匡己

劉邦。2017年10月25日，江蘇省南京博物院歷史館，江蘇古代文明展。

蕭何，千古良相，漢初三杰之首，是劉 邦成就帝業(yè)不可或缺之人。后世對其 之定位，也多將其視為劉邦集團中的 二號人物，忠心于老大劉邦，是如何做好一個 副手的模范典型。以此印象，于古史中去細察 蕭何生平，卻發(fā)現(xiàn)有不少疑點，令人感覺那一 片忠君之色下，似有其他隱情。

潛龍勿用

關(guān)于蕭何的主要信史材料，是司馬遷所著 的《史記》，他在其中被放到“世家”一類中， 此類專用于記敘那些在司馬遷看來，重要性僅 次于帝王之人。

但在《史記》中，蕭何的形象，卻有很多 模糊之處。如，不知其生于何等人家，父母從 事何種工作，社會地位如何。

“蕭相國何者，沛豐人也。以文無害為沛 主吏掾。”蕭何，乃是沛縣豐邑人氏，有“文 無害”之能，以此當上了沛縣的“主吏掾”。 這是《史記》中蕭何出場的情況，與其相比， 劉邦、項羽都有關(guān)于其家庭背景的描述，與蕭 何同列于“世家”中的張良、陳平、周勃等人， 也有這方面的內(nèi)容。

司馬遷著述《史記》時，有所謂互見之法， 即將一人之事跡，根據(jù)敘述所需，分置于不同 篇目中。然而翻遍《史記》一百三十篇，也找 不到關(guān)于蕭何家庭背景的一字記載。那就只有 推測了。

“文無害”，有兩種解釋：一是善寫公文， 一是善處公務?？偠灾?，都是有行政之才干。 這樣的苗子，可不是彼時一般人家所能培養(yǎng)出 來的。讀書識字，于今日是普及大眾，在兩千 余年前，則是社會上少數(shù)人才有機會得到的“特 權(quán)”。若非王公貴族，那么便是家資殷實。

考慮到秦始皇曾將許多地方上的豪強連同 貴族一同強行遷入關(guān)中，而蕭何一家得免，那 么可以就此推斷，蕭家，本是沛縣一中等土豪。

再來看看這個“主吏掾”，根據(jù)諸多學者 的研究，此為一個僅次于縣令長的官職?！爸?吏掾”的關(guān)鍵詞在一個“主”字，縣令長之下 主要的屬吏，地位高于其他屬吏，僅次于縣令。 就是副手。

蕭何做官時，為秦朝治下，秦始皇以強硬 手段將存在于關(guān)中地區(qū)的郡縣行政體制推廣到 新近征服的六國之地，沛縣也在其中。這套行 政體制有一特點，即一縣的最高行政長官一一 縣令長，由朝廷任命，基本上都是外來者，故 而沛縣人氏不可能做沛縣之令長，但縣令長之 下，配合他開展工作的屬吏，則多為本地人。

蕭何能成為沛縣令長的副手，除了他個人 的杰出才干外，與其家庭或者說家族在當?shù)氐?勢力也應該有關(guān)系。假如當?shù)卦心敲磶孜淮?土豪，被強遷進了關(guān)中的話，那么蕭家，或許 便成為了一等一的存在，是任何一個外來令長， 都要拉攏的地頭蛇。

《史記》又言，蕭何曾因為政績出色，得 到上級領(lǐng)導的推薦，要將其弄到皇帝身邊當差， 但為其所拒絕。疑點又來了。一個縣令長之下 的屬吏，怎么可能繞過縣令長，直接與上級搭 上線？而且對于上級的美意，還有拒絕之力？ 更令人生疑的是，賞識蕭何的上級領(lǐng)導，有著 非同一般的官階一一御史。

御史，在秦朝官制中主掌監(jiān)察官員隊伍之 職，最高主官名為御史大夫，其地位僅次于丞 相，史稱為“丞相之副”，而在與皇帝的關(guān)系上， 又要略勝于丞相幾分。御史大夫之下的屬官有 御史中丞、監(jiān)郡御史等。與蕭何打交道的御史， 當是一位監(jiān)郡御史。

再來看看蕭何的直接上司，那位沛縣縣令長。

此公在《史記》中是一個絕對的配角，姓 甚名誰都沒寫清楚，其主要事跡是他在陳勝吳 廣舉事之后，風聞天下各縣之中，多有本地屬 吏殺了外來縣令長造反的事情發(fā)生，心中惶恐， 便準備主動“投誠”，加入到起義大軍中，以 免哪一天突然被哪個屬吏當成了投名狀。

