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景建
新司機肖遠山最近剛開始跑長途,安昌縣致遠物流公司的許經(jīng)理讓老馮陪著。經(jīng)理說老馮是當(dāng)?shù)厝耍?jīng)開過貨車,遇事處理起來有經(jīng)驗。
這天,肖遠山把貨送到省城,又拉了一車的電器回來。由于時間緊,他載著老馮,一路馳騁,終于在傍晚時分下了高速。從高速出口到縣城要走那崎嶇的盤山路,好在肖遠山還有精力,一路開得還算不慢,到王家壩時,太陽已經(jīng)落山了。
當(dāng)拐過一個山彎時,肖遠山發(fā)現(xiàn)幾個戴著紅領(lǐng)巾的小學(xué)生正站在路中間揮著手,他下意識地松了松油門。
“這幾個小兔崽子,想找死??!”老馮直起腰來罵道。
肖遠山問:“難道是想攔車?”
老馮皺著眉頭說:“這些孩子家就在旁邊的山村里。你沒看見,前面路邊就是個小學(xué)校?他們攔車干什么,依我看這是個陰謀!”說完便伸過手來幫肖遠山摁起了喇叭。
那幾個小孩子聽到刺耳的喇叭聲,不情愿地躲到了路邊。老馮大聲叫著讓肖遠山趕快提升速度沖過去,千萬不要停留。
等車子又行了一公里多,肖遠山忍不住問道:“老馮,你怎么回事,咱們跑那么快干啥,幾個小孩子有啥可怕的?”
老馮舒了口氣,瞪大眼睛說:“看來你還是閱歷淺哪!以前我們跑車的時候遇到的事兒多了去了!什么半路婦女抱小孩子攔車要搭順路車的,什么半路有人車子壞了,請你下來幫忙的,真是五花八門。當(dāng)你停下車后,躲在路邊草叢里的歹人就沖上來了!”
肖遠山一聽,心里一驚,嘴上卻不以為然地說:“你說得也太嚇人了吧,世上哪有那么多壞人!”老馮搖搖頭直說肖遠山太迂腐,要是不聽他老馮的,有他吃虧的時候。
晚上,肖遠山回到出租屋內(nèi),打開電視,新聞?wù)笾粭l搶劫貨車的新聞。說的就是在某省一條山路上,一個貨車司機被幾個山民給搶劫了,電視上的警察還提醒說貨車司機一定要加強防衛(wèi)意識。
這個新聞把肖遠山嚇出一身冷汗。唉,要不是老馮提醒得及時,今天這事兒還真不好說,看來自己還真得防備著點兒。
第二次出車時,老馮看到肖遠山的行李包里放著一根新買的電棍,點了點頭,說這就對了!
這天,是老馮陪肖遠山最后一次。當(dāng)他們返回來走到那天小孩攔路的地方時,突然發(fā)現(xiàn)幾個山民正在拿鐵鍬挖掘著路面,那幾個山民看到肖遠山的車來了,臉上浮現(xiàn)出憤恨的神情。
“這些人可不是善茬,我估計他們挖坑就是想讓咱們車子慢下來,到時候他們好趁機爬到車上來!”老馮擔(dān)憂地叫道,“快,肖師傅,咱們得快點沖過去,他們?nèi)硕?,我們有電棍也對付不了?!?/p>
肖遠山點了點頭:“放心吧,這點小坑難不住我!”說完,摁住喇叭,一打方向盤,腳下一踩油門,就沖了過去。那幾個山民一看對面沖過來的車子沒有絲毫減速的意思,嚇得四散逃開,跳到路邊。
回到縣城,肖遠山和老馮不住地咒罵著,前一次是讓小孩子攔車,現(xiàn)在他們竟然挖坑,真是怪招頻出,讓人提心吊擔(dān)。
沒了老馮,這一次肖遠山開始自己跑車了,他一路上都在祈禱,千萬不要碰到麻煩事。當(dāng)他返回走到王家壩那個小學(xué)校旁邊時,卻見幾個小學(xué)生正拿鐵鏟子平整前幾天那幾個山民挖的坑。
孩子們見肖遠山駕車過來,提前躲到了路邊。車子過去后,肖遠山從后視鏡里看到,那些小學(xué)生又開始跑到路中間,有的平整土坑,有的還清掃起了路面。
下次肖遠山再走王家壩那條山路時,發(fā)現(xiàn)學(xué)校旁邊那段路不但平整如初,而且連那些沙石車經(jīng)過掉落的小石子也被清掃得一干二凈。
當(dāng)肖遠山經(jīng)過時,剛好是放學(xué)時間,幾個小學(xué)生望著肖遠山,紛紛露出了潔白的牙齒,他們笑得那么童真。這些可愛的孩子看起來這么純樸,還給司機們清掃路面,怎么可能像老馮擔(dān)心的那樣,是潛在搶劫犯的幫兇呢!
