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經(jīng) 寧(原創(chuàng))
阿婷在報紙上看到我的署名時,給我發(fā)來賀電,我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你也要加油哦!”
那是我發(fā)表在刊物上的第一篇文章——屢敗屢戰(zhàn)后的第一篇。這些年來,阿婷一直與我站在同一條戰(zhàn)線上,這讓我想起我們當(dāng)年的模樣。
初識阿婷時我險些被她文靜而怯弱的模樣蒙蔽,她安靜地坐在我旁邊,話也不肯多說一句。熟絡(luò)了之后,我便開始招架不住,她聊起天來如打開了話匣子一般滔滔不絕。后來大概因為我們“臭味相投”,雖外表普通,舉止有些神經(jīng)質(zhì),卻都有一個與性格大相徑庭甚至相悖的小目標 ——成為文藝淑女。
我們的同桌關(guān)系維持了整個中學(xué)時代,我百思不得其解,一貫愛調(diào)座位的班主任為何獨獨沒有拆開我和阿婷。后來終于被我和阿婷分析出了原因:大概是我們這對“奇葩”也讓班主任無可奈何,既然如此,拆開豈不是又要各自“禍害”別的同學(xué)?
我和阿婷也沒覺得我們有什么大問題,只是要成為文藝淑女嘛,還是得用行動證明。于是我們制訂了一個“文藝大作戰(zhàn)”的計劃,還自認為有理有據(jù)。
吃飯稱“就餐”,上廁所稱“如廁”,睡覺稱“就寢”……計劃的第一步便是將一切語言書面化,越是生硬拗口的詞匯越被我們使用。于是周圍的同學(xué)經(jīng)常會聽到類似的對話:
“阿婷兄臺,可否借鑒汝之作業(yè)?”
“不才愚鈍,尚未完成,不妨先向后桌仁兄請教?!?/p>
后桌聽罷,沒有直接說不,只是笑笑接道:“吾不可助長爾等不良風(fēng)氣!”
后桌蔣聰人如其名,典型的“學(xué)神”,試卷錯誤率低至5%以內(nèi),只是太過于堅持原則,往往使我和阿婷難以得逞。
計劃的第二步是從外物下手:穿上文藝的襯衫和長裙,在腰上系上香囊;故意露出流蘇,引起同學(xué)的好奇心,只為了一睹他們臉上驚奇的表情 —— 對于沒有注意到的同學(xué),我和阿婷會使出渾身解數(shù)進行暗示,直到他們注意到香囊的存在;扎起丸子頭,插上一根金簪,于是引領(lǐng)了一時的潮流,將插簪文化傳播到整個年級,最后被年級主任以“旁門左道,玩物喪志”的罪名勒令禁止……
注重精神便是計劃的第三步。阿婷說前兩步的計劃收效甚微,且每日做樣子也挺累??紤]再三,我們決定從內(nèi)涵入手。人有個特點,喜歡給事物貼標簽,例如,寫作意味著文藝,在大部分人眼中就是真理。這著實為我和阿婷的文藝夢開啟了一扇門。
我和阿婷在嘗試過詩歌、散文等多種體裁后,決定選取盛行當(dāng)時的武俠小說進行寫作。班上的同學(xué)被塑造成不同的角色填充進去,關(guān)系親切的同學(xué)或成為一宮之主,或成為名門正派的大師;有些偶與我們有過小摩擦的同學(xué),或被塑造成武林小嘍啰,或變成亡命天涯的宵小……甚至有同學(xué)為了提高自身形象而向“作者”進行零食賄賂,我和阿婷好不得意!
遺憾的是,還沒等到我們小說的大結(jié)局,同學(xué)們便被淹沒在了中考復(fù)習(xí)的熱浪中。從那時起,白墻上的鐘突然像打了雞血一樣奔跑起來,黑板上的倒計時天數(shù)以驚人的速度在減少。我和阿婷不得不為“人生中的第一個轉(zhuǎn)折點”而折腰,終止了文藝計劃。
我和阿婷考取了不同的學(xué)校。慶幸的是,我們呼吸著同一個城市的空氣。
有次,我約阿婷出來小聚。談起那三年追求文藝的荒唐行為,我們?nèi)炭〔唤0㈡谜f,那時一味追求文藝的目標,本來只是為了別人的驚嘆與夸贊,卻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陷入其中了。
我會意。止于表面又過于浮夸的喜歡,恰恰是最靠不住的。我們將文藝表面化、細節(jié)化、刻意化,追夢手法雖稍顯拙劣,再回首卻也是枯燥學(xué)習(xí)生涯中的樂趣。讓我們始料未及的是,后來我們漸漸愛上了這些文藝的事物,默默地以讀書、寫作為樂,將之融入到自己的生活中,不再拿喇叭宣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