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謂命曰:“若之功奚若我哉?”命曰:“汝奚功于物而欲比朕?”力曰:“壽夭、窮達、貴賤、貧富,我力之所能也?!泵唬骸芭碜嬷遣怀鰣颉⑺粗?,而壽八百;顏淵之才不出眾人之下,而壽十八。仲尼之德不出諸侯之下,而困于陳、蔡;殷紂之行不出三仁之上,而居君位。季札無爵于吳,田恒專有齊國。夷、齊餓死首陽,季氏富于展禽。若是汝力之所能,奈何壽彼而夭此,窮圣而達逆,賤賢而貴愚,貧善而富惡邪?”力曰:“若如若言,我固無功于物,而物若此邪,此則若之所制邪?”命曰:“既謂之命,奈何有制之者邪?朕直而推之,曲而任之。自壽自夭,自窮自達,自貴自賤,自富自貧,朕豈能識之哉?朕豈能識之哉?”
(選自《列子譯注》,嚴北溟、嚴捷譯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16年)
【參考譯文】
人力對命運說:“你的功勞怎能比得上我呢?”
命運反問道:“你對事物有什么功勞,竟然來同我相比?”
人力回答:“人的長壽或短命、窮困或顯達、尊貴或低賤、貧窮或富有,這些都是我的力量所能辦到的?!?/p>
命運說道:“彭祖的智慧超不過堯和舜,但活到八百歲;顏淵的才能不在眾人之下,卻只活了十八歲(注:此說有誤)。孔子的德行遠高于諸侯,但受困在陳國和蔡國之間的荒野里;殷紂王的品行遠不如微子、箕子和比干,卻高居國君之位。季札雖賢,但在吳國沒有爵位;田恒雖詐,卻專擅齊國的政權。伯夷和叔齊餓死在首陽山上,季孫氏比柳下惠富貴。如果你的力量能決定他們的遭遇,又為什么讓那個人長壽而使這個人短命,讓有道德的人窮困而使倒行逆施的人顯達,讓賢明的人低賤而使愚蠢的人尊貴,讓善良的人貧窮而使邪惡的人富有呢?”
人力答道:“如果像你所說的那樣,我固然對事物沒有什么功勞;但造成這種狀況,難道是由你所制宰的嗎?”
命運說道:“既然把我叫作命運,又有什么可制宰的呢?是非曲直,我都聽任它自然發(fā)展。它們自然長壽自然短命,自然窮困自然顯達,自然尊貴自然低賤,自然富有自然貧窮。其中的道理,我怎能知道呢?我怎能知道呢?”
用對話描寫刻畫人物,其中的問話不僅有展開情節(jié)的作用,而且不同的問話表達了不同的語氣,反映了人物不同的思想情感。
《愚公移山》中,愚公用商量的語氣征詢家人的意見,由此引出妻子的“獻疑”。妻子的“獻疑”實則表示了對移山的關心。智叟的問話則充滿了譏笑和責難的意味,而愚公的回答則充滿了堅定的信念。
本文中,人力與天命之間的對話充滿了思辨的色彩:究竟是人力能夠戰(zhàn)勝天命,還是天命不可逆轉?這是永恒的哲學命題。列子借人力和天命之口,通過大量的歷史人物事跡表達了對這一命題的思考,給讀者以啟發(fā)。
1.列子一方面認為天命不可違,人應該順應自然、順勢而為;一方面又讓愚公在惡劣的條件下,強挖太行、王屋兩座大山,逆勢而行,并且讓天神幫助愚公搬走兩座大山。你是怎樣看待列子這兩種看似矛盾的觀點和做法的?
2.愚公與家人、智叟的對話雖然簡短,但符合人物身份,符合人物的性格特點。你能從天命的話語中感知其形象特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