周五這天,肖遠山照例開車經(jīng)過王家壩,見幾個小學(xué)生又站在路中間,任憑肖遠山怎么按喇叭,那些孩子就是不怕,他們手拉著手,誰也不動,一副非把車子攔下來的陣勢。
人命關(guān)天,必須得停?。?/p>
肖遠山緩緩把車子停下來后,右手不由自主地摸住了電棍的手柄,左手拿著手機。他心想,要是有真的搶劫的匪徒,先報警,然后拿電棍跟他們拼個你死我活。車上都是貴重的彩電,稍有閃失,自己這輩子就砸進去了。
可是肖遠山突然發(fā)現(xiàn)那些孩子都笑了,他們大聲喊著:“孫老師,快來,快來,我們幫你把車攔住了,你快點上車?!?/p>
這時,肖遠山就見一個穿著紅色運動服、二十來歲的女孩從學(xué)校那排石頭房子里快步跑過來。
女孩子一見這些學(xué)生,大聲責(zé)怪起來:“誰讓你們這么做的,太危險了!”
說著,女孩子拍了拍車門。肖遠山一看是個年輕女孩,心稍稍放松下來。他打開車門后,那個女孩遞過來一瓶水:“師傅,不好意思,我是這個學(xué)校的老師,叫孫麗。您渴了吧,先喝口水。”接著,她又請求道,“我能搭您的車去縣城嗎?”
她還沒說完,就被她的學(xué)生推到了副駕駛位上。
原來是搭便車的,肖遠山點了點頭,示意她趕快上來。等車子發(fā)動后,肖遠山便和她聊起了天。從孫麗老師的話里,肖遠山知道了她是去縣城給學(xué)校窗子買玻璃的。
“窗子玻璃大多都爛了,學(xué)校就老校長和我這個支教老師。老校長腿腳不便,只好我去了。唉,每隔十天半月,就得去縣城買玻璃?,F(xiàn)在天冷風(fēng)大,不安上玻璃,孩子們上課哪能受得了?”孫麗老師微微皺著眉說。
肖遠山好奇地問:“好好的玻璃怎么會那么容易壞了呢?”
孫麗扭頭看了一眼肖遠山,笑了笑說:“師傅,我說句話,您可別生氣啊!這玻璃還不是你們這些大貨車給弄壞的!”
肖遠山急了:“我們好好開我們的車,咋把這事賴到我們頭上?”
孫麗有些埋怨地說:“咋和你們沒關(guān)系?每次你們開得那么快,車輪碾到路上的石子,石子有時飛起來,打到路邊我們學(xué)校的窗子上,就把我們的玻璃給打碎了。好幾次都是上課時打碎的,害得我們都不敢把孩子的課桌放在窗戶邊?!?/p>
肖遠山怔住了。沒錯,這條路拉石子的貨車多,掉在路上的石子不少。平時像自己這樣的貨車司機開車都很快,輪胎自然會迸濺起路上的石子,沒想到給學(xué)校造成這么大的損失!
在孫麗的嘴里,肖遠山還知曉了前段時間,孩子們攔車,就是想讓過路的車子開慢一點,那樣即使碾上石子,也不會迸那么遠。孩子們的方法不奏效后,村里來了幾個人想挖幾個坑,那樣車子自然而然就會把速度降下來。
“老校長和我覺得挖坑這方法太不道德了,你們雖然會把車速降一點,但畢竟對行車有安全隱患。你們也不容易,要是因為這,讓你們車子出了事,我們那就鑄成大錯了。所以孩子們又都把那些土坑填平了。后來孩子們覺得把路上的石子啥的掃干凈了,可能會好一些。但是,這樣的話,孩子們跑到路中間去清掃,也很不安全哪!”孫麗焦急而又無奈地嘆氣道。
哦,明白了,什么搶劫啊,事情原來如此。
肖遠山沉默了。他把孫老師拉到建材市場,硬塞給她幾百塊錢,說就當(dāng)是過路司機補償玻璃的損失吧。
但是,肖遠山每次經(jīng)過那所學(xué)校時,看到孩子們冒著危險跑到路中間清掃石子,他渾身就像針扎一般不自在。
肖遠山覺得自己必須做些什么了。于是,他利用休息時間,不但向幾個物流公司反映,還走訪了幾個拉石子的商砼站,商量解決辦法。
大家聽了肖遠山的講述后,紛紛慷慨解囊。沒幾天,在一個好心老板的牽頭帶領(lǐng)下,路邊學(xué)校與路中間豎起了一排密密的隔離網(wǎng),那樣石子就不會飛崩到學(xué)校的窗戶上了。不僅如此,他們還自發(fā)地在學(xué)校那段路的邊上豎起了提示牌子。
從此以后,這些過路的司機每次經(jīng)過這段路時,都自動地把車速降下來,安靜地通過,盡量不打擾正在上課的孩子們。有知道這段故事的好心司機,平時還會停下來,給孩子們送去書包、學(xué)習(xí)用具。
漸漸地,這所小學(xué)校成了司機們共同的愛心小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