在這位縣令長的計劃中，他所物色的主要 合作伙伴，有兩位：一是蕭何，一是曹參。其 時曹參的官職與權(quán)力，均在蕭何之下，實際上 都要看蕭何意思行事，對此《史記》有明文記 載：“（曹參）秦時為沛獄掾，而蕭何為主吏， 居縣為豪吏矣”。

不料事到臨頭，這位縣令長突然反悔，最 終以被“義士”所殺的結(jié)局收場。需要注意的是， 從這位縣令長極少的戲份與臨死前的舉動來看， 他似乎并不具備實際上主政沛縣的權(quán)力，這個 地方，都掌握在以蕭何、曹參等為代表的地頭 蛇勢力代表手中。

那么身為“主吏”的蕭何，又是如何操控 沛縣的事務？對于劉邦集團的構(gòu)成，后世學 者有所謂的“豐沛元從”之說，即一幫由他 的老鄉(xiāng)所構(gòu)成的鐵桿分子，包括蕭何、曹參、 樊噲、周勃、夏侯嬰等人。此為劉邦集團的 中堅力量，而在劉邦集團出現(xiàn)之前，這些人 要么是沛縣的官吏，要么是沛縣的無業(yè)游民， 或者說，黑幫分子。他們都直接或間接地受 到蕭何的“領(lǐng)導”。

如曹參，為沛縣獄掾，沛縣司法之官，位 在蕭何之下，自要聽其號令。夏侯嬰，為沛縣 廄司御，管車馬的，那也是蕭何所指揮的對象。 周勃、樊噲，都是無業(yè)游民，他們似乎并未受 蕭何的直接指揮，但他們的大哥一一劉邦，毫 無疑問對蕭何很是尊敬。這種尊敬的原因，離 不開蕭何對劉邦的特別照顧。

劉邦是無業(yè)游民，但他不是無賴，司馬遷 所言無賴與后世所言無賴是兩碼事。前者指 沒有一個正當職業(yè)，比如種田，后者指流氓。 劉邦絕非流氓，家境不錯，家中雖然人口眾多， 卻還有能力送他去讀書，只不過他無心向?qū)W 罷了。

不好讀書的劉邦，在沛縣主要從事“社會 活動”工作，如沛縣另一土豪，極有可能的黑 幫頭子王陵，就曾是他去投靠的對象。更令人 吃驚的是，此人還曾遠出沛縣，投奔一個名為 張耳的人，時間有數(shù)月之久。這個張耳，可不 是尋常人物，其為戰(zhàn)國四大公子之一的信陵君 的門客，為當世著名游俠。游俠，說白了，也 就是存在于官方法制秩序之外的人，是秦朝政 權(quán)的敵人。劉邦，曾視信陵君為偶像，大約其 青年時期的人生理想，便是做一游俠。

蕭何很看重這位“有志青年”，不僅時常 利用職權(quán)在一些事情上偏袒于他，還在其到咸 陽服徭役時，贈其多于其他人的錢財。這個劉 邦也是奇怪，到咸陽服徭役，本是兇多吉少， 一般人避之唯恐不及，他卻是去了很多次一一 “常繇咸陽”。聯(lián)系到那游俠的理想，那么劉 邦去咸陽服徭役，會不會有去聯(lián)絡(luò)拜訪其他隱 藏于地下之游俠的可能？

蕭何對于劉邦種種異常之舉，焉能不知？ 然而他卻有意庇護之，就甚至在劉邦后來私縱 徒役（服徭役之人），聚集起一伙人，躲在山中， 開始公開與秦朝政權(quán)對抗之后，蕭何明知其所 在，卻隱瞞不報，還長期與其保持暗中聯(lián)系。 故而當那縣令長準備起事時，蕭何就能迅速令 樊噲去急報于劉邦。

種種跡象表明，在沛縣這個地方，真正的 老大級人物，很可能就是那位家勢顯赫，人脈 深厚，黑白通吃的主吏蕭何。劉邦則是在其照 顧與庇護之下的一個“社會活動家”。

他們各自的命運及彼此間的關(guān)系，隨著秦 末戰(zhàn)亂的到來，開始發(fā)生劇變。

主客易位

秦末戰(zhàn)亂，正式開始于陳勝吳廣的大澤鄉(xiāng) 暴動，非正式的開始，則是不勝枚舉，在陳勝 吳廣之前，便有許多的地方反抗活動存在，劉 邦進山便算是一例。

