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華

怎樣追求女生，是男性永恒關心的話題。在各大城市，都潛伏著出神入化的追愛高手，他們是男人的教練、女人的克星，自稱把妹達人（把妹，來自英文PUA，Pick up Artists，即搭訕藝術家）。湖北省武漢市的陳墨在參加PUA課程學習后，很快就從一個笨拙宅男成功變身為異性緣極佳的把妹達人。然而，他卻因此漸漸迷失了自我——

“男人，你要克服你的內在思想！”

2017年9月15日，當陳墨手捧鮮花、春風得意地敲響女友孫嘉家的門時，迎接他的卻是一記響亮的耳光——“你個人渣，趕緊滾，這輩子都別再讓我看見你！”陳墨無論怎么哀求，孫嘉都不予理睬。這記響亮的耳光讓他如夢初醒，也讓他回憶起過去這一年荒唐的“把妹”時光。

早在一年前，陳墨還是一個樸實靦腆又上進的好青年。陳墨1987年出生于湖北省荊州市，2010年從華中科技大學畢業(yè)后，他成功應聘進了武漢光谷軟件園一家通信科技公司，從事軟件開發(fā)。經(jīng)過幾年的努力，陳墨很快成了年薪30萬的項目部組長，在光谷片區(qū)買了套三居室，最近又新添了一輛別克車代步。

按理說，身高1.76米，五官秀氣的陳墨算得上是個標準的“高富帥”，然而，作為一個典型的技術宅男，陳墨成天對著電腦，幾乎沒有任何社交。眼見著到了30歲的年紀，陳墨的感情世界依舊一片空白。家里給他安排了大大小小的相親，陳墨卻分分鐘就能把天給聊死，以至到后來，他覺得和女生說話本身就非常痛苦。

在公司，陳墨暗戀過當時的前臺孫嘉。她身材修長、笑容甜美，陳墨的辦公桌正巧側對著前臺。每天，他都忍不住偷偷朝前臺望去。2016年年底，當聽說孫嘉年后要辭職時，陳墨生怕再也見不到她，終于鼓足勇氣約她共進晚餐，孫嘉很爽快的應約了。

“聽說你辭職不干了？”

“是啊?！?/p>

“打算去哪兒？”

“一家女性飾品公司?！?/p>

“哦……”

幾句象征性的寒暄之后，陳墨便陷入了不知該聊什么的窘境。氣氛的尷尬讓孫嘉也索然無味，沒吃幾口，就借口有事，準備離場了。臨走時，孫嘉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說：“陳墨，有空提高下你的戀商吧！”那一刻，陳墨沮喪到了極點。

到家后，百無聊賴的他只能繼續(xù)打開電腦打發(fā)時間。正當他在玩游戲時，從小窗跳出來一則廣告，寫著“PUA導師教你把妹，為你的情商充值”等。好奇心驅使下，陳墨進了該PUA社區(qū)官網(wǎng)，只見官網(wǎng)主頁上有很多導師的照片及簡介，打著“約會大師”、“戀愛專家”等稱號。陳墨心動了。很快，他注冊成了該PUA平臺的一名學員。在交了3萬多元學費后，拜在“情感先驅”導師“宇哥”旗下。

正式入學后的一天，宇哥先向陳墨等20個學員炫耀了這些年自己的“戰(zhàn)績”：一共和多少女人交往過，這些女人對他多么癡迷。盡管宇哥長相等外在條件根本不如自己，但聽到他如此介紹自己的“英雄事跡”，陳墨對他也刮目相看。接著，宇哥給學員們又上了“表情管理、語言表達、如何搭訕”等理論課程。所有人都儼然高考生那般認真地做著筆記。

過了一段時間，宇哥表示理論課程結束，到了線下實踐期。他帶著學員們像趕場般在游輪上拍照，又在賽馬場騎馬，最后在賽車里擺拍方向盤和手表，要求學員們發(fā)朋友圈，展現(xiàn)自己“高大上的生活日常”及“高品質的生活”。宇哥解釋，這是美國心理學家阿爾伯特·艾利斯在搭訕心理學中提到的“克服內在思想”，這樣男人就能克服不自信，成功搭訕異性。宇哥認為，這個理論說白了就是要男性包裝自己，于是，他指導學員把自己偽裝成富二代。

漸漸地，一天天的學習下來，原本接受能力就很強的陳墨慢慢開了竅。從前，陳墨的朋友圈盡是些與工作有關的技術鏈接，現(xiàn)在他除了按照學校規(guī)定發(fā)了那些“高大上”的照片外，陽臺上養(yǎng)的綠植、路邊超萌的小狗，再配上一兩句略帶文藝的話，一個熱愛生活、有情調的“文藝男”形象呼之欲出。不知從何時起，陳墨發(fā)現(xiàn)，自己的每條朋友圈，孫嘉都點了贊。那天，陳墨不用加班，想起導師說的“一個高品質的男人要是再會點兒廚藝，在女人眼里簡直性感至極”，心血來潮，便下廚做了頓飯并上傳到朋友圈。豈料，孫嘉第一時間便留言：“真沒想到，你還會自己燒飯？”

