葉滿階閑不掃”,誰能說那金蝶的墜落,不是因為想給嚴寒的大地披上一件溫暖的冬衣?想來,這銀杏葉倒真是為火辣而豪邁的重慶城平添了幾許柔媚和風情。
重慶是有名的江城,城內長江與嘉陵江環(huán)抱,尤其多霧,因此重慶又素有“霧都”的別號,而我便最愛天冷時窗外白霧結成的霜華。往往是冬日里最冷的那幾天,早晨一睜眼,便發(fā)現窗外已是白茫茫一片,那些霜華結在翠綠蒼濃的樹梢上,結在對面樓房的花盆里,結在花園里的早已冬眠了的青草上,像是大地母親給冬日的草木覆蓋了一層薄薄的輕紗。此時,若能漫步于江邊,獨臨江風陣陣,看那江邊蘆荻蒼茫,倒真是有幾分花殘猶有傲霜枝的風骨的。寒霜覆蓋的蘆荻花的腳下,是淙淙而過的江水。重慶的江面從來未曾結過冰,永遠都是那樣的輕柔、舒緩,從先秦流向魏晉,從魏晉流向隋唐,又從隋唐流向明清,還畢竟承載過李白“思君不見下渝州”那樣的情懷……于是總是讓人忍不住想起那一句“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仿佛蒼茫的蘆荻花,也瞬間有了人情冷暖。
重慶最為有名的,當然還要數碼頭文化。而碼頭文化的真性情,又何嘗不是俠肝義膽的江湖氣?于是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又仿佛成了重慶人的標配。重慶的天氣雖算不上嚴寒,但是因為地處江邊,濕度較大,因此重慶的冬夜是潮濕而陰冷的。冬日來臨,白晝變短,下班回家,早已暮色四合。此時,若能邀上三五好友小聚,一盆紅油火鍋翻滾,三杯兩盞下肚,說說那些生活中的迷茫與憂傷,說說那些人生旅途中的酸甜與苦辣,于是所有寒冷便都如一盞霜雪,盡數消融在滾燙的酒中,舉杯一飲而盡,潤了腸胃,亦暖了心房。需知人生最為難能可貴的便是這惺惺相惜,肝膽相照的知己情誼。
重慶的冬天又最為多雨,往往入了冬,便是凍雨纏綿。于是索性泡上一壺熱茶,獨坐臨窗聽雨,聽那冷雨滴落在寬厚的芭蕉葉上,滴落在潮濕的泥土里……猛然想起,那冷雨,從天而降,只為滋潤著冬眠中的青蛙和蚯蚓,滋潤著冬眠里的綠樹和芳草,還有一些淘氣的雨滴,將自己藏進深深的泥土里,結成冰霜,只待來年春天,再將自己融化為大地的血脈,滋養(yǎng)萬物生靈。終于發(fā)現,這冷雨,亦不過是冬日里的款款深情。
這就是重慶的冬天。她蒼涼而溫柔,粗獷而細膩,她置自己于最為嚴酷的絕地,卻把溫暖與陽光留給草木生靈,恰似一首無言的戀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