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中儀
臺灣著名作家李敖說過:自上帝制造出亞當和夏娃,就產生過許多愛情的悲劇,外國有羅密歐與朱麗葉,中國古代有梁山伯與祝英臺,而現代的中國則是張立義與張家淇……
2015年9月1日,86歲的臺灣老兵張立義抵達北京,受邀出席抗戰(zhàn)大閱兵觀禮。張立義在其下榻的賓館里對采訪他的眾人說:“中國現在的和平發(fā)展來之不易,企盼兩岸能夠和平統(tǒng)一,兩岸一家親,不能再搞臺獨了?!?/p>
長劍刺穹 “蛟龍”墜地
1965年1月10日18時,一架編號為3512的U-2型高空偵查機從臺灣桃園機場起飛,為躲避大陸雷達,飛機貼著海面低空飛行。穿越了臺灣海峽后,沿海岸線向北飛,在即將飛入大陸時,飛機躍升到2萬米高空。19時56分,飛機從山東海陽竄入大陸,轉向西北。
U-2飛機是美國洛克希德·馬丁公司研制,20世紀50年代中期裝備美國空軍的一種單發(fā)單座高空偵察機,綽號“蛟龍夫人”。U-2飛機的機長19.2米,翼展31.4米。該機性能優(yōu)良,其最快航速805千米/小時,最大航程10300千米,實用升限21300米(此高度是當時所有殲擊機與高射炮都不能達到的)。其裝備的全自動照相機在9000米高空工作時,所拍攝的照片可看清報紙上的標題。此外,該飛機還備有雷達偵收機和輻射源偵測設備。
1956年,當白宮獲悉中國準備研制原子彈的消息后,引發(fā)美國政府上下一片恐慌。美國總統(tǒng)艾森豪威爾給美中央情報局(CIA)下發(fā)命令:嚴密監(jiān)控中國核計劃的實施。
顯然,由美國人自己在中國上空進行偵查,是違背國際法的。于是,CIA便與臺灣當局秘密簽署協議:由美國提供飛機和培訓臺灣空軍飛行員,來完成對中國大陸的高空偵查任務。1961年2月1日,臺灣正式成立專飛U-2的空軍第35中隊,因其隊徽為一黑貓的圖案,故又稱“黑貓中隊”。
黑貓中隊及其使命在臺灣空軍中屬特級機密,僅有蔣氏父子和空軍司令等極少數人知曉。U-2所拍攝的照片資料均由CIA獨享,就連蔣氏父子都看不到。
1964年10月16日,中國第一顆原子彈在新疆羅布泊試爆成功。倍感焦慮的美國政府指令臺灣“黑貓”頻繁出動,加緊竊取中國相關情報。
駕駛3512號U-2飛機的正是張立義少校,這位有著3700小時飛行記錄的老資格飛行官,此前已四次順利完成飛入大陸偵查拍照的任務。此次張立義是奉命飛赴內蒙古包頭,收集核設施的機密資料。
然而,從1962年9月9日起,已有3架U-2被我空軍擊落。雖然在起飛前,美國情報官告之張立義飛行路線上絕對安全,可張立義的心中仍然是忐忑不安。令張立義略感寬心的是,此次飛機上除了原有的第12系統(tǒng)(雷達預警)外,又加裝了第13系統(tǒng)(電子干擾)。3512號從華北進入山西,飛向包頭。
此刻,包頭以東的薩拉齊(今屬土默特右旗)空軍地空導彈一營的陣地上,四枚從蘇聯引進的薩姆2型導彈正蓄勢待發(fā),劍指蒼穹。而張立義此時有所不知的是,在導彈陣地上已新加裝了“反電子預警2號”設備,可讓U-2上的第12系統(tǒng)失靈。
