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永烈

杜宣，1914年出生于江西九江。1931年，他考入?yún)卿林袊珜W(xué)大學(xué)部預(yù)科。翌年，年僅十八歲的杜宣，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1933年，他加入中國左翼戲劇家聯(lián)盟，同年東渡日本，進(jìn)入東京日本大學(xué)學(xué)習(xí)。盧溝橋事變后，杜宣回國投身抗戰(zhàn)，并參加新四軍……

杜宣當(dāng)年被稱為“文化武人”?！岸判辈⒎沁@位傳奇式作家的真名。他本名桂蒼凌?！岸判钡摹岸拧弊质恰肮稹弊稚倭艘粋€“土”，而寫作也就是“宣”傳。不料，他竟然以筆名“杜宣”傳世，而他的原名反而鮮為人知了。

我最初關(guān)注的是杜宣的夫人葉露茜女士。葉露茜是20世紀(jì)30年代上海著名演員，跟江青有過許多交往。后來，我才注意到杜宣非同尋常的經(jīng)歷，于是在1999年4月10日采訪了已85歲的杜宣。5年之后，他以91歲高齡在上海病逝。

那天，在杜宣的家中，他一邊手握煙斗吞云吐霧，一邊跟我笑談當(dāng)年改造黃金榮的往事。沒有想到，回憶竟是那樣的精彩……

“接管”黃金榮

1949年5月24日傍晚，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三野戰(zhàn)軍第二十七軍、第二十軍奉命進(jìn)入上海市區(qū)。翌日清早，一列火車滿載前往上海的接管干部，在丹陽車站待發(fā)。

此時，杜宣已經(jīng)早早擠上火車，但是火車遲遲未動。突然，外面響起了一陣歡呼聲，杜宣看見一位壯實的軍人，摘下帽子，露出圓圓的光頭跟人們打招呼。原來，是陳毅司令員來了！

陳毅登上列車，車輪就開始轉(zhuǎn)動了。

半夜，列車駛?cè)肷虾＿h(yuǎn)郊的南翔站，停住了。當(dāng)夜，杜宣躺在南翔老百姓家的干草堆里，不時聽見響亮的炮聲。上海寶山、月浦、高橋一帶，正在進(jìn)行激烈的戰(zhàn)斗。

5月26日，中國人民解放軍第三野戰(zhàn)軍攻下了淞滬司令部，九江路上的上海市國民黨政府掛起了白旗。上海宣布解放，國民黨部隊十五萬三千多人被全殲。

翌日，中國人民解放軍上海市軍事管制委員會和上海市人民政府宣告成立。陳毅任軍管會主任、上海市市長。

軍事上的勝利，在一夜之間取得，接下來的接管工作，卻是頭緒紛繁……

在剛剛回到上海的那些日子里，杜宣作為一名接管干部，忙得不可開交。在這千頭萬緒之中，上級又交給杜宣一項特別的工作，那就是——“接管”黃金榮。

“海上聞人”黃金榮

有著“海上聞人”之稱的黃金榮，乃是上海人人皆知的“青幫”大頭目，流氓“三大亨”之首，另外兩人是杜月笙和張嘯林。

黃金榮1868年出生于浙江余姚一個捕快之家，字錦鏞，小名和尚，綽號麻皮金榮。他沒有什么文化，十二歲來到上海，十七歲時到上海城隍廟其姐夫所開的裱畫店里當(dāng)學(xué)徒，后來步父親后塵，成了上海法租界的“包打聽”。此后，他憑借精明的頭腦，屢破大案要案，逐步升至督察長。這可是當(dāng)時上海法租界巡捕房唯一的華人督察長。

黃金榮深知，倘若不跟流氓拉幫結(jié)派，自己很難坐穩(wěn)督察長的交椅。

流氓有所謂“許充不許賴”的規(guī)矩：如果你并不是某人的門生，卻“充”某人的門生，是允許的；然而，如果你是某人的門生，遇上麻煩時想賴掉，那是不行的。

黃金榮依照“許充不許賴”的規(guī)矩，冒充青幫“大”字輩張鏡湖的門人，并借此廣收門徒。后來，他給張鏡湖送去兩萬銀圓，張鏡湖真就收了他為徒。就這樣，他弄假成真，成了青幫“通”字輩傳人。后來，隨著勢力的擴(kuò)展，黃金榮竟然真的成了上海青幫大亨。

