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小芳

內(nèi)容摘要：女性崇拜，早在斯拉夫部落時期，就已經(jīng)融入了俄羅斯的民族意識中。從多神教傳統(tǒng)中的女性崇拜，到基督教本土化之后的圣母崇拜，再到后來索菲亞學說的創(chuàng)立，都對俄羅斯的文學傳統(tǒng)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

關鍵詞：俄羅斯文學傳統(tǒng) 女性崇拜 宗教文化淵源

一提到俄羅斯，人們在腦海中首先浮現(xiàn)出的就是寒冷、伏特加、石油、俄羅斯婦女等，這些元素，都是俄羅斯民族的驕傲。特別是女性，早已成為了俄羅斯的象征之一。在俄羅斯文學傳統(tǒng)中，女性形象發(fā)揮著不可替代的作用。無論是古典文學作家，還是當代作家，其作品中都表現(xiàn)出了濃重的女性崇拜色彩。俄國象征主義文學、20世紀俄羅斯文學，都對“永恒女性”展現(xiàn)出了深刻的情感認同，通過塑造心目中完美的女性形象，來向世人展示俄羅斯婦女的美麗善良、聰慧勇敢。

俄羅斯文學傳統(tǒng)中的女性崇拜，在歷史上，有著深厚的宗教文化淵源。其中，多神教的索菲亞、大地母親、女神、圣靈圣母等概念，基督教文化傳統(tǒng)的本土化，以及起源于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俄羅斯宗教哲學，對俄羅斯的文化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其中的女性崇拜觀念在經(jīng)歷了不斷的發(fā)展與滲透之后，已經(jīng)深入俄羅斯民族的集體意識。

一.多神教傳統(tǒng)中的女性崇拜

在學術(shù)界，關于俄羅斯國家歷史的起源，主流的觀點是從公元998年羅斯接受基督教洗禮開始。實際上，在更早的年代，那些在之后成為俄羅斯國家核心的斯拉夫部落，就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相當漫長的文明發(fā)展。斯拉夫部落信奉多神教，他們相信，自然界中的各種現(xiàn)象都是神靈活動的結(jié)果，神靈無所不在，種種自然現(xiàn)象都被奉為神明，受到頂禮膜拜。在這之后基督教并未取代多神教，無論是在宗教儀式，還是圣徒崇拜、圣物崇拜方面，都或多或少地保留著多神教的痕跡。

斯拉夫人所信奉的多神教，其教旨是建立在對母性、女性的崇拜之上的。著名俄羅斯神話學者雷巴科夫（Б.А.Рыбаков）在對多神教進行分期時，就是以女性文化為基礎進行的，主要分為以下三個階段：別列基妮與吸血鬼時期、生育之神羅德時期、變遷時期。

（一）別列基妮與吸血鬼時期

別列基妮（бepeгин）是女性，從名字上看，包含保護、播種、水岸的意思，表示連接著大地。別列基妮是大地之神，大地也意味著播種與收獲，意味著對斯拉夫人的保護，這一女性形象，與其他神話故事中的女性形象類似。吸血鬼（yпыp）是男性，代表萬惡的開端。在基督教傳入俄羅斯之后，這些形象逐漸轉(zhuǎn)化為低級神話中的人物。值得注意的是，此處的吸血鬼，并不是指人們熟知的那種以吸食人血為生的吸血鬼形象，人們?nèi)菀讓烧呋煜饋怼?/p>

（二）生育之神羅德時期

羅德（Род），是斯拉夫人所崇拜的掌管生育的神靈，是生命的始祖，也是祖先、后代的統(tǒng)一體。羅德橫跨斯拉夫人信仰中的天上、人間、地下三界，無所不在。羅德通常被作為男性生殖器的象征，常用作復數(shù)，并與女性相聯(lián)系。生育之神羅德的祭祀，通常以種族的延續(xù)以及新生兒的命運為主要思想，帶有果實的理念。這一時期，否定男性、把男性視為惡的開端的現(xiàn)象不復存在。