當3512號距離陣地34公里時,營長汪林命令:發(fā)射!三枚導彈依次呼嘯升空,其中第一、二發(fā)直接命中。這架“蛟龍”立即在地面監(jiān)視雷達熒屏上消失,時間定格在21時17分。
當3512號距離導彈陣地44公里處,我制導雷達天線打開時,U-2駕駛座艙里的張立義只見第12系統(tǒng)指示燈閃了一下,并未報警。正當他猶豫是否要打開第13系統(tǒng)的瞬間,飛機強烈地震動了一下,艙外閃起一道刺眼的紅光,緊接著一聲霹靂?!帮w彈!”訓練有素的張立義下意識地狠拉了一下彈射裝置。在一片震耳欲聾的轟響中,張立義覺得自己正朝著一個無底的黑洞墜去……
絕境逢生 擺脫死神
張立義從7萬英尺高空彈出座艙,呈自由落體翻滾下墜,直到離地面1萬英尺時,降落傘自動打開。張立義的意識開始逐漸恢復,他暗自慶幸自己還活著。
張立義降落在一片白雪皚皚的沙漠上,四周死一般的寂靜。剛從飛機座艙內20度的恒溫中彈射出,落到零下20多度的雪地上,就好似掉進一個巨大的冰窟中。他緊緊地簇擁著降落傘,身體依舊在激烈顫抖,在饑寒交迫的狀態(tài)下,絕望和恐慌籠罩著心頭,他心里默默地企盼抓他的人早點出現。
好不容易熬到了黎明,張立義發(fā)現遠處有一片蒙古包村落,此時就如同在大海中迷航的人突然見到陸地一般。于是,他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和凍得不聽使喚的雙腳,跌跌撞撞地走過去。
張立義見一頂蒙古包升起了炊煙,便踉蹌著闖了進去,撲面而來的熱氣,令他頭腦一陣眩暈,便一頭癱坐在火炕邊的地下。這家蒙古包的主人叫董吉召,是土默特旗沙海子公社西一間房大隊的大隊長,他昨晚率領一幫民兵去抓美蔣特務,忙活了一宿未歸。他的妻子剛開始做早飯,突然見闖進來一“怪物”,這位牧區(qū)中年婦女從未見過“大腦袋”的高空頭盔和猩紅色的高空抗壓服。她便抄起一把菜刀,壯著膽子湊近一看,原來是個大活人,機靈的她立即明白是咋回事了。見張立義哆哆嗦嗦的樣子,她連忙遞過去一件羊皮襖,說道:“凍傷的人不能烤火!先捂捂暖吧?!闭f完,便出去叫來幾位民兵,給張立義身上的傷口做了簡單的包扎,用毛驢車將他拉到公社。
中午,正當張立義坐在火炕上吃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雞蛋面時,海峽對岸的東港張立義家中,來了一伙不速之客。臺灣空軍總司令徐煥升上將向張立義太太張家淇傳達了一個噩耗:張立義少校昨晚飛大陸執(zhí)行任務時,不幸殉難。
年輕貌美的張家淇生于1934年,早在上初中時便與剛從臺灣空軍軍官學校畢業(yè)的張立義結識,生活在異鄉(xiāng)的兩個“南京人”一見鐘情。1956年,張家淇高中畢業(yè)后,便與張立義結婚?;楹髢扇素鴥樯睿拍曛杏幸慌畠赡腥齻€孩子。作為飛行員妻子的她,無時無刻不在替丈夫的安危擔憂,如今噩運終于降臨,年僅31歲的她傷心欲絕。
在大陸這邊,下午,趕來的醫(yī)務人員和解放軍用一輛中吉普,將張立義送到呼和浩特解放軍醫(yī)院救治。晚上,躺在病榻上的張立義回想起這一天的遭遇,恍如夢境,令他萬萬想不到的是,所有遇到的不論是軍人,還是老百姓對自己都客客氣氣,沒有一點不禮貌的表現,這與臺灣情治部門所宣傳的有著天壤之別。他暗自慶幸,自己能死里逃生,感謝上帝保佑!