有了警界和青幫這兩座大山，黃金榮無所顧忌，做起毒品生意，大大地“發(fā)”了起來。

很快，聞名上海的“大世界”，歸入他的“版圖”；桂林公園，成了他的私家花園，稱之為“黃家花園”；“黃金大戲院”，以他的姓名“黃金榮”中的兩個字命名。他還擁有大舞臺、大觀園浴室，鈞培里”“源成里”等處幾十幢房子，蘇州幾百畝良田……其中八仙橋附近鈞培里的一幢三層洋房，就有幾十個房間，人稱“黃公館”。

1911年，黃金榮從同孚里遷往黃公館，一住就是四十多年，直至病死。黃金榮的居室在二樓東端。黃公館附近的房屋，大多由他的門徒租住，形成了黃金榮的勢力圈。

蔣介石曾是黃金榮門徒

在黃金榮的眾多門生之中，最有名的要屬蔣介石了。

蔣介石年輕時是中國第一代股民。他從日本留學(xué)歸來之后，一度在1920年7月開業(yè)的上海證券物品交易所用“蔣偉記”的這一名字炒股。

蔣介石炒股，起初贏利，1921年夏秋之交大虧，到1922年春時已血本無歸。

蔣介石欠了一屁股債，債主們雇用青幫門徒向蔣介石逼債。

失魂落魄的蔣介石求助于同鄉(xiāng)、商界巨頭虞洽卿。虞洽卿跟黃金榮相熟，便給蔣介石出了個主意，讓蔣介石拜黃金榮為師，以求消災(zāi)。

于是，虞洽卿先到黃公館，向黃金榮透露了蔣介石的拜師之意。翌日，蔣介石在虞洽卿的陪同下，來到黃公館，向黃金榮遞上一張大紅帖子，上書“黃老夫子臺前，受業(yè)門生蔣志清”。蔣志清是蔣介石早年用過的名字。蔣介石向端坐在太師椅上的黃金榮磕頭行禮。就這樣，黃金榮收下蔣介石作門徒。

不久，黃金榮設(shè)宴招待蔣介石的債主們。席間，黃金榮指著蔣介石說，現(xiàn)在志清是我的徒弟了，志清的債，大家可以來找我要。

債主們面面相覷，方知黃金榮設(shè)此鴻門宴的本意，于是連聲說“豈敢，豈敢”。就這樣，黃金榮一句話就使蔣介石擺脫了困境。黃金榮還送給蔣介石二百大洋路費，去廣州投奔孫中山。蔣介石因此對黃金榮感激不盡。

5年之后，蔣介石重返上海。此時的蔣介石已是今非昔比，黃金榮驚訝地得知，當(dāng)年的門徒蔣志清，便是當(dāng)今的“北伐軍總司令蔣介石將軍”。

1927年3月27日，蔣介石率領(lǐng)部隊進(jìn)入上海后，黃金榮連忙去拜見“蔣總司令”。識時務(wù)的黃金榮趕緊悄悄把門生帖子送還給了蔣介石。蔣介石口口聲聲稱他“黃老先生”，還留他一起用餐。

蔣介石會晤黃金榮，更重要的目的是要黃金榮幫助他在上海鎮(zhèn)壓共產(chǎn)黨。

十幾天之后，即1927年4月12日，蔣介石在上海發(fā)動反革命政變，出面屠殺工人糾察隊的便是黃金榮手下的徒子徒孫們。

為了對“黃老先生”表示謝意，蔣介石在1930年題了“文行忠信”四個字給他。黃金榮大喜過望。

1933年，黃金榮把黃家祠堂（今上海桂林路桂林公園）擴(kuò)建為私人花園，人稱“黃家花園”。在黃家花園的四教廳前面，黃金榮樹起一塊巨大的石碑，上刻“文行忠信”四個大字，上首記“中華民國十九年”，下面題“蔣中正贈”。

有了蔣介石作為政治靠山，黃金榮橫行上海，更加飛揚跋扈，毫無顧忌。

1937年，黃金榮到奉化看望蔣介石。回到上海之后，他不無得意地說：“蔣委員長對我特別客氣，留我同桌吃飯，問我在上海的一些人是否對我和從前一樣尊敬。還說我年紀(jì)大了，外面的事可以少管管，保重自己身體最要緊。”

