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麗娜
夏天快到了,天氣漸漸熱了起來。
阿嬤手里拿著蒲葵扇,坐在樹蔭下的竹凳上打著盹兒。阿公在一旁認(rèn)真地給一對方凳雕花,他那瘦而黑的手中緊攥著的刻刀一上一下的,飛快地躍動著。
小巷里傳來陣陣叫賣聲:“豆腐花嘞——豆腐花——”
“給阿月買碗豆腐花吧?!卑⒐土隋X,遞給阿嬤。
“欸!”阿嬤吆喝住賣豆腐花的老伯,從阿公手里接過錢,往門外走去。阿嬤還沒走出門,端月就已經(jīng)站在門檻上等著了。老伯卸下肩頭的擔(dān)子,舀了一碗豆腐花遞給端月,端月接過瓷碗,咂吧咂吧地吃起來。
“喲,這俏姑娘怎么滿臉腫包???以后可找不到婆家了?!倍嗽轮活欀远垢ǎ淮鹪?。
“家里養(yǎng)了一只饞嘴貓,偷偷喝了我的荔枝酒,摔了幾個跟頭,成這模樣了!”阿公說完,哈哈地笑了。
給方凳雕完了花,彩上了色,阿公也應(yīng)了之前的諾言,帶端月看戲去。每次看戲,端月都是去看熱鬧的。看得沒趣了,就回到阿公阿嬤身邊去,不停地問:“還要多久才能回家???”這時的端月是最煩人的,但是阿公阿嬤仍舊能津津有味地看戲,并不理會端月的無理取鬧。端月自覺沒趣,就偎著阿公,瞇著眼睛假裝睡覺。
散場時,阿公只好背著“睡”得不省人事的端月回家。在漆黑的小路上走著,阿公弓著背背著端月,口中唱著戲里的小曲兒,阿嬤把蒲葵扇夾在腋窩下,一手扛一只竹凳,跟在阿公身后。
那天,林老二家又出事了,他的兒子武叔叔又發(fā)酒瘋鬧失蹤了!林老二急壞了,穿著蓑衣戴著斗笠來找阿公幫忙找人。后來,武叔叔找到了,阿公也回來了。只是阿公是被抬回來的,阿公在找武叔叔時,一不留神摔進(jìn)深溝里,中風(fēng)了。
阿公的右邊身子癱瘓了,不能動彈,走不了路了,話也說不清了,有時候口水還會從嘴角淌下來。阿嬤每天給阿公擦洗身子,喂他吃飯,瘦弱的阿嬤瞬間蒼老了許多。一天夜里,阿公躺在里屋的木板床上劇烈地咳嗽,之后便安靜下來,沒有了聲響。翌日清晨,端月在朦朧的睡夢中猛地聽見阿嬤“哇”的一聲后痛哭起來……
出殯那天,阿嬤在端月的頭上別了一朵白色的花。端月問:“阿嬤,阿公睡著了嗎?”阿嬤不語,半晌后紅著眼眶搖了搖頭,說:“你阿公睡著了,跑到天上去了,不回來了……”
“阿公為什么去天上?”端月用手捂住眼睛,小小的手一下子就被眼淚打濕了。阿公真的不會醒了。
那年荔枝丹,樹上只結(jié)了幾顆荔枝,孤零零地掛在枝頭;葡萄爬滿了整個竹架,一串串誘人的葡萄從葉間墜下來。端月長大了,可是阿公卻永遠(yuǎn)不會回來了。
柳葉摘自《少年文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