（三）變遷時期

這一時期，隨著社會的動蕩與制度的變遷，多神教也面臨著改革。公元980年，基輔大公弗拉基米爾從眾多的神祗中選擇了六位，作為主要的神明形象，重新制定祭祀儀式，想要以此舉來統(tǒng)一思想，樹立權(quán)威。六位神明包括眾神之首的雷神佩倫、豐收女神瑪科什、太陽神達日博格、風神斯特利博格、霍羅斯、西馬爾格。然而，弗拉基米爾對多神教的改革并不成功，沒有達到理想的效果，他在公元988年放棄了多神教，將基督教選為國教。在這一時期，女性神明的社會作用一降再降，逐漸成為家務的象征。

縱觀這一階段的歷史，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斯拉夫神話中的女性形象，總是和母親、和大地聯(lián)系在一起，而大地又與豐收相連，進一步與祖國相聯(lián)系。因此，羅斯總是以母親、以女性的面貌出現(xiàn)，這正是俄羅斯對大地母親、對祖國崇拜的情感文化基礎。

二.西方基督教文化傳統(tǒng)中的女性崇拜

我們把經(jīng)過俄羅斯本土化之后的基督教，稱為東正教?；浇套詮墓?88年由大公弗拉基米爾引入羅斯以來，經(jīng)歷了長達六個世紀的本土化滲透，直到公元16世紀初，才真正取代多神教，成為了民族宗教?；氐脚猿绨莸脑掝}，西方基督教文化對俄羅斯文學女性崇拜的影響，主要體現(xiàn)在兩個方面，即內(nèi)在信仰所以衍生出的圣母崇拜，以及騎士文學對貴婦人的情感表達。多神教所遺留下來的女性形象與基督教中的圣母瑪利亞形象在長達六個世紀的不斷融合、不斷滲透過程中，最終演變成了對圣母的崇拜。在西方基督教的世俗化進程中，對圣母的崇拜衍生出了中世紀騎士文學對永恒女性的圣潔情誼，并為俄羅斯詩人們所接受，實現(xiàn)了跨越時空的文化傳承。

（一）對圣母瑪利亞的崇拜

基督教文化中原本就存在的女性崇拜，經(jīng)由東正教進一步放大，發(fā)揮到極致。女性以基督的未婚妻的形象出現(xiàn)，庇護和安慰因為信仰而受難的人群。女性的光輝形象備受基督學者的推崇，其中，圣母瑪利亞的形象有的至高無上的地位。在羅斯，圣母瑪利亞是最受崇拜的圣像，因為所有關于“母親神”的概念都與圣母的形象互相融合、互相滲透。東正教徒認為，圣母瑪利亞擁有絕對的愛，是面對外敵和圣父的守護者，是聯(lián)系人與上帝的使者，能夠救贖每一個罪人。圣母兼具神性與人性。

東正教對圣母的理解，是其與天主教、新教之間的顯著區(qū)別。天主教認為，人和神是絕對分離的，否認圣母與人類有任何的聯(lián)系。新教則帶有強烈的父性色彩，在一定程度上，與西方文學中女性的世俗化有著內(nèi)在聯(lián)系。俄羅斯的文化傳統(tǒng)，強調(diào)圣母的母性，在民族潛意識中，圣母就成了俄羅斯的化身。

（二）騎士文學中的貴婦人情結(jié)

西方對圣母瑪利亞的崇拜，在經(jīng)歷了世俗化之后，衍生出了中世紀騎士文學的貴婦人情結(jié)。騎士精神中對愛情的崇拜，是其對社會的重要貢獻。騎士文學中的貴婦人情結(jié)，并不是普通的男歡女愛，而是對女性美德出于宗教式的愛意，是一種純粹的精神性情感，同時也是騎士階層高貴的象征。盡管俄羅斯歷史上并沒有出現(xiàn)騎士制度，但是騎士精神中對純潔愛情的追求對俄羅斯的文化產(chǎn)生深遠影響。東正教對圣母的崇拜，是嚴肅的、莊重的，但是表現(xiàn)在文學作品中時，卻實實在在的發(fā)生著世俗化的轉(zhuǎn)移。索洛維約夫的《三次相遇》、布爾加科夫的《大師和瑪格麗特》、博洛克的《美婦人詩集》，無不受到西方騎士精神的影響，對圣母的崇拜通常表現(xiàn)為忠勇騎士對貴婦人絕對純潔的理想愛情。