躺在溫暖的病房里,張立義浮想聯翩,往事歷歷在目。1949年,正在空軍軍官學校讀書的張立義,孤身一人隨校撤至臺灣崗山,自己的母親和兄妹留在了大陸。1951年畢業(yè)后,赴美接受噴氣機飛行訓練?;嘏_后,整整十年專飛F84和F86噴氣機。1964年赴美學習U-2飛行技術,學成回臺加入“黑貓中隊”。由于多次出色地完成任務而受到嘉獎,并兩次被蔣“總統(tǒng)”召見?,F如今,一切如同過眼云煙,都不復存在了。
第二天,張立義的傷情急劇惡化。經檢查,發(fā)現他由于從高空急墜,氣壓驟變而導致兩眼球高度充血,有雙目失明的危險;雙腳嚴重凍傷壞死,有截肢和感染引發(fā)敗血癥的可能;脊椎嚴重挫傷,可能導致癱瘓;右肩及右肋部有多處碎片嵌入,同樣有感染可能。有關部門高度重視,立即用專機將張立義接往北京解放軍空軍總醫(yī)院搶救。
醫(yī)院成立了專門的治療組,經多位專家精心醫(yī)治,張立義再一次與死神擦肩而過,傷情逐漸好轉。
在醫(yī)院里,張立義單獨住一套間病房,除了有4名著便裝的軍人負責“保衛(wèi)”外,還有一位軍官與他同住一室。然而,這些人也只是照顧他的生活起居,從不和他談及政治內容。在醫(yī)院里,張立義是一位神秘的傷員,僅極少數領導知道他的身份。
一天,有人給他送來他掉在蒙古包里的手表。這是張立義在美國受訓時得到的一雙對表,另一塊是做為愛情信物戴在妻子張家淇的手腕上。睹物思人,他想到了他的妻兒,想到了他臺灣溫馨的家……
此時臺灣當局已宣布張立義為“烈士”,其牌位進“忠烈祠”安奉,并在新店碧潭空軍公墓修了一座張立義的“衣冠冢”。張家淇及其兒女均為“遺屬”,按空軍“中?!贝鰮嵝?。張家淇也從東港空軍子弟學校,調到臺北“中華航空”工作。
這一年的春節(jié),張立義是在醫(yī)院里度過的。有關部門除了給他準備了許多好吃的東西,還給他帶來一個好消息:他的母親與兄妹就住在南京,都很好。
18年的“俘虜”生涯
一個月后,張立義傷愈出院,令人驚訝的是在醫(yī)務人員精心治療下,他身上竟然沒有留下任何的后遺癥。更讓張立義想不到的是,自己并沒有被送去監(jiān)獄關押,而是住進了北京的空軍招待所。
在招待所里,張立義換上與一般市民一樣的“中山裝”;每天的伙食標準是1元錢,這是當時普通市民生活水平的5倍,招待所食堂飯菜豐富可口,偶爾還可以出去品嘗一下烤鴨、涮羊肉等美味佳肴;獨自住在洗漱衛(wèi)俱全的雙人套間;外出參觀、游覽、看演出一定要有人陪伴,可以坐專車、公共汽車,甚至騎自行車。在這里,張立義絲毫不覺得自己是一名“俘虜”,倒像一名“客人”似的,只不過稍感到一些不自由罷了。
一天,工作人員帶張立義前去軍事博物館參觀,在那里他見到四架U-2高空偵察機的殘骸,其中第4架就是自己的座機3512。如今的3512折斷了翅膀,摔扁了機身,斷裂了機架,癱躺在地上??吹竭@一切,張立義百感交集,相比駕駛U-2飛機的前三位同事陳懷、葉常棣和李南屏而言,自己真是“幸運兒”。
一段時間以來,偶然也有人來詢問一些關于U-2飛機的技術問題和臺灣空軍的一些情況,但也不是審問,而是客客氣氣地像“嘮嗑”一樣。
轉眼到了“文革”期間,張立義身邊的人都投入到轟轟烈烈的運動中,而他卻是一個局外人。照常每天散步、打乒乓球、看書、讀報,參加一些搞衛(wèi)生的勞動,在暴風驟雨般的環(huán)境中倒也逍遙自在。
