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凌燕

20世紀上半葉，人類歷史上經歷了兩場空前規(guī)模的戰(zhàn)爭，尤以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為甚。“二戰(zhàn)”不僅是真實戰(zhàn)場上的較量，而且是一場心理戰(zhàn)。廣播這個在20世紀初才出現(xiàn)的新事物在其中扮演了重要角色。英德兩國的廣播戰(zhàn)本身就是一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

從1939年到1945年，德國可謂竭盡全力發(fā)掘廣播的利用價值。當時世界上共有三種形式的廣播電臺，分別是白色電臺、灰色電臺和黑色電臺。白色電臺是由政府創(chuàng)建的，公開進行廣播宣傳;灰色電臺表面上跟政府沒有瓜葛，暗地里處于政府的幫助和扶持下;黑色電臺常偽裝成敵對國家的電臺，以假亂真，目的是瓦解敵方的心理防線。

“哈哈爵士”

在對英方面，德國開辦了一系列黑色電臺，“新BBC 廣播電臺”就是其中之一。這個電臺曾經迷惑了很多英國民眾，該電臺節(jié)目鼓吹綏靖主義，誹謗政府。另外還有“喀里多尼亞廣播電臺”，目的是使英國后院起火，煽動蘇格蘭脫離英國獨立。在眾多黑色電臺節(jié)目中，以“哈哈爵士”最為著名，對英國影響最大。

“哈哈爵士”是英國廣播批評家約拿·巴靈頓給德國電臺英語新聞節(jié)目的幾位播音員起的綽號。其中，威廉·布魯克·喬伊斯擔任《德國來電》主播長達六年之久，他鼻音濃厚，其發(fā)音被巴靈頓譏諷為驢子“嚯嚯”的叫聲，“哈哈爵士”在更多時候指的是喬伊斯。喬伊斯本人于1906 年4 月出生于美國紐約，父親是愛爾蘭人，母親是英格蘭人。少年時生活于愛爾蘭，在一次跟人打架中，鼻子被打傷，此后未康復，落下濃厚的鼻音。后來，他成為法西斯主義的信奉者。1924 年，他曾參與一項與政治選舉相關的工作，一名猶太共產主義者用剃須刀在右臉上劃下傷疤，這與他后來成為狂熱的反對猶太人的法西斯主義者有關系。1939年8 月，喬伊斯從英國逃到德國，死心塌地地追隨希特勒，9 月，他便開始服務于德國的對外廣播部。

喬伊斯對英國國內的政治情況、風土人情、民眾心理都非常了解，他甚至知道戈斯波特大禮堂的鐘慢了兩分鐘。所以，他是德國黑色電臺打擊英國不可多得的人才。他流利的牛津腔、濃重的鄉(xiāng)音、幽默的語言，容易給戰(zhàn)爭中的英國人帶來一絲欣慰。殊不知，這位服務于法西斯德國的英國人不僅在出賣自己的口音，憑借聲情并茂的“表演”，也出賣著自己的靈魂。

一開始，喬伊斯著重講述英國的自然風光、人文話題和氣候天氣，語言輕松幽默。在詼諧逗樂的故事中穿插著軍事內容和對時政的評論，試圖神不知鬼不覺地改變英國人的觀念。有一次，“哈哈爵士”在講述完英國的風土民情之后，忽然感嘆道：“可惜啊，這里的男人都去打仗了，只剩下女人和孩子?！薄肮羰俊边€攻擊英國糧食價格上漲、軍人牟取暴利等等弊端。他的描述非常逼真，獲得了許多英國人的信任。1940 年，BBC 對“哈哈爵士”的聽眾情況做了調查，到1940年1 月，英國有約600 萬人是喬伊斯的固定聽眾，有1800 萬人是他的不定期聽眾。而當時BBC 的固定聽眾也才大約2300 萬人。牛津人知道德國人將在什么時候來轟炸莫里斯作坊，因為“哈哈爵士”早已通知他們了。當時英國還流傳著種說法，英國貴族與德國最高司令部成員有染?！肮羰俊闭f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英國人開始相信他說的話了。“哈哈爵士”還曾攻擊丘吉爾的思維停留在19 世紀，那個世界還處于英國人說了算的時代。如果不聽英國人的指揮，丘吉爾就會派兵攻擊他們。

“多些攻城略地，少些紙上談兵”

