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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別任務(wù)

        2018-07-11 16:48:12程多寶
        神劍 2018年3期
        關(guān)鍵詞:大校上尉英子

        程多寶

        如果不是因?yàn)榇笮5纳W臨,誰也沒想到,這件事情的后果可能會如此嚴(yán)重。所以,女上尉在受領(lǐng)大校下達(dá)的這個特別任務(wù)時,心里還有點(diǎn)委屈。

        一開始,女上尉是準(zhǔn)備把她苦心孤詣的這套部署,當(dāng)作政治工作中的一個得意之作來匯報(bào)的。沒曾想,大校還沒聽到一半,臉就陰了:這是個特別任務(wù),抓緊辦吧。

        大校部署的任務(wù),與一個叫英子的飼養(yǎng)員有關(guān)。

        英子是去年初夏那會軟磨硬纏才干上這行的,真不知她怎么想的,哪有女兵想當(dāng)一名飼養(yǎng)員?那時,正是女上尉想大展宏圖一番。這是個特殊連隊(duì),大山洼子獨(dú)她們一家是娘子軍,管起來說難就難。好在男兵們隔得遠(yuǎn)些,那種敏感苗頭即使有了也能讓它自生自滅。倒是伙食調(diào)劑難壞了女上尉。業(yè)余生產(chǎn)幾乎空白,總不能老是張口伸手啊??決定靠山吃山的女上尉剛進(jìn)大山履新時,就想到了牧羊這一招兒。買上幾十只羊,每班輪上一周,反正草兒漫山遍坡,這活又不要什么技術(shù)。放羊嘛!首長講評部隊(duì)作風(fēng)時,不常這樣說嗎?只是沒些日子下來,女兵們就不干了,倒不是嫌羊腥糞臭 ,而是特別厭煩山下那個老奶奶的嘮叨和邋遢。

        去年,老奶奶的老伴沒了。她兒子又是前些年在南疆戰(zhàn)事中光榮的,當(dāng)年的地方政府把看山護(hù)林當(dāng)作福利待遇給了老兩口?,F(xiàn)在,緊鄰其舍的女兵連為老人做些類似光榮傳統(tǒng)的零碎活,自然就派上了飼養(yǎng)員。

        節(jié)骨眼下,英子的舍我其誰,真是再好不過了。

        其實(shí)女上尉也算是深思熟慮??煲荒晗聛?,她的這個部署收效不錯。羊肥不說,老人也精神。沒曾想,這份平靜被英子老家政府的一封公函,輕輕地劃破了。還有的是,英子的叔叔也幾次央求連隊(duì),約定軍地雙方都瞞著英子。因?yàn)橛⒆右侵老嘁罏槊哪棠套吡?,說不定會扛不住,甚至極有可能會鬧出什么來。英子父親廿年前走得匆忙,改嫁的母親匆匆丟下了英子。鄉(xiāng)下女孩從軍的機(jī)遇無異于大海撈針,好容易有個機(jī)會感動了縣人武部的同志??

        這次,地方政府的意思是等英子復(fù)員回去之后再行商量,畢竟英子是烈屬后代,況且這也是奶奶臨終前的唯一請求。

        這個任務(wù)實(shí)在太特別了。再難也得執(zhí)行啊。大校是高瞻遠(yuǎn)矚的,再隱瞞下去也太不人道了。

        蜿蜒的山路蛇一般扭著。朝陽初升,草尖上那些璀璨奪目的露珠,被女上尉猶豫的腳步撞得躲躲閃閃的。終于見到那一大片白白的羊群了,它們隨意地汪洋開來,很有紀(jì)律地蠕動著,真似一幅耐看的畫,再一看還真是幅畫呢。當(dāng)女上尉目光落入老奶奶的院子,她看到了這樣一幅溫情融融的畫面:英子,正在給老奶奶梳頭。

        老奶奶背靠藤椅,閉目承受著暖暖的春陽和英子淺淺的歌聲。偶爾漏出音如鴉啼的笑波,使女上尉下意識地悟出了什么。女上尉一頭霧水,她只得干站著,生怕自己情不自禁的情感流露,會使受驚的英子,輕而易舉地撕碎這幅悠悠的畫。

        山風(fēng)傳過來營盤那邊的號聲,一聲,又是一聲。

        大校啊大校,這個任務(wù)不好完成呢。

        容我想想,再等些日子好嗎?

        可又瞞到何時?

        到時一下子抖摟出來,沒人牧羊事小,英子會不會??

        誰也沒想到,僵持片刻之后,話題還是英子主動扯到奶奶的。起初,女上尉還極力繞著彎子,盡量往上面引呀靠呀。然而,英子這一說破,女上尉真的啞然了。她等著英子,等她的哭泣在山坡上泛濫,甚至女上尉還做好了一路追趕英子或者是擁抱著安慰英子的心理準(zhǔn)備。

        那種準(zhǔn)備漫長而又苦澀。

        可是,沒有。

        沒有?怎么會?

        真的,沒有。

        英子說到老奶奶的時候,笑容綻放:指導(dǎo)員,你看,老奶奶現(xiàn)在一天也離不開我了,老奶奶還要對連里說,不讓我這個親孫閨女退伍,就這么一直陪伴著她??還有啊,奶奶說,她兒子在那邊,說不定和我爸爸也是戰(zhàn)友呢?

        莫非,我沒說明白?

        一定是的。

        要不,她能這樣?

        干脆直說了吧。

        到底是做過母親的人,女上尉狠了狠心:就當(dāng)英子是我的女兒吧。

        可是,英子你知道嗎?老家,你的親奶奶??還有,那封地方政府的來信,還有你叔叔的信??我們一直擔(dān)心著呢??

        那種最不想說出的結(jié)局,實(shí)在是憋不住的女上尉終于是和著眼淚脫口而出。背過身去的她,那一瞬間懊悔極了,眼簾又晃動出那梳子那藤椅那陽光那歌聲??那幅絕美的畫,一時間在她眼前有了種海市蜃樓似的幻覺。

        英子又說話了,靜靜的如拂面的山風(fēng):指導(dǎo)員,我同學(xué)去年這時候就寫信告訴我了,什么都說了。真的,你們別擔(dān)心,我沒事的!謝謝我們的連隊(duì),謝謝指導(dǎo)員。

        去年這時候?女上尉想起來,當(dāng)初英子的毛遂自薦就是那個時候,原來如此啊!

        英子啊英子,你叫我說你什么好呢。返回的路上,女上尉止不住一次次回眸著,她總以為后面跟上來的是英子的腳步,可是沒有。漸漸地,她的視線朦朧了,仿佛天上的白云落下來,匯成了遍地奔涌的羊群;仿佛地上的羊群涌上去,化為天地相吻的云海??猛地,從那云海深處,迸出一聲若隱若現(xiàn)的呼喚:奶奶??

        群巒回蕩,激起此起彼伏的“咩咩”聲,跌跌撞撞地如一只只水漂,悠悠地向山外那遙遠(yuǎn)的地方,一路追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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