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若雷

“嗒嗒嗒——篤篤篤——”一陣腳步聲之后，是輕輕的敲門聲。

“進來吧，媽媽。”

房間門開了。

“瑩瑩，跟媽媽出去一趟好不好？”

“我不！我不去寵物店?！?/p>

“不是去寵物店，是帶你去認識一個新朋友。”

瑩瑩一直撫摸著書頁的手停下了。

“我……我不想交什么新朋友……”

“走吧！這孩子的故事很特別，你一定想聽。而且，他媽媽的廚藝很棒哦，你不想嘗嘗嗎？”媽媽一邊說著，一邊把外套遞給瑩瑩。

好幾天沒出家門了，瑩瑩對街上的嘈雜有些不適應(yīng)，皺了皺眉。但是初春的熱烘烘的氣息很快包圍上來，讓人忍不住想要舒展四肢，蹦跳幾下。于是她的眉毛又重新舒展了。

并不太遠，她們很快就到了。媽媽按響門鈴，回頭看了看女兒。

瑩瑩沒什么表情，兩眼直盯著門，小手緊緊攥著。

門開了，她們被一陣熱情的寒暄迎了進去。一個小男孩跑跑顛顛地從房間里出來，嘴里不停地說著：“阿姨好！瑩瑩好！歡迎歡迎——”

瑩瑩攥著媽媽的手，更緊了。

“去和天健玩吧，媽媽幫阿姨做飯去。”媽媽說完把瑩瑩帶到餐桌邊坐下，就去廚房了。

一陣沉默。

“嘿嘿，你咋不說話？啞巴？”男孩先開口了。

“你才是啞巴！”

“那你說呀，我還以為你不能說話呢，那也太慘了點兒，嘿嘿——”男孩還是笑嘻嘻的。

瑩瑩生氣了，站起來就往門口走。

“哎——別走啊，我不是逗你呢么！那你……你為啥來我家呀？”

“我媽說你有故事。”瑩瑩沒說天健媽媽廚藝的事，雖然這是主要目的，而且廚房飄出來的香味已經(jīng)讓她想坐回去了。

“哦——是說我有超能力的事吧？”天健的語氣突然故作神秘起來。

“世界上沒有超能力，那都是騙人的！”

“咋沒有？我就有，不信？”

天健把一個硬硬的東西放在瑩瑩的手里。

“這是鼻夾子，我必須每天都帶著，因為我的鼻子有超能力，嗅覺異常靈敏?！闭f著，他開始吸鼻子，“嗯——現(xiàn)在，我聞到了床，還有床上的被子，一層薄的，一層厚的。我還聞到了桌子的味道，是木頭的，右邊第二個抽屜里，有新的打印紙的味道。桌邊還有柜子，也是木頭的。廚房里有飯菜的香味，哦，這你也能聞到。窗外有大樹，樹上有小鳥，小鳥有麻雀，還有喜鵲……”

“停！”瑩瑩打斷了天健夢囈般的講述。她不喜歡聽他故意壓低了聲音說話，而且天健說一句就戲劇性地停頓一下，夸張地吸吸鼻子，這讓她有被愚弄的感覺。

“你都是看到的好嗎，騙子！”

天健似乎并不生氣，繼續(xù)開始描述他或許是嗅到的一切。這情景就仿佛他的鼻子是一架紅外線探測儀，而他的嘴就是探測結(jié)果播報器，實時匯報著探測到的情況。

“我還能聞到很多看不見的東西呢！我能聞到回憶的味道，我能聞到媽媽的喜怒哀樂，我能聞到風(fēng)，聞到春夏秋冬……我能聞到千里之外的草原，草原上有獅子和羚羊，我在電視里看到過的，和我聞到的一模一樣……”

“吃飯了，你們倆過來吧！”媽媽過來牽瑩瑩的手，瑩瑩再次攥住媽媽，但似乎沒那么緊了。

“啊——還有蛋糕呢，媽媽！”天健興奮地叫起來。

“是呀，有客人來了，我不得露兩手？呦，鼻夾拿掉了？”

“是呀，有客人來了，我不也得露兩手？”天健得意地回答。“哎哎——我又聞出來了！這蛋糕配料里有藍莓吧？讓我聞聞，一共有……六顆！是吧媽媽？”

天健媽媽輕聲笑了，“是呀！”

瑩瑩不信，問媽媽：“是嗎？”

“是啊，正正好好，只有六顆。你不是一直說，沒見過比你嗅覺更好的人嗎？”

“我當然沒見過?！爆摤摰恼Z氣是不服氣的，可心里卻有些相信了。

筷子聲混著時針的嘀嗒聲，時間好像加快了。

瑩瑩和媽媽牽著手，走在回家的路上。

“媽媽，天是不是黑了？”

“還沒呢，地平線上還有一絲紅線兒呢！”

“媽媽。”

“嗯？”

“為什么有的人有超能力，而我卻看都看不見？”

媽媽沉默了一會兒，說：“天健的嗅覺失靈了。”

“什么？”瑩瑩驚得停住了，一時不知說什么，“可他，他聞到了六顆藍莓呀。”

“六顆藍莓就放在蛋糕上面呢，他邊吃邊數(shù)的。”

“他，他騙人！他說他有超能力。”

“瑩瑩，我不覺得他在騙人，我覺得他真的聞到了哪些味道，或者說他感受到了那些味道，難道這不是超能力嗎？”

“他不是，不是失靈了嗎？”

“他不是用鼻子在聞，他是用心在聞呀。你一直說你的嗅覺超過常人，可你聞到了他聞到的東西了嗎？媽媽知道你不想去寵物店買導(dǎo)盲犬，是害怕別人看出來你是盲人?？赡悴粌H眼睛關(guān)上了，你還關(guān)上了你的耳朵、你的鼻子、你的心！”

瑩瑩抬起頭，迷茫的雙眼望向媽媽。

“媽媽。”

“嗯？”

“我也有超能力，我看見我未來的導(dǎo)盲犬了?！?/p>

瑩瑩說著笑了，她的笑容像綻放的花朵，這花的香氣飄過街道，飄上天空，飄進一扇窗子，飄到一個男孩的鼻子里，不對，是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