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東生

智慧是道證明題

王東生

有一類植物很討厭，你要是不小心折斷它的枝杈或者撕開它的葉子，就會有白色的牛奶一般的汁液流出。過一會兒，汁液變得黏稠，顏色也會逐漸變深，粘到衣服上或手上很難洗掉。

紅薯就是這樣。收獲的時候，先要割斷藤，再刨出紅薯。在這個過程中，總會有紅薯藤的汁液粘到身上。曲曲菜也有，只是不太明顯。有一種貼地生長的植物，植株不高，葉子呈紫色，俗名就叫“媽媽水兒”，“奶水”特別足。

我最近才知道，這類植物的汁液是用來對付蟲子的。蟲子一下嘴，白色黏稠的汁液就會流出，粘滿蟲子的嘴巴，而且越來越黏稠，蟲子能及時吐掉還好，吐不掉，嘴就有可能被封住了。嘴被封住，不能吃喝，它很快就小命嗚呼了。這種植物真了不起。

但也有蟲子能吃這類植物，例如馬利筋雉天牛、君主斑蝶和粉紋夜蛾幼蟲。這些蟲子發(fā)現(xiàn)：如果先把靠近葉柄的主葉脈咬斷，讓汁液流出，再去吃前面的葉片，就不會有汁液流出了。大概總有此類植物是某種昆蟲的最愛，它們會想方設(shè)法吃到，類似于人類對螃蟹、河豚吃法的探索。

大自然又進(jìn)化出另外一類“乳汁植物”，例如木瓜，它們的葉子并不是從中間的主脈平行分出支脈，它們的葉脈呈網(wǎng)狀，“乳汁”可以通過周圍的葉脈繞開被切斷的葉脈到達(dá)?？墒?，蟲子又想出了辦法，例如木瓜天蛾的幼蟲就會在木瓜的葉子上挖一條“壕溝”，阻止“乳汁”流向取食點(diǎn)。

我沒有拍到過這難得一見的過程。但今天早晨，看到草叢中有幾棵蘿摩，我便想做個小實(shí)驗(yàn)。蘿摩屬攀緣植物，以前在白洋淀常見。漁民對它們恨之入骨，因?yàn)橐徊蛔⒁猓}摩就會爬上蘆葦，影響蘆葦?shù)纳L，甚至纏倒蘆葦，讓蘆葦只能做燒飯的柴草；而在以前，漁民們可以用蘆葦織席子、編葦箔，這是他們很重要的收入來源。小孩子不大注意這些，他們喜歡的是蘿摩的果實(shí)。蘿摩成熟之后自然裂開，像瓢，里面的種子整齊排列，有蒲公英一樣的絲絮，能帶著種子飛起來。在秋天，孩子們采到幾個果實(shí)，可以把一粒粒種子往天空中吹，能玩半天。蘿摩的“乳汁”是我知道的植物里最多的。

我先把一片葉子的前端撕掉一塊，很快，葉脈就像斷開的血管，迅速冒出白色汁液來。我又找了一片葉子，先掐斷靠近葉柄的主葉脈，“乳汁”像眼淚一樣順著葉片往下流。它不流的時候，我又撕開了葉子的前端，這次基本上沒有“乳汁”流出。

動物吃植物，植物沒有腿，不會逃跑，但也不會坐以待斃，它們想出了各種辦法對付食草動物，有利刺，有鎧甲，有難聞的氣味，有苦澀的乳汁，還有的像蘿摩一樣能分泌出粘住昆蟲嘴巴的白色汁液。動物呢，也并不會輕易放棄，它們很快又會想出新的招數(shù)。植物也沒有善罷甘休，它們會再思考新的對策。這樣循環(huán)往復(fù)，動物和植物為了生存而爭斗，你來我往，永不言棄，千萬年來，創(chuàng)造出讓我們嘆為觀止的物種。它們豐富多樣、五彩繽紛，又各懷絕技，給我們演繹了一個個美妙絕倫的故事。

過了三四天，我發(fā)現(xiàn)一處蘿摩上有不少藍(lán)色的葉甲，閃閃發(fā)亮，這些葉甲就以蘿摩的葉子為食。我仔細(xì)觀察，并沒有發(fā)現(xiàn)切斷葉子主脈的痕跡。開始我以為這種蘿摩沒有“乳汁”，便輕輕撕開一片查看，哪知剛一撕開，“乳汁”就流出來了。難道它們找到了吃蘿摩葉子的新方法？或許，它們已經(jīng)適應(yīng)甚至喜歡上了蘿摩的“乳汁”，就像我們愛喝酸奶一樣。

（田文英 摘自《讀者·原創(chuàng)版》2017年第9期 圖 /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