黃金榮每年都“隆重”地過生日，因為每一回過生日，都是他收受金銀財寶的大好機(jī)會。那時，不論是否認(rèn)識，只要收到黃金榮過生日的請柬，誰都不敢不送禮。

1947年12月，黃金榮八十大壽。身為“總統(tǒng)”的蔣介石得知之后，親自到上海黃家花園四教廳向黃金榮拜壽。黃金榮連說“不敢當(dāng)”，蔣介石卻硬把黃金榮扶到紅木椅上坐定，然后向他跪下，磕了一個頭后離去。

人民政府竟“沒有動他”

當(dāng)中國人民解放軍逼近上海時，黃金榮手下的青幫大弟子杜月笙遠(yuǎn)走香港，黃金榮卻出人意料地留了下來。黃家上上下下二十多口人，都住在鈞培里黃公館，沒有挪過窩。

據(jù)說，黃金榮在上海解放前夕，沒有隨同蔣介石去臺灣，原因有四：

一是流氓具有極強(qiáng)的地方性。去了臺灣，人生地不熟，他也就無勢無力了。

二是他的財產(chǎn)大都是不動產(chǎn)。他曾向杜月笙提出借二十萬美元，以便逃亡之后作花費之用，杜月笙居然沒有答應(yīng)，還撇下他去了香港。

三是他年已八旬，多病在身，不敢再折騰。他曾聲稱：“我已經(jīng)是快進(jìn)棺材的人了，我一生都在上海，尸骨不想拋在外鄉(xiāng)，死在外地?！?/p>

四是他知道蔣介石大勢已去時，便跟共產(chǎn)黨暗中有了接觸。懾于強(qiáng)大的政治壓力，黃金榮曾經(jīng)把列有自己手下四百多名幫會頭目的名單，交給了上海地下黨。所以，上海解放后青幫未敢作亂。

上海解放之初，這里被接管，那里被接管，黃金榮卻安然住在上海家中，沒有人動他一根毫毛。他也變成了十足的“宅男”，深居簡出。

黃金榮是上海數(shù)一數(shù)二的大流氓，按理說早就應(yīng)該被收拾。中國人民解放軍上海市軍事管制委員會為什么不去動黃金榮呢？

夏衍清楚地記得，在他南下之前，他曾和潘漢年一起，向主管白區(qū)工作的中共中央副主席劉少奇請示此事。劉少奇明確指示，對黃金榮那幫人，“先不動他們，觀察一個時期再說”。

夏衍曾回憶：“我記得他（指劉少奇）問潘漢年，青洪幫會不會像1927年那樣搗亂，潘回答說，他和杜月笙的兒子杜維屏有聯(lián)系。1948年在香港，漢年和我還去看訪過杜月笙。我們離開香港之前，杜月笙曾向我們作了保證，一定會安分守己。又說，據(jù)他（指潘漢年）了解，黃金榮那幫人也不會鬧事。少奇同志要潘漢年告訴陳毅、饒漱石，先不動他們，觀察一個時期再說?！?/p>

上海解放之后，黃金榮確實沒有搗亂。

黃金榮聲稱“不問外事”，靜居家中。他每天只是“早上皮泡水，下午水泡皮”罷了。所謂“皮泡水”就是喝茶，所謂“水泡皮”，就是泡在澡堂里。此外，他還吸大煙、搓麻將。他把吸大煙、搓麻將、下澡堂稱為每日享受的“三件套”。他聲言，不管是國民黨當(dāng)權(quán)，還是共產(chǎn)黨掌管天下，這“三件套”是他每日不可或缺的。

潘漢年曾就黃金榮的問題，談過以下意見：

“黃金榮是反動統(tǒng)治時期帝國主義的走狗，蔣介石的靠山。他的門徒們在上海干盡了壞事。但是，新中國成立后他不走，也就是說他對祖國還有感情，對我們黨至少不抱敵意。他聲稱不問外事，那很好，我們不必要把‘專政對象加在他的頭上，只要他表態(tài)就行?！?/p>

