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佐歐
作家張瑋的小說《艾約堡秘史》塑造了一位巨富形象,這在當代的文學(xué)作品中并不多見。而且淳于寶冊這個形象非常鮮活、復(fù)雜,跟人們想象中的被符號化和扁平化的富豪形象迥然不同——他的靈魂并沒有被物質(zhì)和金錢腐蝕而墮落,反而存有珍貴的純潔和善良,而且他一直保持著對藏書、閱讀的嗜愛和對精神生活的追求。他一手締造了貍金集團這個龐大的實業(yè)帝國,但從一無所有的流浪兒到家財萬貫的富豪,淳于寶冊并沒有沉浸于事業(yè)成功帶來的成就感,反而陷入了更深的精神痛苦之中,這也驅(qū)使著年過五旬的他仍執(zhí)著不休地探尋情感的奧秘與自我救贖之道。
《艾約堡秘史》這部復(fù)雜而又動人的愛情小說,以淳于寶冊隱秘的情感史為主線,又穿插了蛹兒、吳沙原等其他人物的情感故事,將人物的悲歡與命運置于蓬勃、廣闊的時代背景中。在淳于寶冊傳奇般的生命中,有三個性情迥異的女人扮演著重要的角色:“政委”、蛹兒、歐駝蘭。這三個女人似乎都是在命運安排的某個恰當?shù)臅r刻出現(xiàn)在他的生命,而與她們的邂逅,也構(gòu)成淳于寶冊情感歷程的不同階段。
“政委”是淳于寶冊早年流浪生涯的終點,也是他愛情的真正源頭。當她陪兒子去了英倫后,他成了一個“孤單的帝王”。妻子對于淳于寶冊的重要性也愈加突顯——他的生命陷入荒蕪與失衡,也因此患上一種可怕的“荒涼病”,每年秋天發(fā)起病來喪失理智、狂躁駭人,使整個艾約堡彌陷入驚慌與混亂。
淳于寶冊與蛹兒的相遇不無情欲的吸引和驅(qū)動。但淳于寶冊并非僅僅因為她的姿色而去占有她,蛹兒被邀任為艾約堡的“主任”,有一種“臨危受命”的意味,在淳于寶冊生命的低谷期,她被寄予執(zhí)掌艾約堡、進而代替“政委”的厚望。在艾約堡,她如同女王,注視和掌控著堡內(nèi)的一切。但她又清晰地意識到,盡管淳于寶冊對她不無倚重和信賴,她對于淳于寶冊正如“大動物”面前的“一只小鼴鼠”,而即便傾其所有,也無法取代“政委”在淳于寶冊生命中的作用。淳于寶冊也越來越傷感地緬懷那個能引導(dǎo)他的女人,成為一只懶惰地蜷縮在艾約堡中的“沉睡的獅子”。
而歐駝蘭宿命般地在生命中出現(xiàn),他“第一眼看到就像被閃電擊中,再也無法自拔”。在他眼中,這個女人是如此特別,吸引他的并非她的外貌,而是她身上散發(fā)的那種“異常的風韻與氣息”,和自己正相反,她沒有滄桑、沒有風霜,像某種水中的植物一塵不染。已經(jīng)五十多歲的他,重新煥發(fā)活力,愛情的激發(fā)和罕見的專注甚至使他暫時擺脫了可怕的荒涼病。在他的示意下,貍金集團聲勢浩大地進軍開發(fā)小漁村一帶,將有著幾百年歷史的磯灘角推至被摧毀的險境,他真正的意圖是借此與他愛情上的勁敵吳沙原較量,費盡心機地去啃這塊“硬骨頭”。憑借強大的實力和機智的謀略,他如愿地成為贏家,但不料這一切最終卻無法博取歐駝蘭的芳心,他的志得意滿在她的嗤之以鼻中轟然倒塌……
《艾約堡秘史》讓我們窺見了一個身居財富之巔的巨富的個人生活和情感歷程,以及這一獨特群體的精神世界深處鮮為人知的人性、欲望的掙扎與撕裂。在小說中,“艾約堡”既是一個實體,也是一種象征。小說開頭以蛹兒的視角呈現(xiàn)了這座神秘、奇異的私人居所,它宛如迷宮,龐大、復(fù)雜而豪華,彰顯了巨富淳于寶冊奢華富貴的私人生活,是他個人的財富和身后那個龐大的實業(yè)帝國的象征。而淳于寶冊給這座私人居所取“艾約堡”這個奇異的名字又別有深意,它來自于半島的一句俗語“遞了哎喲”,是人在絕望和痛苦之極時的呻吟,無自尊無希望的祈求之聲。這也是淳于寶冊內(nèi)心深處的呻吟,是他在流浪生涯一次次遭遇絕境時的祈求,是他在擁有巨額財富后依然深陷精神痛苦與荒涼時的呼告,這呻吟和呼告在整部小說中綿延、回蕩,給人帶來心靈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