一晃五年過去了。1970年3月,一位首長模樣的空軍軍官來招待所向張立義宣布:根據其“認罪”態(tài)度和“悔過”表現,人民政府決定寬大處理。從即日起,張立義獲釋并恢復公民權,同時安排他去南京“工作”。最后,還補充說這都是周恩來總理親自批準的。
3月12日,張立義在兩位著便裝的軍人陪伴下,回到了他的故鄉(xiāng)江蘇南京。1929年11月7日,張立義就出生在這里。三十多年來,家鄉(xiāng)始終是他魂牽夢繞的地方。
在南京軍區(qū)有關部門辦完了交接手續(xù),張立義被安排在招待所住下。張立義清楚,這里距逸仙橋附近的英威街老屋不遠。1937年,日軍進攻南京前,父親舍不得家產而留在家中,結果被日軍殺害。母親帶著兩個哥哥、他和妹妹逃亡去了重慶。依靠兩個哥哥在軍隊中微薄的薪金和母親打零工掙錢,維持著一家人的生活。1943年,張立義在重慶讀完了小學,為了減輕家中的負擔,他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取了位于成都灌縣(現都江堰市)的空軍幼校第4期。1949年,張立義轉入空軍軍官學校第30期學習,正式開始了自己的軍旅生涯。
此時,海峽對岸的張立義妻子張家淇依舊沒有從悲痛中解脫,她用丈夫的撫恤金買下了臺北的一小塊空地,在這個兩人婚后共同看中的地方,按照丈夫當初的構想蓋了一幢小樓。
回到南京后不久,張立義被帶到南京近郊的雙閘公社五星大隊馬前生產隊,告之今后就在這里參加農業(yè)勞動。張立義拿著發(fā)給他的240元生活費,暫住在生產隊副隊長家。當地政府早就將他的生活安排妥當,不僅購置了桌椅床柜、鍋碗瓢盆,還準備了水桶、扁擔、鐵鍬、耙子等勞動工具。另外,還撥了700元的建房款,準備替他蓋兩間新房。剛開始,生產隊無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鄉(xiāng)親們也只以為他是從城里來的一位大齡插隊“知青”。
第二天,張立義就扛著鐵鍬去挖泥。雖然他從未干過農活,動作有點笨拙,可畢竟身強力壯,兩天下來,也逐漸開始有模有樣了。
這天,生產隊干部安排他回家看看,張立義因此激動地一夜未眠。次日一早,就有人陪著張立義去了城里的英威街。在自己出生的老房子前,張立義幾乎已認不出來了。見到闊別了27年的老母親,兩人相擁而泣。
到了晚上,張立義的兄嫂、侄兒女一大家子歡聚一堂。在當時物資匱乏的年代里,母親竭盡全力地做了一頓還算豐盛的晚飯。一家人都處在激動、歡愉中,眾人都為張立義的遭遇而感到驚奇和慶幸。
這一夜,張立義與母親睡在一屋。母親悄悄地問張立義,臺灣回不去了,在大陸再找個人,重新安個家吧。張立義告訴母親,他與妻子是有約定的,他不能違背自己的諾言。
此時臺灣的張家淇已有點神經質,每當夜深人靜時,一聽到點動靜就會立即起身去開門,嘴里還念叨:“立義,回來了?!”當看到門外空無一人時,往往泣不成聲,整夜難以入眠。明知丈夫已不在人世了,可在她內心深處始終拴系著一束解不開的黃絲帶。
時間一晃,張立義在農村“插隊”已有五年了。在這五年中,張立義學會了各種農活,一年掙的工分除了交口糧錢外,還能落下百十元零花錢。他在一小塊自留地里種上蔬菜,還養(yǎng)了幾只下蛋的雞,他做過機電工、開拖拉機、記工員等。鄉(xiāng)親們也從不把他當作“壞人”看,好像“老張”就是一個土生土長的村里人。
1975年6月,張立義經空軍有關部門的安排,去了上新河鎮(zhèn)的南京鋼套廠當了一名三級鉗工。在這里他每月有38元的工資,住在工廠宿舍,每周可以回一次城里的“家”。在廠里,張立義工作積極,幾乎年年被評為先進工作者。
