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學家倫琴妻子的手部X射線照片,開啟了用X射線觀察人體的歷史新篇章,也引發(fā)了一場浩蕩的醫(yī)學革命。
1895年,離圣誕節(jié)還有3天,一位50歲的教授想給妻子一個特別的圣誕禮物。于是,他神秘兮兮地把妻子帶到了自己的實驗室。
然后,他讓妻子把手放在實驗室的一臺儀器前,過了一會兒,他興沖沖地拿著一張照片給妻子看,滿心期待妻子驚喜的表情,沒想到,他聽到的卻是妻子驚嚇的回應:“我看到了死亡!”
是的,這個把驚喜搞成驚嚇的教授就是偉大的物理學家倫琴(Wilhelm R?ntgen)。
倫琴的妻子安娜(Anna Bertha R?ntgen)的手部X射線照片,開啟了用X射線觀察人體的歷史新篇章,也引發(fā)了一場浩蕩的醫(yī)學革命。
全世界的狂歡
其實早在1895年的11月8日,倫琴就已經發(fā)現(xiàn)了X射線,只是當時他也不能確定這是一種新射線。所以,他獨自一人花了6周時間進行了大量的研究,甚至還吃住在實驗室。
就在倫琴給妻子送上這個特別禮物后的第6天,也就是1895年12月28日,他向維爾茨堡物理和醫(yī)學學會提交了一篇名為《一種新射線——初步報告》的論文。在這篇德文論文中,倫琴把這種新射線命名為X射線。
1896年1月5日,這個大發(fā)現(xiàn)被奧地利的一家報紙報道了。很快,這個爆炸性新聞就經由電報傳遍了世界各地,人們知道德國的物理學家發(fā)現(xiàn)了一種新射線,可以穿透人體看到骨骼,這簡直太神奇了!
倫琴似乎一夜之間成了德意志的驕傲。1896年1月13日,倫琴就成為德皇威廉二世的座上賓,并被授予了普魯士二級皇冠勛章。當然,倫琴也因此在1901年成為第一個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
這個大發(fā)現(xiàn)也讓遠在大西洋彼岸的美國充滿了好奇?!都~約時報》在1896年1月16日的文章中激動地寫道:“這座城市中的科學家們,正急不可耐地等待著英文期刊,能夠給出倫琴教授這一攝影技術的全部細節(jié)!”
他們還在文章結尾寫道:“這將讓外科醫(yī)生們發(fā)現(xiàn)患者體內的異物,變革現(xiàn)代外科手術!”
《紐約時報》的期待很快就得到了回應,《柳葉刀》雜志作為第一個英文醫(yī)學期刊對這一發(fā)現(xiàn)進行了報道,雖然一開始持懷疑態(tài)度,但到1896年1月底時就對此充滿了熱情。
而且,《紐約時報》的預測一點也沒有錯!
1896年1月12日,德國牙醫(yī)Otto Walkhoff就身先士卒,接受了25分鐘的X射線照射,拍下了自己牙齒的照片。
1896年2月5日,蘇格蘭醫(yī)生在格拉斯哥皇家醫(yī)院展示了X光機,并在同一年內建立了世界上第一個放射科。
1896年2月7日,一名腿部中彈的加拿大男子在麥吉爾大學接受了45分鐘的X射線照射,他的醫(yī)生借此幫他成功取出了位于脛骨和腓骨之間的子彈。
X射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紅遍了世界,而那時的中國也不例外。
1896年3月《萬國公報》就做了相關報道:“今有專究光學之博士,曰朗得根,能使光透過木質及人畜皮肉,略如玻璃透光之類?!?/p>
相傳,當年李鴻章在出訪歐洲期間,還在德國感受了一把X射線技術,看到了留在他左臉頰的子彈(這顆子彈是馬關談判期間日本刺客干的)。
甚至,還有拍X射線照片的選美大賽。
總之,世界人民對這項技術的狂熱,簡直到了難以描述的程度……
先行者和殉道者
受倫琴發(fā)現(xiàn)X射線的啟發(fā),19世紀的最后幾年里,法國物理學家亨利·貝克勒爾(Henri Becquerel)、居里夫婦(Pierre Curie/ Marie Curie)先后發(fā)現(xiàn)了鈾、釙和鐳的放射性。
而這又給醫(yī)學點了一把火!醫(yī)生們不再滿足于X射線的診斷,而是將其用到了治療上。
1896年12月24日,奧地利醫(yī)生Leopold Freund開始采用X射線給一個5歲的小姑娘治療背部的黑痣,結果是治好了!Freund把自己的這個試驗性治療方案總結得有理有據(jù),并于1897年發(fā)表了論文,提供了X射線治療的第一份科學證據(jù)。
1897年,德國醫(yī)生Hermann Gocht把X射線用到了乳腺癌的治療上,貌似見效了。這讓Gocht非常興奮,緊接著他又把X射線用到了三叉神經痛的治療上,結果治療兩天之后,患者的疼痛就明顯減輕了。
更為傳奇的一幕是,1908年法國醫(yī)生Antoine Béclère給一名16歲的子宮肌瘤患者采取了X射線治療。這名女性患者不但把病治好了,而且還健康地長大了。到1931年的時候,Béclère得知這位女性已為人母!