昔日的女神破天荒第一次如此關注自己，陳墨的心簡直要蹦了出來，他本想第一時間回復孫嘉，但想起在PUA學習的“欲擒故縱術”，當下克制住了自己。果不其然，孫嘉見陳墨一直不回復自己，很快私下微信了他，說：“好久不見，看起來你的生活豐富多彩??！”陳墨頓時激動得不知該說什么好，趕緊連線了宇哥詢問下一步該如何。按照宇哥手把手的指導，陳墨忐忑地回復了這樣一行他以前斷然說不出口的話：“胡說，自你走后，我的世界一直一片蒼白！”

“愛情只是男女之間相互玩弄的游戲”？

微信發(fā)送成功后，陳墨心里七上八下，覺得那句話會不會顯得自己很輕??？這邊孫嘉在沉默片刻后，已經(jīng)向他拋出了橄欖枝：“好久沒見了，有機會聚一聚！”這是孫嘉在約自己嗎？陳墨頓時高興地從椅子上蹦了起來?？磥?，PUA課程的指導真不是白學的，簡直太有用了！

陳墨“文藝男”的定位成功，并第一時間吸引到他心目中的女神后，他很快被宇哥當做經(jīng)典案例，分享在PUA宇哥的學員群里?！巴坂?，你真牛！”群里的學員趕緊對陳墨好一頓膜拜。陳墨整個人都自信了起來。連部門的領導、單位的同事都覺得他和從前大不相同，最重要的是，公司的女生也有意無意地經(jīng)?？此蚪韫屎退f話。

沒多久，孫嘉果然帶著些小點心回陳墨的公司見老同事。大家相互寒暄后，孫嘉走到陳墨的位子上，開玩笑地問：“你怎么樣啊，還單著？”陳墨聽出了她話里的試探，想起宇哥時常說的“男人不壞女人不愛”，于是他壓低了聲音，在孫嘉耳邊說道：“可不，找不到像你一樣好的女人啊！”說得孫嘉頓時臉上泛起紅暈。

不一會兒，陳墨去衛(wèi)生間發(fā)微信，沾沾自喜地在群里向宇哥匯報了自己的撩妹過程，卻被宇哥深深鄙視了。宇哥借此機會向學員們傳授了PUA套路中等級比較高的路數(shù)，即“打壓型”撩妹。所謂打壓，就是在獲取女性信任后，男性再采取忽冷忽熱的態(tài)度，讓對方有一種不被認可、不被關注的失落感，這樣，女性的自卑情緒會越來越深，久而久之，女生會越陷越深，覺得自己越來越離不開他。這一套理論讓陳墨嘆為觀止。

當晚，公司同事和孫嘉一起聚餐。孫嘉曲線窈窕地端坐在陳墨左側，讓陳墨心猿意馬。恰好此時，孫嘉正詢問身邊的女生自己今天口紅的顏色好不好看，陳墨趕緊用上宇哥所說的“打壓法”：“我感覺這個顏色不太適合你。還是你以前在公司常用的那款顯得清純。”不出所料，吃飯時，孫嘉一直對陳墨的點評耿耿于懷，陳墨知道，她的情緒變化已經(jīng)完全被自己掌控了。

陳墨依照PUA的課程學習，已經(jīng)初見成效。宇哥幾次催促他趕緊趁熱打鐵，迅速“推倒”女生，盡快交上作業(yè)（床照），并幾次開導他：“愛情只是男女之間相互玩弄的游戲，你不用想太多?！标惸莻€循規(guī)蹈矩的男生，“推倒”這一步他遲遲不肯邁出。然而，眼看著群里的學員們都已經(jīng)按照宇哥要求，紛紛曬出了自己和女生的床照——“8小時推倒”、“5小時推倒”、“第一次約會就睡了個處女”，大家的記錄不斷被刷新，反倒是他這個外在條件良好的“明星學員”拉了后腿。于是，2017年5月20日這天，陳墨借口新學了幾道小菜，約孫嘉來自己家?guī)兔υ嚥恕?/p>

幾杯紅酒下肚，孫嘉略帶醉意地問陳墨：“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口紅的顏色??？”陳墨一看機會來了，湊到她身邊，說：“其實，你怎么樣我都喜歡，不過好像你牙齒上沾了點唇膏……”孫嘉馬上不好意思起來，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陳墨直接送上了自己的嘴唇……那晚，孫嘉留宿在陳墨家。兩人的關系不斷升級，陳墨不僅交上了作業(yè)，而且牢牢鎖定了孫嘉的心。

隨著PUA課程的逐步升級，宇哥的學員群開始實行積分排行制。即每約會成功一個女生得1分，同時約會女生數(shù)越多，積分越高。陳墨不愿意參與，因為他對其他女生并沒有太大的興趣。但是，宇哥進一步向他傳授“戀愛心理學”。他說，同時約會其他女生能激起女性的好斗心理，從而變客為主。這樣，陳墨才答應試一試。