1981年3月,張立義被調入南京航空學院實習工廠,先后任教學副組長、工程師。
“探親”滯港 漂泊美國
1982年8月25日,《人民日報》報道了張立義和第2架被擊落的U-2飛行員葉常棣被俘的消息,同時告知世人:葉、張兩人即將獲準回臺灣“探親”。
消息傳到臺灣,已經重新嫁人的張家淇內心五味雜陳,感嘆命運為何如此造化弄人?臺灣當局聞此消息,也是頗為震驚和尷尬。
11月10日,兩名空軍人員將張、葉兩人送至羅湖。一進入香港,馬上就有中旅人員前來接站,并安排兩人在九龍尖沙咀的旅店下榻,在此等候臺灣方面的“入臺證”。除了出境前兩人各領到800元的置裝費外,在港期間每人每月可領7500港元,除去需支付的住宿費用外,每人每天可留有150元港幣的零花錢。
剛來香港時,張、葉兩人在這一“花花世界”中,極不適應。在臺灣“華航”擔任機長的人員中,有許多張、葉兩人昔日的同學或同事,他們借飛香港之際,紛紛前來探訪早已“殉國”的兩個人。舊友相逢,無不感慨萬分。
張家淇冒著風險,很快便從臺灣來到香港,與“丈夫”張立義相見。分離了近18年的再次重逢,令兩人恍如隔世。張家淇問張立義:在大陸這么多年有沒有成家,至少有沒有打算過?當張家淇聽到否定的回答后淚如雨下,她抽泣著斷斷續(xù)續(xù)地說:“我多么希望你給我的答復是肯定的,那么至少可以減輕一些我內心中的歉疚和罪惡感……”兩人除了抱頭痛哭外,相擁無語。
原來,在張立義“消失”了8年后,在家人、朋友的反復勸慰下,張家淇與一位陸軍上校何忠俊結婚。何先生也是從大陸去的臺灣,剛結婚3個月的他將新娘留在了家鄉(xiāng),以后就一直單身。何先生心地善良,年長張家淇14歲,十分同情張家淇的遭遇,他用誠意感化了張家淇,讓深陷在悲傷漩渦中的張家淇,找到了“家”的港灣。但在結婚前,張家淇與何先生約定:一旦張立義重現于世,便立即解除她與何先生的婚約。因為張家淇在冥冥之中,始終覺得張立義沒有死。
張立義和葉常棣在香港遲遲等不來臺灣的“入臺證”,令兩人感到詫異、沮喪,甚至憤怒。當初,兩人冒死飛大陸執(zhí)行任務,最終落了個妻離子散的結果?,F在,臺灣當局卻不聞不問讓兩人成為“棄兒”,真是天理何在?
張、葉兩人從華航的一位機長、原“黑貓中隊”隊長楊世駒的口中得知:早在1974年,“黑貓中隊”就撤銷了,現當局怕張、葉兩人回臺灣會造成不良影響,更怕兩人是中共的“間諜”,所以采取拖延戰(zhàn)術。
眼看在香港居留6個月的限期已到,到期后也只有重回大陸,或是成為香港的“黑人”。
正當兩人左右為難之際,美國CIA駐港人員找到他們,并告知美國政府愿意接納他們。原來,楊世駒找到兩位現已退役的原“黑貓中隊”的美國情報官,告之張、葉兩人的窘境,立即引起兩位美國友人的同情。美國CIA經反復考慮,作出同意兩人入美的決定。從表面上看CIA是出于人道的考慮,實際上CIA是怕當年的間諜內幕被抖露出來,又因為畢竟張、葉兩人都曾是CIA的“打工仔”,如若此時不伸出援手,恐會在全世界的盟友前丟失臉面。
張立義和葉常棣在經過嚴格的“測謊”合格后,秘密地離開了香港,到達美國華盛頓。CIA將兩人這20年的經歷做了一個完整的“口供”,辦完了兩人的“綠卡”手續(xù)后,CIA一次性給了每人2.5萬美金以及今后可以維持生活的專項基金。
張立義并沒有因此退休養(yǎng)老,他在養(yǎng)老院和加油站各找了一份工作,開始了他11年的“洋插隊”生活。