當沛縣縣令長死于非命之后，沛縣的起義 軍需要一位領(lǐng)導者。明明都起義了，卻還沒有 一個領(lǐng)導者，這也說明了劉邦此時距離老大的 位置，還有一段距離。

選老大之事，也是充滿了疑云。按《史記》 記載，眾人皆推劉邦，劉邦卻力辭不就。他不 當，那么就是蕭何最有資格了，再次之便是曹 參。有意思的內(nèi)容就來了：“蕭、曹等皆文吏， 自愛，恐事不就，后秦種族其家，盡讓劉季?！?這兩位都是做官的人，通曉秦朝律法，知道造 反這事罪責甚大，如果失敗的話，會被誅滅全 族，故而一個勁兒地要劉邦上。

蕭何墓，位于 陜西省咸陽市渭城區(qū)北 杜鎮(zhèn)瓦劉村東側(cè)。

項羽石刻雕 塑，寶成高速公路陜西 省秦嶺1號隧道口華夏 龍脈大型群雕。

漢初三杰圖軸，紙本設(shè) 色，清代畫家蘇六朋 繪。漢初三杰，指西漢 開國功臣張良、蕭何、 韓信。

秦朝律法嚴酷，逼迫天下皆反，這是自西 漢開始的一種黑化宣傳，事實上，秦朝律法可 以稱為完備，但要說嚴酷的話，與后世如明清 相較，還差一些。但造反，無論在哪個朝代， 都是大逆不道之罪，秦朝時期，自不會例外。 這蕭何、曹參都已經(jīng)是主要參與者了，還要因 為這個原因，將老大位置拱手相送，完全說不 過去。

大膽推測一番，蕭何或曹參應是另有所謀， 特別是蕭何。

作為沛縣實際上的一號人物，曾經(jīng)的秦朝 官吏，在這風起云涌之際，他是不可能像劉邦 或者陳勝那樣，毫不猶豫地便舉起義旗，登高 一呼的。他必然是以他那精明的頭腦，對于秦 朝政權(quán)以及眼下之形勢，進行了一番周密的計 算與判斷。結(jié)論很可能是，沛縣的義軍，前途 渺茫。

彼時之群雄中，勢力最大者，為陳勝集團， 在沛縣起義之時，其眾已達到數(shù)萬的規(guī)模且還 在急劇膨脹中;其次則為楚國貴族項梁，其眾 近萬;再次，就是那些六國貴族之后，他們擁 有自戰(zhàn)國末代而來的政治遺產(chǎn)，很容易就能招 攬到兵馬，形成一股力量。

沛縣義軍有多少人馬呢？二三千人，這是 《史記》的記載。陳勝、項梁、六國貴族之軍， 有相當數(shù)量的勇猛善戰(zhàn)之士，還收降了一些秦 軍，特別是項梁，于起義之前就暗中籌謀多年， 又是楚國名將之后，諳熟兵法，其軍最為精銳， 戰(zhàn)斗力極強。

至于沛縣這二三千人，其中有多少接受過 正規(guī)軍事訓練者，那就不敢樂觀估計了，大約 九成都是昨日的莊稼漢。這樣一支烏合之眾， 能在秦末亂世中有何作為？蕭何應該是不會有 大的指望，他最有可能的打算，是尋一明主而 投之。

雖然史料并未記載，但可以肯定，沛縣義 軍初期的謀主，或者說幕后的指揮者，當是蕭 何無疑，這方面的證據(jù)，可以從雍齒事件那里 得到一些線索。

雍齒，當是沛縣另一黑幫分子，與劉邦早 有嫌隙，但劉邦竟然將關(guān)鍵的老巢一一他家鄉(xiāng) 豐邑交給此人把守，結(jié)果此人很快叛變。對于 這件愚蠢到難以解釋的事，唯一合理的解釋是， 另有一人做出了這個劉邦不可能做出的決策， 蕭何嫌疑最大。

作為幕后的老大，在臺前同時配置多個角 色，以互相制衡，這是很常用的套路，雍齒因 此冒了出來。蕭何會用他，估計也和此人位在 他黑白通吃名單中有關(guān)，但蕭何沒料到，這廝 遠不如劉邦可靠，一出來，就反水。

失去了根據(jù)地的沛縣義軍，不得已要去另 投其他勢力，以求援軍，奪回老巢。這是蕭何 計劃的提前執(zhí)行，屬于重大的戰(zhàn)略失策，若他 確為幕后老大，那么此次事件必然令其威信大 損。而沛縣義軍東碰西撞的，居然投到了項梁 旗下，對于蕭何而言，又是一個極不好的消息。