三.宗教哲學中的女性崇拜

俄羅斯文學傳統(tǒng)中的女性崇拜，從多神教到東正教的影響與發(fā)展下，最終隨著索菲亞學說的創(chuàng)立，實現(xiàn)了思想的體系化。

（一）索菲亞學說的起源與發(fā)展

索菲亞，即永恒女性，起源于古希臘，在古希臘語中有“智慧”的意思?；浇谈拍钪械乃鞣苼?，是上帝智慧的化身，在相關典籍中均有提及。古代俄羅斯人十分崇拜索菲亞，將其視為俄羅斯民族的保護神。索菲亞教堂廣泛分布于君士坦丁堡、基輔等古城。

斯佩蘭斯基，是俄羅斯最早研究索菲亞學說的活動家，他認為，索菲亞是圣父分離出來的一個部分，是圣父的女兒，是除了上帝以外所有事物的存在之母。19世紀后期的索洛維約夫（В.С.Соловьев），是索菲亞學說的集大成者。在他的推動下，索菲亞學說深受歡迎，當時許多俄國思想家都受到了他的影響。

索菲亞的原型，其內(nèi)涵非常豐富，無所不包，人們可以從各個角度對其進行描述，因此，索菲亞的內(nèi)涵極具神秘性與復雜性。比如：“索菲亞是神的最高智慧”，“索菲亞在世界被創(chuàng)造之前就已存在”，“神通過索菲亞創(chuàng)造了天地”，“索菲亞是全體受造物的偉大根源”等等。索菲亞就是基督的身體，索菲亞就是教會，索菲亞就是圣母瑪利亞的化身，聯(lián)系著上帝與世界。

（二）索菲亞學說對俄羅斯文學傳統(tǒng)中女性崇拜的影響

在基督教的傳統(tǒng)里，上帝與世界之間、上帝與人之間、天與地之間，都存在著不可逾越的鴻溝。但索菲亞學說克服了這一種分裂，解釋了上帝與世界的關系。這種整體性與同一性，與俄羅斯遼闊深邃的大地——圣母——女性觀念不謀而合，在俄羅斯備受重視。

文學作品中的女性形象，在很大程度上受到宗教文化傳統(tǒng)的影響。在東正教的哲學觀念中，基督信仰與圣母崇拜是一個密不可分的整體，圣母的崇拜意味著對索菲亞的追求，即人與神的聯(lián)系。因此，俄羅斯文學中的女性崇拜具有雙重意義，一方面強調(diào)人生的神圣性，另一方面將神境與大地、與人世建立聯(lián)系。19世紀以來，俄羅斯詩壇一直秉承著禮贊女性的傳統(tǒng)著名宗教哲學家、詩人索洛維約夫，以永恒女性和世界靈魂為原型，開啟了象征主義文學的大門。俄羅斯文學對永恒女性所展現(xiàn)出來的情感認同，使得女性的形象融入了圣潔、神秘的元素。

女性形象，是俄羅斯民族的驕傲，是俄羅斯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俄羅斯的文學傳統(tǒng)，一直以來都對“永恒女性”展現(xiàn)出深刻的情感認同，這種女性崇拜，在歷史上有著深厚的宗教文化淵源。在引入西方的基督教之前，在那片土地上的斯拉夫部落信奉多神教，其教旨是建立在對母性與女性的崇拜之上的。縱觀這一歷史時期，斯拉夫神話中的女性形象，總是與母親、與大地相聯(lián)系。當基督教文化傳入羅斯之后，隨著多神教遺留下來的女性形象，與基督教文化中的圣母瑪利亞形象不斷的融合滲透，逐漸衍生出了對圣母的崇拜。另外，中世紀騎士精神中的貴婦人情結(jié)，也對俄羅斯文學產(chǎn)生了重要的影響。索菲亞學說的創(chuàng)立，使俄羅斯文學的女性崇拜實現(xiàn)了思想的體系化。俄羅斯宗教哲學中的索菲亞形象，建立起上帝與人間的聯(lián)系，對俄羅斯文化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女性崇拜的觀念已經(jīng)深入了俄羅斯民族的集體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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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重慶文理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