面對德國黑色電臺的巨大壓力，英國采取措施與之相抗衡，也建立秘密電臺。比如，古斯塔夫—齊格弗利德廣播電臺、卡列士兵電臺、大西洋德語短波廣播。英國建立的黑色電臺在打擊德軍士氣方面起了一定作用，但是，英國廣播將重點放在正面宣傳上。在BBC 節(jié)目中，有兩位名人幫助戰(zhàn)爭中的英國人減輕了精神上的痛苦。一位是“二戰(zhàn)”時英國著名首相丘吉爾，另一位是廣播名人普瑞斯特里。

“二戰(zhàn)”前，BBC 很少邀請丘吉爾參加節(jié)目，那時整個英國社會的導向是張伯倫的綏靖政策。戰(zhàn)爭期間，丘吉爾對議會的演說被稱為戰(zhàn)時最為精彩的廣播節(jié)目，他通過演講，逐步樹立起英國人民的民族自豪感和歷史責任感。在敦刻爾克撤退中，英國海軍動用各種船只和人員，經過幾個晝夜的艱苦奮戰(zhàn)，將有生力量搶救回國。面對德國發(fā)動的“不列顛之戰(zhàn)”，英國人民奮起反抗，在這場戰(zhàn)爭中，英國平民大量傷亡，考文垂市被夷為平地。當英國人認識到自己正處于民族危亡之際，沒人再有閑工夫去收聽“哈哈爵士”譏諷嘲笑英國政府，這種離間計在英國生死攸關時刻已不值一提。如果說，丘吉爾樹立了民族形象，那么，普瑞斯特里用民眾最熟悉的方式給他們帶去心靈上的慰藉。他的節(jié)目非常注重英國田園風光，用幽默的語調、輕松的主題緩解民眾的精神壓力。比如，1940 年11 月，倫敦遭轟炸后的第28 天，他說：“我不喜歡危險，但現(xiàn)在的事實是，我們都處在危險的邊緣。但對于我來說，這似乎是戰(zhàn)爭更好而不是更壞的一面。”他還呼吁：”多些攻城略地，少些紙上談兵;干得努力，玩得開心。”他的節(jié)目后來被認為是促使英國公眾情緒向樂觀態(tài)度轉變的頭等功臣。

“告訴人民真相”

再來談談BBC 新聞。與德國那種狂轟濫炸式的新聞宣傳相反，BBC 更注重新聞的真實性和客觀性。在德國黑色電臺的影響之下，英國出現(xiàn)了三類謠言：為了引人注意的、假裝消息靈通的、宣泄壓抑情緒的。謠言是一種緊張情緒的反映，因此，BBC 認為，只有更為全面深入的新聞報道，才能使謠言失去市場。在戰(zhàn)爭中，BBC 新聞節(jié)目迅速增長，素材的來源渠道越來越廣，甚至包括監(jiān)聽國外的廣播節(jié)目，發(fā)展出“即時插播”、“現(xiàn)場直擊”和“現(xiàn)場直播”等新聞節(jié)目形式。BBC廣播評論員甚至到前線報道，使戰(zhàn)士們在國內的家人能夠近距離感受到他們的經歷，這有助于整個國家團結一致，也大大削弱了德國黑色廣播的宣傳誤導。

在苦難的戰(zhàn)爭環(huán)境中，BBC 播音員們那種職業(yè)操守凸顯其價值。戰(zhàn)前，出于威嚴性的考慮，BBC 播音員是匿名的，為了戰(zhàn)爭的需要，播音員開始說出自己的名字，以防止國家淪陷，公眾被人欺騙。在戰(zhàn)事緊張的時候，播音員們晚上睡在錄音間隔壁的廁所里，白天待在暗無天日的地下掩體中，但仍然穿著正裝進行廣播。另外，播音員們非常重視自己對詞匯和時間的掌握，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防止德國廣播利用電波進行干擾，在英國新聞播報中插入諷刺和虛假的內容。

1939 年，BBC 新聞部編輯說，有關戰(zhàn)事的新聞，BBC 將“告訴人民真相，沒有其他，只有真相，即使新聞事實是恐怖可怕的”。到戰(zhàn)爭晚期，BBC 宣稱對真實的追求獲得了勝利。1946 年，BBC 宣布：“現(xiàn)在，我們創(chuàng)造了歐洲廣播的歷史，可以自豪地說，那些正確的、好的廣播新聞原則，打敗了那些最惡劣的、壞的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