項梁是楚人，對于秦朝極為仇視，蕭何卻 為秦吏，且那沛縣本為楚地，蕭何也曾為楚人， 一個楚人居然投靠了滅亡楚國的死敵，為虎作 倀，無論如何，項梁以及他那幫項家子弟，都 會對此心存芥蒂。

但劉邦就不同了，他也算是楚人，也當了 秦朝治下的亭長，但無論是從官職的大小，還 是反抗秦朝的事跡，他都比那蕭何看起來要順 眼得多。

大約就是在此時，因為所投之主項梁的好 惡，沛縣義軍開始朝劉邦為主的方向發(fā)展。這 種發(fā)展與此集團兩次重要的擴充有關(guān)：一次是 項梁以五千兵馬借與劉邦，一次是沛縣義軍到 一個名為“碭”的地方，招了五六千人。項梁 借兵無論是否歸還，那顯然都是不會聽蕭何招 呼的，在借用期間，他們只會聽劉邦號令。而 “碭”擴軍所得之兵，也是只會唯劉邦馬首是瞻。

為何？因為這“碭”，正是劉邦當年私縱 徒役之后，曾經(jīng)“流亡”過的地方，是他曾經(jīng) 戰(zhàn)斗過的地方，此番歸來，許多當年的熟人紛 紛來投。根據(jù)《史記·高祖功臣侯者年表》的 記載，從這個“碭”而出的漢初開國功臣，有 十六人之多，從沛縣而出的漢初開國功臣，則 是十三人。

很顯然，劉邦就此掌握了這個集團。他與 蕭何之間，發(fā)生主客易位。

但這并不意味著兩人鬧翻，主令客走，或 者客氣而奔。相反，他們迅速地適應了這一變 化，一個開始做老大，在群雄之中逐漸嶄露頭 角;一個則開始做老二，發(fā)揮副手的功效，為 這個集團在亂世中乘風破浪保駕護航。

如此和諧的角色轉(zhuǎn)換，一定經(jīng)歷了內(nèi)心的 痛苦與掙扎，但很快就會屈服于他們兩人的處 境中。劉邦非庸人，蕭何更非蠢材，他們都明白， 此時他們要是玩內(nèi)訌，那么結(jié)果就是，死。

但他們可能都沒想到，他們不僅活了下來， 還獲得了問鼎天下的機會。

君臣之道

公元前208年8月，項梁戰(zhàn)死。此后義軍 之勢大挫，項梁集團所扶持的楚后懷王趁機開 始削弱項氏家族的軍權(quán)，在其所物色的棋子中， 劉邦是極為重要的一顆。

劉邦此時年近五十，與剛剛戰(zhàn)死的項梁大 約屬于同輩，而項梁集團的接班人項羽，則是 一不到二十五歲的小伙子。對于曾為項梁所重 的劉邦，項羽極為尊敬，在《史記》中，有不 少內(nèi)容都體現(xiàn)了這種尊敬，如《項羽本紀》與《高 祖本紀》中，就有“沛公、項羽相與謀日”，“沛 公、項羽乃攻定陶”的記載。

左右逢源之下，劉邦已然成了義軍之中一 等一的人物，劉邦集團也已成形。蕭何，曾經(jīng) 的老大，則退居幕后，開始了他的老二生涯。

他做得也很好。劉邦初入關(guān)中時，軍紀渙散， 來自于鄉(xiāng)野之間的部將，盡皆沖入宮中，大肆 搶掠，唯獨樊噲、張良、蕭何三人，于史料記 載中有截然不同的表現(xiàn)。樊噲、張良勸阻劉邦 整頓軍紀，蕭何則一入咸陽便去“搶”那秦朝 的圖書典籍。

他是有高度智慧與文化修養(yǎng)的人，知道天 下之大，盡在那些圖書典籍之中，如那秦朝 七百余縣，各縣之人口多寡、物產(chǎn)貧豐、方位 所在、交通情況等等，皆為欲爭天下者所必須 掌握的戰(zhàn)略情報。

爭天下？此時劉邦集團，便已有了爭天下 之心，這是不爭的事實。然而爭天下之路，應 該從何走起，劉邦集團中，卻并無一個人有成 熟的想法。一定要說有的話，那就非蕭何莫屬。