盡管中共高層從劉少奇到潘漢年，都對黃金榮了若指掌，確定了“不動他”的政策，但是廣大群眾并不了解。

上海不少市民恨透了黃金榮，紛紛寫信給上海市人民政府，強(qiáng)烈要求逮捕黃金榮，甚至要求槍斃黃金榮。再說，長期讓黃金榮自由自在，不加管教，也不利于對他的改造。

杜宣就是在此時接到了上海市軍管會的命令，前往黃金榮家，對他進(jìn)行一次教育性的談話。

于是，在上海解放之初，杜宣作為上海市軍管會的代表，一身軍裝，腰間別著手槍，奉命前往黃金榮家訓(xùn)話。

黃金榮在杜宣面前竟小便失禁

杜宣記得，那時天氣很熱，已經(jīng)到了穿短袖襯衫的時節(jié)，但是他仍穿一身軍裝，胸前掛著“中國人民解放軍”的標(biāo)牌，腰束皮帶，佩帶短槍，帶著十幾個全副武裝的解放軍戰(zhàn)士，乘坐兩輛吉普車，直奔黃金榮的家。

黃金榮在上海有許多住處。當(dāng)時，他住在上海八仙橋黃金大戲院對面的一條弄堂——鈞培里。這條弄堂里的很多房子都是黃金榮的。他自己住一幢大型石庫門房子。

由于事先得到上海市軍管會的電話通知，說軍管會的軍事代表要來，黃金榮連忙做了準(zhǔn)備。

當(dāng)杜宣帶著戰(zhàn)士們到達(dá)黃宅時，黃金榮已經(jīng)早早打開黑漆大門迎接。二三十個門徒，一律光頭，上著中式白短褂，下穿黑色燈籠褲，腳蹬圓口黑布鞋，一字?jǐn)[開，分兩廂站立，恭迎“長官”。

杜宣一到，馬上有人向里通報，中等個子的黃金榮隨即由兩個徒弟攙扶著，急急迎了出來。他與杜宣在天井相遇。

這時的黃金榮已經(jīng)八十一歲，臉色蒼白，身體虛胖，臉上的肉明顯下垂，牙齒脫落。他穿一身白紡綢中式衣褲。

黃金榮見到一身戎裝的杜宣，以為要逮捕他，嚇得雙手顫抖，兩腿哆嗦，竟然小便失禁。

杜宣問：“你就是黃金榮？”

黃金榮連忙答道：“報告長官，在下便是?！?/p>

杜宣說：“進(jìn)屋談吧！”

黃金榮一聽不是馬上要逮捕他，趕緊說：“長官，請進(jìn)！請進(jìn)！”

步入客廳后，黃金榮把杜宣請到上座，自己則垂手低頭而立。杜宣請黃金榮也坐下，他這才坐下。

杜宣剛坐定，黃金榮馬上請人送上一只金表。這只金表，配有一根金鏈，金光奪目。黃金榮打開金表，指著底蓋上的一行字，讓杜宣細(xì)看。只見上面刻著：

金榮夫子大人惠存

弟子蔣中正敬贈

黃金榮說：“長官，這是我的罪證。人民公敵蔣介石拜我為師的時候送的，現(xiàn)在交給貴軍。”

杜宣收下金表，開始對黃金榮訓(xùn)話。杜宣代表上海市軍管會，要求黃金榮必須老老實實，服從人民政府的管教，不許亂說亂動；要求黃金榮必須對所有門徒嚴(yán)加管束，不得進(jìn)行任何破壞活動。

黃金榮連聲諾諾。

杜宣問黃金榮，最近是否有不軌行為？

黃金榮年歲已大，加上牙齒脫落，說話含混不清，說什么生了個“名義上是孫子，實際上是兒子”的話。

杜宣不明白黃金榮話里的意思。

這時，黃金榮一手下上前，替他解釋，黃金榮與兒媳不軌，生了個孩子。這孩子，“名義上是孫子，實際上是兒子”。

經(jīng)過這么一番解釋，杜宣算是明白了怎么回事。

那人接著替黃金榮向杜宣匯報。他報告說，黃金榮手下還有幾十個門人。他們打算把黃金榮的一個戲院、兩個澡堂、三條弄堂的收入拿出來，用以實行“供給制”——他們青幫也要像解放軍一樣，實行“供給制”，每個門生每月兩擔(dān)半米。

