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l 張延偉
在我的記憶里,父親就像一個旋轉的陀螺,一天到晚忙得團團轉,平時除了吃飯睡覺,幾乎就沒有停歇的時候。耳濡目染之中,父親這種勤勞的美德也傳承給了我,讓我體會到許多的快樂。
在我左腿小腿肚兒上,至今還留著一個一寸長、半指寬的凹陷傷痕,那是我幼時勞動的印記。7歲那年,記得是夏季的一個周日,住在同院的好蘭姐要到河邊割水草漚制農家肥。我也拿起鐮刀,提著竹籃跟在后面。來到河邊,我學著好蘭姐的樣子,一手抓著茂盛的水草,一手揮鐮去割,因為用力過猛,鋒利的刀刃一下子砍在小腿肚兒上,疼得我“唉呀”一聲跌坐在水里。好蘭姐慌忙丟下手中的鐮刀,背起我就往家里跑。當時只有奶奶一個人在家,看著像小孩嘴似的傷口往外冒血,奶奶心疼得掉眼淚,趕緊手忙腳亂地用土辦法給我止血。她拿出梳頭時積攢下來準備換針線的一撮頭發(fā),連同一大團棉花燒成灰,使勁敷在傷口上,好長時間才止住血,我硬是咬緊牙關沒哭出聲來。鄰居們得知我是因為割草才受的傷,紛紛夸我。那時的我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快樂,疼痛也早被我拋到了九霄云外。
20世紀七八十年代,學校里放麥假時還要布置拾麥任務。十天半個月的假期,許多和我一般大的孩子都是在東奔西跑的玩樂中度過的,臨開學時從自家麥囤里取些麥子充數(shù)。而我除了寫作業(yè),每天都會提著小竹籃,頭頂烈日、汗流浹背地跑到麥地里,撿拾人們手工收割后遺留下的麥穗。有時運氣好,偶爾還會在路邊碰到一小捆從拉麥的架子車上散落的麥穗,于是我就美滋滋地蹲在樹陰下,把一個個顆粒飽滿的麥穗掐下來?;@子拾滿了,回到家小心翼翼地揉碎,讓奶奶幫著用簸箕簸干凈,金燦燦、亮晶晶的麥粒就呈現(xiàn)在眼前,我把它們像寶貝似的裝進袋子保存起來。開學的時候,我總是超額完成拾麥任務而受到老師表揚,并且得到幾個作業(yè)本或一支圓珠筆之類的獎勵,心里就甭提多高興了!
如果地里墑情還好,為了將來除草方便,人們往往會套著牲口把麥茬地犁了再種玉米。這時候,我就會和小伙伴們一起趁星期天到犁過的地里去拾麥茬。麥茬一撮一撮的,有的裸露在外面,有的半掩在土里。我們用手輕輕抖落麥茬根部粘連的泥土,把麥茬一點點抱到地頭,整整齊齊地堆放起來,像小山似的。末了裝一籃子帶回家,余下的則讓大人趁空用架子車拉回去。看著母親用我撿回來的麥茬燒鏊子烙油饃,還沒吃就覺得滿嘴飄香。
秋季收獲過的紅薯地里或多或少都有“漏網(wǎng)之魚”。那時,我最快樂的事就是和小伙伴一起背著小鐵耙到地里溜(方言,撿拾遺漏的意思)紅薯。我們認真查看地勢,找一片地方撅著屁股可勁兒刨,一會兒工夫身后就撂下一小堆大小不一的紅薯。刨得有些累了,便圍攏在一起,挖個“地窯兒”,在里面放堆干柴點著,等火焰落下后再各自選幾根細長條紅薯放進去,迅速把周圍烤得滾燙的土坷垃推倒在上面,用土封嚴實。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就爭先恐后地把燜熟的紅薯扒出來,相互打鬧著,爭搶著,連皮兒也顧不得剝就填進肚子……秋假一般有半個月時間,攢著勁溜下來,至少能收獲幾百斤甚至上千斤紅薯,這在當時也算一筆不小的收入。這時,父母就會兌現(xiàn)諾言,在即將到來的集會上給我買企盼已久的新棉鞋、雨靴或書包什么的。于是,我便再次擁有了在小伙伴面前炫耀的資本。
當然,我還有過在收過莊稼的地里溜花生、溜玉米的經歷,每每看到自己勞動得來的果實,自豪感便油然而生。
如今30多年過去了,農村的生產生活水平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收種莊稼全都實現(xiàn)了機械化,根本用不著再花費力氣。割草積肥、拾麥穗、撿麥茬、溜紅薯……這些都已成為我對童年快樂生活的一種美好回憶。只是,從小與勞動結下的那種深厚感情卻總也割舍不下。黎明即起、不睡懶覺成為我多年養(yǎng)成的習慣,提前幾分鐘上班,把辦公室整理得干干凈凈;周末回到老家同樣忙碌著整理庭院,拾掇花草,挑糞澆水,拔草種菜……勞動以及勞動帶來的無限快樂,讓我平凡的生活過得無比充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