倦鳥歸林 重續(xù)前緣
在美國的幾年中,因為張立義與張家淇兩人的女兒在美國定居,每年張家淇都會利用休假來美陪伴“前夫”一段時間??蓮埩⒘x還是希望能回到臺灣,與“前妻”重續(xù)前緣。
1987年,已到了所謂“在第三地居住滿五年,可回臺灣的規(guī)定時間了”,可臺灣方面卻依舊“裝聾作啞”。
1989年,英國作家克里斯寫了一本《龍夫人》的書,揭露了CIA利用U-2飛機作間諜活動的內幕,書中提到臺灣當局對張、葉兩人不公的待遇。臺灣《聯合報》翻譯并改編了此書,一經發(fā)表立即引起輿論大嘩,臺當局不得不同意張、葉兩人回返臺灣。
1990年9月5日,張、葉兩人被接回臺灣。當張立義重新踏上臺灣的土地時,已過去了近26年。
臺灣當局給張、葉兩人辦了“退伍”,一次性“買斷”張立義的“軍齡”,張立義領到70多萬元新臺幣(約合人民幣15萬元)。
此時,到了張家淇必須在前后兩任丈夫之間作出抉擇的時候了,可她在面對前夫的“情”與現任丈夫的“義”之間左右為難。已退役的何忠俊獲悉妻子家淇的“前夫”回來了,主動表示愿意遵守當年的約定,與張家淇解除婚姻關系,獨自一人住進了“安養(yǎng)院”。
1991年4月,在一個櫻花盛開的日子里,張立義與張家淇這對“苦命鴛鴦”,在美國華盛頓舉辦了第二次婚禮。在他倆各自替對方戴上結婚戒指之時,已是兩人離別后的第26年,距他們的第一次婚禮整整過去了35年。
1993年初夏,張立義正式遷居回到臺灣與妻子家人團聚,張立義這只“倦鳥”終于“歸林”,開始重整破碎多年的“愛巢”。
往返兩岸 企盼統(tǒng)一
1993年秋,張立義夫婦以臺胞的身份回到大陸,參加在四川都江堰市舉行的“空軍幼?!毙S褧_@是張立義離開大陸后,首次重返。會后,夫妻兩人乘船東下,一路上興致勃勃地游覽名山大川、名勝古跡。讓張立義欣喜不已的是,僅僅離開大陸11年,大陸經濟發(fā)展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重拾愛情的張立義夫婦,更加珍惜來之不易的幸福,兩人相敬如賓,相互照顧對方。以后10年中,他倆周游世界,品嘗各國的風味美食,沉浸在只慕鴛鴦不慕仙的日子里。
不幸的是,2003年8月21日,張家淇因患多囊腎、尿毒癥而告別人世。信奉基督教的張立義深信:這都是上帝的安排,讓愛妻提前在遙遠的天堂里等著他。
2015年9月1日,86歲高齡老人張立義從臺灣飛抵北京,受邀出席紀念中國人民抗日戰(zhàn)爭勝利“9.3大閱兵”觀禮活動。親歷過強敵入侵、國共紛爭、臺海風云、和平發(fā)展各時期的張立義,親眼見到大陸發(fā)生的滄海巨變,他為國家的強大而感到驕傲自豪。
9月5日,張立義在朋友的陪伴下,來到內蒙古土默特右旗二十四頃地,尋找半個世紀前的救命恩人。遺憾的是,當年解救張立義的董吉召夫婦業(yè)已去世,董的后人依然記得張立義這位“從天而降”的叔叔。張立義向董家后人贈送了一塊手表和禮金,以答謝他們父母當年對自己的厚恩。
現如今,張立義在南京和臺北各有一個家,每年他像候鳥一般來回遷徙。
時光荏苒,人如滄海一粟,乃隨國運沉浮。張立義既是臺海風雨時局的犧牲品,但他又是其中的幸運者。歷經了幾十年的風云變幻,張立義由衷地希望:在他有生之年能早日見到祖國的和平統(tǒng)一。
(責任編輯:武學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