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詠
【摘要】蓋梯爾問題(The Gettier Problem)的出現(xiàn)使得知識分析陷入了困境,認識蓋梯爾問題的本質(zhì)是解決它的前提。由于在分析綱領下運氣概念是模糊的,服務于知識分析的反運氣解釋并無實際的意義,但是如果放棄定義知識并將其作為基礎概念,反運氣解釋能夠深化我們對蓋梯爾問題的認識,因此具有合理性。
【關鍵詞】蓋梯爾問題;反運氣直覺;容錯邊界
【基金項目】本文受“山西省重點科技創(chuàng)新平臺和團隊建設體系和發(fā)展對策研究”(2016041008-1)項目支持。
知識分析的目的在于對“什么是知識”這一問題給出合理的回答,也即憑借作為分析項的基礎給出能夠說明知識本質(zhì)的必然真理。蓋梯爾問題的出現(xiàn)使得知識分析這項工作陷入了巨大的困境。在當代,一種普遍的共識是蓋梯爾問題反映了知識歸屬的反運氣直覺,以這種直覺為前提,知識論學者期望通過一種反運氣的知識分析進路使知識分析這項工作擺脫困境。本文則試圖說明這條進路是無效的,盡管蓋梯爾問題的反運氣解釋具有一定的合理性。
一、蓋梯爾問題的反運氣實質(zhì)
1963年,蓋梯爾(Edmund L.Gettier)在他那篇著名的文章中提出了兩個針對知識概念三元定義的反例,其后類似的反例不斷被構造,使得知識分析陷入了巨大的困境。知識的三元定義是指:“S知道p,當且僅當,(1)S相信p,(2)S得到辯護地相信p,(3)p為真,其中S為認知主體,p代表所知命題?!睋?jù)此,要想在理解知識概念時避免不自覺地重復失敗,我們首先要對這類蓋梯爾式的反例進行澄清。
需要說明的是,蓋梯爾所構造的兩個推斷性的原始反例依賴于兩條飽受爭議的原則,而在當代典型的蓋梯爾反例的構造是完全可以獨立于這兩條預設的。因此,我們重新構造了一個具體的蓋梯爾式的反例。
考慮案例A:在逛完某個科技博覽會之后,小張在會場的休息區(qū)休息,在t時刻,他看到面前的桌子上放著一個杯子,因此相信命題p:在t時刻,我的前面有一個杯子。他不知道的是,他所在的休息區(qū)其實是全息技術的測試區(qū)域,他面前桌子上的杯子其實只是技術人員借助全息技術構造出來的虛擬圖像,這種全息技術足夠先進以至于小張無法區(qū)別其所構造的杯子的虛擬圖像和真實的杯子。巧合的是,有一個真實的杯子掉在了小張前面的桌子下面,但是小張并沒有看到角落里的這個真實的杯子。
案例A是一類非推斷性的蓋梯爾反例,認識主體對于命題p的辯護直接來自視覺經(jīng)驗。此案例中小張相信命題p是一個給定的事實,同時,由于小張并不能辨別真實的杯子及其虛擬圖像,我們很難否認小張是得到辯護地相信命題p的,并且由于小張前面確實有一個真實的杯子,命題p為真。然而,直覺上我們認為小張并不知道p。
根據(jù)我們對知識歸屬過程的直覺反思,在A中,我們之所以不認為小張知道p,是因為p是碰巧為真的。據(jù)此,蓋梯爾反例指出了知識歸屬中一種反運氣直覺,也即知識概念不相容于認知運氣(Epistemic Luck)。
然而,認識運氣并非是一個統(tǒng)一的概念。相應的,存在兼容于知識概念的認知運氣,它源自具體案例的偶然性,當討論具體案例中的知識概念的歸屬時,我們所討論的是給定要素之間的一般性關系,這些給定要素構成了具體案例。與此相反,真理運氣(Veritic Luck)和知識概念是不兼容的,此概念是指“在特定案例中,主體S相信p是真理性地幸運的,當且僅當,即便考慮到S對于p的證據(jù),在此案例中主體的信念p為真,仍然僅僅是一種運氣”。
總之,憑借知識歸屬中的反運氣直覺,蓋梯爾問題能夠得到很好的澄清,而進行這種澄清的目的在于在知識分析的進程中規(guī)避這種反例。據(jù)此,接受這種反運氣解釋的知識論學者期望借由反運氣進路試圖給出知識概念的真實定義。然而,在實際操作中這一進路并不能很好地解決問題。
二、構造反運氣條件的困境
基于反運氣直覺理解蓋梯爾問題使得構造一種反運氣條件C成為解決這一問題的直接手段,然而這條反運氣進路面臨著困境。按照扎澤博格斯基的看法,一種有效的知識分析理論必然是非冗余的,而無論在此理論中條件C是內(nèi)在于主體還是外在于主體的,非冗余的知識分析理論總是無法避免蓋梯爾反例。具體說明如下。
首先,如果C是主體從內(nèi)部可以把握的獨立于T的條件,那么蓋梯爾反例是無法避免的。假設案例A中小張不知道的事沒有發(fā)生,我們可以得到案例A1,其中作為認知主體的小張知道p。由于A1和A中的主體同樣不知道在A中發(fā)生了的但是在案例A1中沒有發(fā)生的事,所以這兩個案例中的主體所掌握的內(nèi)部條件并沒有什么不同,它們都無法排除真理運氣。
其次,即便獨立于T的條件C具有外在的因果聯(lián)系和認識過程的可靠性,蓋梯爾反例仍然可以被設想。修改案例A可以得到案例A2,其中小張不知道的是,除了他面前臺子上的杯子是真的,這個區(qū)域內(nèi)的其他杯子都只是由全息技術構造的虛擬圖像。在A2中,主體和真實的杯子具有因果聯(lián)系,而且他的認識過程是可靠的,因為他的視覺能力是正常的。但在A2中我們?nèi)匀徊徽J為小張知道p,因為命題p極易出錯,所以在此案例中,考慮到小張持有的證據(jù),他相信命題p,并且p為真僅僅是由于運氣。