很快，陳墨在宇哥帶領下，運用所學的“搭訕技巧”，輕而易舉地就吸引了兩個“白富美”。這又被宇哥當做樣板在課堂上一陣猛夸。一時間，陳墨沉浸在這種極富刺激和挑戰(zhàn)的把妹游戲中，生活從豐富多彩變得有點糜爛，游蕩在幾個女人之間，反而使他開始覺得空虛迷失了……

走心還是走腎？愛情原本沒有套路

陳墨晚上周旋在孫嘉等幾個女人之間，身心俱疲的他在工作上也越來越力不從心：經(jīng)常無故請假、加班缺席、程序上出現(xiàn)嚴重漏洞……周圍同事也通過各種渠道知道了陳墨學習PUA把妹課程成了“明星學員”的事情，議論紛紛。自然也有人出于好心，將這一切告訴了前同事孫嘉。

當孫嘉得知這一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就像待宰的羔羊一樣，一步步入了陳墨的追求套路，更不敢相信，從前為人老實的他居然還在同時和別的兩個女人交往。2017年9月14日，當孫嘉親眼看見陳墨在下班后，被那個開著跑車的“白富美”接走，簡直崩潰到了極點！所以，當?shù)诙礻惸d致盎然地敲響孫嘉的門時，她那記耳光根本不足以發(fā)泄自己這一年被欺騙的怒火！

直到此時，陳墨才醒悟過來。他向孫嘉坦白了自己去學PUA搭訕學的初衷，哭著乞求得到孫嘉的原諒。但孫嘉卻冷漠地關上了自己家的大門。陳墨頹然跌坐在地上，他漸漸意識到這個PUA社區(qū)已經(jīng)將原本的搭訕心理學發(fā)展成了極端的約泡學。就在前不久，導師宇哥還要求學員在微信群里現(xiàn)場直播約會泡妞的全過程，讓他們錄下不雅照片和視頻進行所謂的分享教學，在網(wǎng)上傳播。而群里那些魚龍混雜的學員，來參加這種PUA培訓，大多抱著“泡妞”“上床”為目的，他們無恥地追求“百人斬”或“千人斬”，并以此為傲。

當晚，陳墨回家后，在網(wǎng)上查閱了PUA一些極端的現(xiàn)狀后，發(fā)現(xiàn)很多女性因此財產(chǎn)、身體、精神都受到不同程度的侵害。學員在迅速推倒女生后，玩膩了就會拋棄這些受害的女性，有些受害女性得知自己被騙后，產(chǎn)生了不同程度的創(chuàng)傷后應激障礙，甚至出現(xiàn)抑郁、多疑、狂躁等精神癥狀。他大受刺激，震驚之余痛定思痛，決定現(xiàn)身說法，將自己掌握的一切全部寫成文字，呼吁社交中的女生警惕身邊的PUA渣男。

在文中，陳墨真實講述了自己對孫嘉的愛戀，以及情商不夠產(chǎn)生的極大自卑，他如此寫道：“最早由美國流傳而來的PUA是戀愛心理學的一種，幫助不善社交、內向的男生提升戀愛技巧，初衷是很好的。但所謂技術，畢竟只有在男女雙方認識的初級階段能起到一定的正面效果。要追求一生一世的真愛，必須百分百地付出真心……在國內，那種短期的極端約泡學培訓，往往通過短期推倒多少女孩的數(shù)量與速度，來進行營銷，名義上打著‘提升戀愛技巧口號，實際就是把男女從‘邂逅到‘發(fā)生關系變成一套可以快速復制的標準化程序，這個標準化程序的核心就是——騙。時至今日，我很后悔。我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用最真的心，去懇求孫嘉的原諒……”

陳墨將這段文字發(fā)在了知乎上，并將鏈接轉發(fā)給了孫嘉。他發(fā)誓，在以后的時光中要用真心為孫嘉做出彌補。

在那之后，陳墨每天除了上班，閑暇時總是宅在家里研究各種菜品。他記得，孫嘉說過，喜歡吃他做的飯?！翱喙铣吹埃阆矚g吃，我嫌苦，炒了一次就沒做過，現(xiàn)在，只要你喜歡吃，我可以天天做給你吃”;“可樂雞翅，你的最愛，今天我做了十遍，終于成功了……”每天，他都會準時給孫嘉發(fā)做菜的微信，盡管孫嘉從未回復過。

2017年12月15日，武漢被一場大雪包裹。孫嘉在上班途中，被腳下的積雪滑了一下，關鍵時刻，一雙溫暖的手拉住了她。孫嘉抬頭一看，是陳墨關切的目光和緊張的神情。原來，很長一段時間，陳墨都是每天早上來到孫嘉家的樓下，默默從很遠的地方目送她上班……陳墨誠懇地對孫嘉說：“再給我一次機會吧！為了你，我還是愿意變回以前那個傻乎乎的、笨拙的宅男。”孫嘉心里流過一絲溫暖與感動，露出了久違的微笑。陳墨抬頭看了看天空漫天飛舞的雪花，他希望這茫茫大雪能凈化自己曾經(jīng)的不堪，順便埋葬那段不堪回首的“把妹”歲月……

編輯/邵鸞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