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侯乃琦
雖然位于重慶最喧囂的解放碑旁邊,戴家巷卻是鬧中取靜之地,容易讓人錯把接踵而至的摩登城市活成悠然的小鎮(zhèn)時光。
在我小時候的記憶里,戴家巷定格在腦海的模樣是:粗磚砌樓,1單元和2單元圍成院,小院并排成了巷,落葉飄零,街道古舊,巷里住著和藹而恬淡的人。
那時候,戴家巷一百來平米的家里,住著我們一家五口,以及喂養(yǎng)的蠶寶寶、小兔子、小鴿子、小雞、小倉鼠。
很多個光線明亮的下午,我穿著花裙子,仔細(xì)打量著鞋盒里的蠶寶寶,白白嫩嫩的軀體蠕動著,把桑葉蛀出好些小洞。它們有一天真的會飛走嗎?曾有過一只蠶蛹,我每天放學(xué)便去看,但那蠶最終是死在了蛹里。即使飛走,也要變成蝴蝶飛走才好!我小小的心里這么想著,仿佛那一盒子的蠶已經(jīng)化蝶,而我是《還珠格格》里的香妃娘娘。
那時候,夕陽透過墻上的十字洞口照進(jìn)來,映在結(jié)著蜘蛛網(wǎng)的四角。我喜歡一邊在過道里遛我那只七八斤重的大兔子,一邊等媽媽下班回家。再晚一些時候,我會用全身力氣對著每一層樓的聲控?zé)艉啊傲痢?,生怕一層樓不亮燈便會招來故事里的鬼。媽媽說,我是她在樓下垃圾堆里撿回來的,鬼要捉走撿來還不聽話的小孩?!肮硪阶邠靵磉€不聽話的兔子!”我一邊遛著兔子一邊嚇唬它。
我的那些小動物,鴿子、小雞、小倉鼠平日里是爺爺負(fù)責(zé)“托管”。鴿子經(jīng)常撲騰翅膀,在投食的時候試圖逃走。我不曾留意也很難想象,箱底的糞便要如何清理,仿佛這些“臟事”不曾發(fā)生也與我無關(guān)。小雞有三種顏色,玫紅的、淺黃的、白的,大人總說那顏色是染上去的,指不定還是只打了針的耗子。一只小倉鼠帶籠子花了我10塊錢,倉鼠總是不知疲倦地在滾輪里跑著,在一個下午夭折,牙齒磕在了粉紅色的鐵籠上。難道是累死的?我哭了好久,把這一幕傷心往事寫進(jìn)了周記本的田字格。
在我眼里,這些小東西比院子里、陽臺上蔥蔥郁郁卻不會動彈的花草樹木要可愛得多。植物需定期澆水、施肥,從屋內(nèi)搬到屋外又從屋外搬到屋內(nèi),卻只在小東西歡蹦亂跳其間的時候,才有了一丁點靈氣。小東西也吃葉子,我從不阻攔,伸手逗它們,有一次被咬破了皮。
玩膩了,我拉著爺爺帶我出去坐“長辮子”的公交,坐索道過江,坐輪船吹風(fēng)。從起點站到終點站,又從終點站回到起點站。一路上恣意看窗外的景色發(fā)呆。一切都沒有盡頭,都是那么好看,就像那些遙遠(yuǎn)溫暖的日子一樣……
如今,二十年過去,我已離開好多個年頭,熟悉的鄰居陸續(xù)搬走,老舊的宅院面臨拆遷……左右的大廈是高高的,川行的車輛是嶄新的,琳瑯的商品充斥著大街。
“收廢書廢報紙”的叫喚聲被尖銳的鳴笛取代,卻回蕩在耳邊。茶葉蛋、油茶的早餐被漢堡、咖啡取代,我的舌尖卻時常想念,原來那也是有記憶的!彈珠、溜溜球被手機(jī)、平板取代,稀釋、散淡的是00后、10后的童年。
“爸爸媽媽不讓,等我長大了就可以養(yǎng)小貓小狗了,那時候我要給它們?nèi)∶?,就叫小東西?!毙r候的我心里一直這么想著?,F(xiàn)在長大了,戴家巷卻成了我心里活著的最珍貴的小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