劉邦任韓信之拜將臺， 陜西漢中。

此時劉邦集團中，另一重要謀士乃是張良， 但其所謀，長于對于人心的把握，不好聽的說 法，便是勾心斗角，近于陰謀。而蕭何，則在 大戰(zhàn)略方面建樹頗多，第一個體現(xiàn)便是劉邦封 漢王一事。

蕭何像，《古圣賢像傳 略>（共十六卷），清 代顧沅輯錄、孔蓮卿 繪，清道光十年刊本。

漢初杰出人物畫像：劉 邦，陜西漢中拜將壇 “國士無雙”館。

項羽到來之后，劉邦被驅(qū)逐到巴蜀一代， 弄了個漢王頭銜。劉邦集團中，多認為此乃受 了不公對待，皆忿忿不平。蕭何呢？他有獨到 見解。

《漢書》中，對此有一段記載：

何諫之曰：“雖王漢中之惡，不猶愈于死 乎？”漢王日：“何為乃死也？”何曰：“今 眾弗如，百戰(zhàn)百敗，不死何為？《周書》曰‘天 予不取，反受其咎。語曰‘天漢，其稱甚美。 夫能詘于一人之下，而信于萬乘之上者，湯、 武是也。臣愿大王王漢中，養(yǎng)其民以致賢人， 收用巴、蜀，還定三秦，天下可圖也?！睗h王曰： “善?！蹦怂炀蛧?，以何為丞相?！?/p>

其大意是蕭何勸諫劉邦，分析了當時的情 形，劉邦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但關(guān)鍵是 去巴蜀當漢王，要把漢中要過來，如此將來才 有翻本的可能。

漢中，是位于中國地理南北分界線附近的 一重要地區(qū)，控扼交通要道，物產(chǎn)豐富，易守 難攻，自古以來就是兵家必爭之地。楚漢相爭 之后四百余年的三國亂世，諸葛丞相將以此為 基地，展開他那注定無望而又偉大的北伐。而 楚漢相爭之時，蕭何丞相則將以此為基地，拉 開劉邦集團逐鹿天下的序幕。

在劉邦“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突襲關(guān)中， 大獲成功之后，蕭何留守于漢中，以幾乎沒有 動用武力之方式，降服了那里的秦朝守軍，在 其所得到的戰(zhàn)略資產(chǎn)中，便有人類水利工程史 上的奇跡一一都江堰。巴蜀地區(qū)成為劉邦集團 一大后勤補給來源，蕭何又去往關(guān)中，苦心經(jīng) 營此地，在楚漢相爭四年大戰(zhàn)中，為劉邦集團 源源不斷地輸送糧草、兵員等。

行軍作戰(zhàn)，后勤為重，所謂“外行看兵器， 內(nèi)行看后勤”，劉邦與項羽戰(zhàn)，屢敗屢戰(zhàn)，之 所以能屢敗屢戰(zhàn)，就在于其有蕭何所打造出來 的后方戰(zhàn)略基地，持續(xù)輸血，敗而不倒。反觀 項羽，屢戰(zhàn)屢勝，卻始終不能掌握戰(zhàn)略優(yōu)勢， 其后方戰(zhàn)略基地一一彭城地區(qū)，還在劉邦麾下 的彭越之襲擊下，被弄得千瘡百孔。

劉邦，可以輸很多次;項羽，一次也輸不起。 這是蕭何給劉邦集團創(chuàng)造的戰(zhàn)略優(yōu)勢，這不是 一兩個陰謀詭計所能帶來的。更不用說蕭何還 于劉邦集團最為低落之時，發(fā)掘出了韓信這等 絕世將才。

漢朝建立之后，劉邦論功行賞，推蕭何為 第一，在張良、韓信之上，這其中自然是有帝 王權(quán)術(shù)之考慮。但也不可否認，這位同樣有大 智慧的帝王十分清楚，到底是誰以最強有力之 手，將他推上了帝位。

然而劉邦對于這位副手，也是難以放心的， 那是古代君臣關(guān)系中繞不過去的坎，何況還是 他們兩人那種奇怪而復雜的關(guān)系。

但劉邦始終動不了蕭何。為何？原因很多。 比如，蕭何在關(guān)中經(jīng)營多年，劉邦所立的西漢 王朝，又是以關(guān)中為腹心，也就是說，劉家皇 帝，是坐在了蕭何那樹大根深的地盤上。豈可 妄動之？

更不用說，蕭何還與呂氏所代表的外戚集 團，搞到了一起。那就更動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