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和清

原鄉(xiāng)

我的小村靠山望水

翠竹、樟木、杉樹、花草

手拉手將整個小村纏繞

唯一深情脈脈的是那條孫水河

水抱山環(huán)的屋舍

在空曠里點點錯落

透過門窗的一開一啟

溜進(jìn)綠色的光亮

雞鳴犬吠時常來驚擾

小村的寂靜

而那條新修的羊腸公路

那是造訪村子的要道

逢年過節(jié)歡樂才徐徐襲來

紅橘

金黃欲紅從樹上掉下來

葉子一點點返老還童

秋色在一寸寸地佝僂

成為樹的另一種表情

紅橘，是秋天結(jié)出的醉意

風(fēng)一吹便踉蹌

但可以點亮

每一處需要撫慰的傷口

我聽見了橘子關(guān)于得失的熱烈辯論

它們?yōu)樾叛龆鵂幖t的臉

是秋天美的容顏

秋風(fēng)

一片片正在風(fēng)中泛黃的葉子

我多想用柔聲細(xì)語去撫慰

季節(jié)更迭，再走幾步就到了冬天

一片葉，一棵樹，一大片森林

它們都在一點一點老去

大地秋風(fēng)起

樹葉搖曳成一小片一小片

在夕陽下彷徨

我想，那些還殘留在樹枝上的秋葉

也一定瞧見了

樹枝上的傷口還痛嗎

我揣測著葉子的傷感

從嫩綠到枯黃再到衰敗

葉子的一生如此短暫

我的愁緒一愁莫展

土豆進(jìn)城

母親在整理那些土豆

一顆顆放進(jìn)薄薄的蛇皮袋

然后讓它們一起隨我進(jìn)城

它們安靜地躺在車子的后備箱里

陪我走幾十公里的風(fēng)塵

帶著它們上了五樓

打開時，它們的身上還沾了些泥土

那是母親收拾時

手下的顫抖

而我是多么青睞這泥土

它散發(fā)的鄉(xiāng)味

雖然某天早晨將被妻子刮去扔到垃圾桶里

或者更干脆些，直接沖入城里的下水道

清明祭掃

老屋后山上，綠色滿目

一塊一丈見方的半圓形墓地

收納了父母一輩子的酸甜苦辣

和我的悲痛與懷念

父母親已在那歇息了兩年

只有墓志刻上了石碑

那堆黃土似能明白

也許能暖和那冰涼密閉的棺槨

父母殘留的氣味在泥土中彌漫

并爬著山上的蒿草、綠樹

在春天瘋長

在矮矮的墓碑前

我把鮮花和果品擺放在石案上

久久凝視著父母的名字

仿佛他們未曾離開

夢里父親

父親又一次來到我夢里

儒雅如初

穿著得體，坐在書桌旁

喝茶、抽煙、讀唐詩宋詞

滿桌滿地的詩稿堆疊

他偶爾站起身，走到窗前

用手掌擦去玻璃上的霧氣

看雨水沐浴槐葉，詠嘆良久

在夢里，我無法擁抱父親

他一如詩神，旁若無人

耕耘自己的滿屋詩稿

我們相處在黑暗中，遠(yuǎn)遠(yuǎn)觀望

最終默默走開，相望于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