杜宣一聽，十分惱火，流氓集團(tuán)怎么可以與中國人民解放軍相提并論！青幫怎么也可以實行“供給制”！他當(dāng)場對那人進(jìn)行了訓(xùn)斥。

后來，經(jīng)過調(diào)查，查明那人是混在黃金榮門生之中的潛伏特務(wù)。

杜宣警告黃金榮，必須老老實實待在家中，如果發(fā)現(xiàn)他的門生在上海滋事，唯他是問！

黃金榮知道軍管會沒有逮捕他的意思，又連聲諾諾。他感動地說，他販過人口，販過鴉片，綁過票，殺過人，各種壞事都干過，“貴軍對我竟是如此寬大，不關(guān)不殺”。他非常感謝中國人民解放軍對他網(wǎng)開一面，不予逮捕，最后保證不在上海鬧事。

杜宣起身，黃金榮和他的徒子徒孫們趕緊列隊相送，一直送到黃公館大門外。杜宣帶著戰(zhàn)士們上車。

車子已經(jīng)開遠(yuǎn)，黃金榮和他的徒子徒孫們?nèi)援吂М吘吹卣驹谠帯?h3>在“大世界”前掃地

杜宣訓(xùn)話后，黃金榮松了一口氣。但沒過多久，他的神經(jīng)又繃緊了。

那是1951年年初，聲勢浩大的鎮(zhèn)壓反革命運動開始了。一封封堅決要求鎮(zhèn)壓青幫頭子黃金榮的控訴信、檢舉信，寄到了上海市人民政府。

上海市人民政府召見黃金榮，向他說明既往政策不變，但要求他寫一份悔過書公開登報，向人民認(rèn)罪。

1951年5月7日，由黃金榮口授，他的屬下龔天健捉刀，寫了一份《悔過書》，送交上海市政府。

5月20日，上?！段膮R報》和《新聞報》刊發(fā)了黃金榮的《悔過書》，題目改為《黃金榮自白書》。黃金榮除了歷數(shù)自己犯下的罪狀之外，還表示：“我堅決擁護(hù)人民政府和共產(chǎn)黨，對于政府的一切政策法令，我一定切實遵守?，F(xiàn)在，正是嚴(yán)厲鎮(zhèn)壓反革命的時候，凡是我所能知道的門徒，或和我有關(guān)系的人，過去曾經(jīng)參加反革命活動或做過壞事的，都應(yīng)當(dāng)立即向政府自首坦白，痛切承認(rèn)自己的錯誤，請求政府和人民饒恕；凡是我的門徒或和我有關(guān)系的人，發(fā)現(xiàn)你們親友中有反革命分子，要立即向政府檢舉，切勿徇情。從今以后，我們應(yīng)當(dāng)站在人民政府一邊，也就是站在人民一邊，洗清各人自己歷史上的污點，重新做人，各務(wù)正業(yè)，從事生產(chǎn)，不要再過以前游手好閑、拉臺子、吃講茶乃至魚肉人民的罪惡生活，這樣，政府可能不咎既往，給我們寬大，否則我們自絕于人民，與人民為敵，那受到最嚴(yán)厲的懲罰，是應(yīng)該的了。

黃金榮的這份自白書對上海的流氓起了震懾作用。

為了表示痛改前非的決心，黃金榮在“大世界”前掃地。他掃地的照片見報之后，產(chǎn)生了極大的震撼。尤其是諸多幫派頭目，看到黃金榮這樣的流氓大亨都威風(fēng)掃地，低頭認(rèn)罪了，也紛紛向人民政府交代罪行。

1953年6月20日，黃金榮在上海病故，終年八十五歲。

上海灘另一個流氓大頭目，比他小二十歲的杜月笙，倒是先于他離世，于1951年8月16日病故于香港。

杜宣回憶當(dāng)年上海灘流氓頭目黃金榮在他面前唯唯諾諾的情景時，語意深刻地說：“當(dāng)年的流氓，其實是反動統(tǒng)治階級的一種工具。流氓能夠橫行霸道，依賴于反動統(tǒng)治階級的支持。所以，新中國成立后，原本的后臺倒了，流氓也就隨之土崩瓦解，一點力量也沒有了?！?/p>

〔本刊責(zé)任編輯 袁小玲〕

〔原載《名人傳記》2018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