案例A和A2分別包含了干預性以及環(huán)境性兩種真理運氣?!案深A性運氣會介入到主體的信念和事實之間,而環(huán)境性運氣不會?!睘榱私y(tǒng)一上述兩種真理性的認識運氣,普理查德將真理性運氣定義為:“特定案例包含真理運氣,當且僅當,在此案例中,主體S持有真信念p,但是與這一現(xiàn)實世界足夠接近的或者所有與其極度接近的可能世界中,其中與信念形成相關的基本條件與現(xiàn)實世界相同,S在其中仍然持有信念p,但p為假。”
綜上所述,具有內(nèi)在性的非冗余知識分析理論無法處理干預性認知運氣,而具有外在性的知識分析理論雖然能避免干預性運氣,但是無法避免環(huán)境性運氣,在實踐中我們難以構造反運氣條件,因此即便以反運氣解釋為前提,蓋梯爾問題仍舊是不可避免的。
三、看待反運氣解釋的兩種方式
反運氣知識分析進路代表了第一種看待反運氣解釋的方式,也即,將知識作為待解釋的概念,并期望借助蓋梯爾問題的反運氣解釋來構造一種有效的知識分析理論。上節(jié)已經(jīng)表明其所面對的困難,造成這種困境的根本原因在于用以定義真理運氣的“鄰近”概念的模糊性。
盡管A2和A3中的主體都是在混雜著真實和虛擬的杯子的環(huán)境中產(chǎn)生信念的,但是在A3中,所有虛擬的杯子圖像都是普通的杯子,真實的杯子都是高腳杯,而在A2中只存在普通的水杯。安全性條件的反對者自然會默認這種環(huán)境上的差別不應當算作主體形成信念的基本條件,但是如果我試圖捍衛(wèi)安全性條件,我可以宣稱這一事實對于主體信念的形成是關鍵的。當我們補充了足夠多的細節(jié),判斷可能世界的鄰近性這項任務將變得極為復雜。
雖然作為一個基礎概念,真理運氣是模糊的,但是通過對知識概念的把握,我們可以理解“鄰近”概念,從而使真理運氣獲得一種清楚的解釋。在這種意義上,反運氣解釋能夠指出蓋梯爾問題的實質(zhì),這是看待反運氣解釋的第二種方式,但是如果我們以這種方式看待反運氣解釋,我們就不應該期待一種知識分析理論。
在《知識及其限度》一書中,蒂莫西·威廉姆森教授指出由于認識主體的辨別能力是有限的,知識需要一種容錯邊界(margin for error),也即“某人在其中能夠知道命題p的具體案例一定不能和命題p在其中為假的具體案例太過鄰近(close),否則某人在前一種案例中所持的以命題p為內(nèi)容的信念不足以作為構成知識p的可靠基礎”。此定義中的“鄰近性”概念依賴于具體語境中主體辨別能力的具體限制,引入“容錯邊界”這一概念有助于澄清真理運氣。可以說,在某人知道命題p的概念空間以及命題p在其中為假的概念空間之間還存在著一種概念空間,在其中,雖然命題p為真,但是主體不能知道命題p,真理性運氣就存在于這個空間之中。需要說明的是,雖然通過對知識概念的把握,我們可以指出在邏輯空間中存在這樣的容錯邊界,但是對于容錯邊界的認識只是結(jié)構上的,我們無法回答這樣的容錯邊界具體是什么樣的,因此這種解釋對于構造有效的知識分析理論并沒有效果。
總之,盡管我們能夠用知識歸屬中的知識概念對真理性運氣直覺上的排斥來理解蓋梯爾問題,但是這并不意味著存在解決蓋梯爾問題的分析性理論。
四、結(jié)語
憑借威廉姆森提出的知識的容錯邊界概念,真理運氣可以獲得更深層次的說明:它位于所知命題p為真,但是主體不知道p的邏輯空間之中。這種認識是對真理運氣邏輯角色的理解,它以我們對知識概念的掌握為基礎,因此反運氣解釋的合理性來自對知識概念的先在把握,并且這種把握只是定性的把握,對于構造知識分析理論沒有意義。
【參考文獻】
[1]Gettier L.E.Is Justified True Belief Knowledge?[J].Analysis, 1963(06): 121-123.
[2]Duncan P.Epistemic Luck[M].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5: 4.
[3]Engel Mylan Jr.Is Epistemic Luck Compatible with Knowledge?[J].The Southern Journal of Philosophy, 1992, XXX(02): 59-75.
[4]Zagzebski L.The Inescapability of Gettier Problems[J].The Philosophical Puarterly,1994,44(174):65-73.
[5]鄧肯·普理查德.知識、運氣與德性[J].自然辯證法通訊,2016(05):1-9.
[6] Williamson T.Knowledge and Its Limits[M].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0: 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