還有一個感人的故事是,在一戰(zhàn)中,居里夫人發(fā)明了車載X射線設備,可以讓法國軍醫(yī)在戰(zhàn)場上借助X射線給傷兵及時取出體內的子彈。此外,她還招募并培訓了一批女性志愿者操作X射線設備,這也可以算作是戰(zhàn)場上的一道風景。
可以說在19世紀末20世紀初,人們狂熱地利用著X射線,而且這股熱情還讓人們把X射線的安全性拋到了九霄云外,甚至,沒有人相信X射線會有副作用,所以那個時候的X射線操作幾乎沒有任何防護設備!
盡管如此,還是有許多人提到了X射線照射之后的不適,而更多的人卻成為X射線的殉道者。
比如,上文提到的德國牙醫(yī)Otto Walkhoff就表示,接受X射線照射的那25分鐘簡直是一種折磨。后來,他發(fā)現(xiàn)有些接受X射線照射的患者,頭發(fā)掉得很嚴重。
大發(fā)明家愛迪生(Thomas Edison)在開發(fā)X射線熒光管時發(fā)現(xiàn),X射線會刺激眼睛,他提醒大家在用X射線時要小心。
只是,這個提醒來得太晚了!
愛迪生的助手Clarence Dally就因為過量暴露于X射線先是皮膚潰瘍,最終在經歷了144次植皮手術和雙側手臂截肢之后,于1904年死于轉移性皮膚癌,年僅39歲。
上文提到的那個用X射線治療三叉神經痛的德國醫(yī)生Hermann Gocht因為常年接觸X射線,最后死于癌癥。
居里夫人最后也因為輻射所致的再生障礙性貧血去世了。
1936年,德國倫琴射線協(xié)會專門在漢堡圣喬治醫(yī)院豎立了一塊紀念碑,紀念那些為了X射線和鐳研究而逝去的人們,石碑上刻著15個國家的169個人的名字,Hermann Gocht、居里夫人的名字赫然在列……
紀念碑的銘文如下:
致所有國家的倫琴學家、放射科醫(yī)生。
致那些為了抗擊疾病而獻出生命的醫(yī)生、物理學家、化學家、技術人員、實驗室助理和護士。
他們是X射線和鐳在醫(yī)學上安全有效使用的英勇先驅。
他們永垂不朽!
瘋狂過后的清醒
這些悲慘的事例并沒有引起普羅大眾對X射線輻射的足夠重視。更為夸張的是,X射線的商業(yè)化應用一度達到了瘋狂的程度。
20世紀上半葉,凡是跟X射線扯上關系的商品,都搖身一變成為熱銷商品。就連鞋店都為顧客提供X射線設備,以便顧客觀察穿上鞋之后的腳部形狀。
不過,科學界在狂熱過后還是最先清醒了過來。
法國醫(yī)生Antoine Béclère在使用X射線的過程中,很早就發(fā)現(xiàn)“少量多次(fractional and repeated doses)”使用X射線治療的效果要比“大劑量(massive doses)”效果好。
1927年,美國遺傳學家赫爾曼·穆勒(Hermann Muller)在研究果蠅突變體時發(fā)現(xiàn),X射線可以誘導果蠅的基因突變、增加突變率。這個發(fā)現(xiàn)讓科學界意識到X射線照射的副作用不僅僅是脫發(fā)、刺激眼睛和皮膚那么簡單,更可怕的是導致基因突變。
20世紀30年代,鉛衣、鉛手套等防護設備開始用到了臨床上,緊接著鉛圍脖、鉛眼鏡也成為介入科醫(yī)生的必備品。
二戰(zhàn)期間,在日本廣島和長崎上空爆炸的兩顆原子彈,讓人們徹底認識到了輻射問題的嚴重性。
70年代,國際放射防護委員會(ICRP)提出了輻射防護的三個基本原則:正當化(justification)、最優(yōu)化(optimization)和劑量限制(dose limitation)。其中的最優(yōu)化就要求所有放射性暴露應保持在合理可行的最低水平。
這么多年過去了,相信多數(shù)人已經知道輻射的危害了。但是,那位愛包如命、爬進安檢機的大媽又是怎么想的呢?
誠然,如今的放射醫(yī)學已經不再單單是X射線了,但毫無疑問X射線帶來了一場醫(yī)學診療的大革命。
不過,回顧過去100多年的歷史,我們似乎應該再次認真思考一下:新技術到來之時,我們真的準備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