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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子與回旋
        ——《長征之境》

        2018-05-22 06:32:22沈堯伊
        油畫藝術(shù) 2018年4期
        關(guān)鍵詞:長征圖像

        沈堯伊

        畫不是畫給自己看的,總要向社會匯報。只是自己卻覺不盡意,也就羞于見人,于社會也無益。實際上,數(shù)量的受益者只是我自己。兒時鴉涂,大人常責我“糟蹋紙頭”,現(xiàn)在不僅糟蹋紙,還有布、板,而且不必像兒時用牙膏來代替白顏料。數(shù)量的意義在于:誰能知曉哪塊云彩有雨?

        我出過兩本速寫冊,名為《路圖》。路圖,路上畫的圖也。路有泥濘,才留得腳印,生活艱辛,也有好玩之處,即便天色如墨,也有一炬之明。繪畫一生,功夫磨練,就是隨時隨地準備接受生活賜予的視覺之宴。行業(yè)術(shù)語叫“觀察”,“察”為“賞”,“賞”即“品”,“品”什么?形態(tài)特征。

        世上,沒有一片葉子是相同的,沒有一個人是一樣的,無瑕之葉必為塑料,完美之人是衣架。生活總給人驚喜。即使擠在密不透風的車廂里,唯一可見的是乘客的腳,那形態(tài)、結(jié)構(gòu)也千差萬別。走在路上,總有好風光,不過我最喜歡看野草。它們總在我視線離開的瞬間拼命地長,不經(jīng)意間便開花結(jié)果,完成了它的生命之旅,在冬雪時已枯,仍呈現(xiàn)出雕塑般的造型感,這是源于它們一生面臨的生存危機,不像那些家植或?qū)櫸铮蛑谐錆M了自戀。路圖,我稱之為“視覺元素”,都收藏于我的“倉庫”里,不指望它們立竿見影。但久而久之就會撞上大運,立時生出一幅小畫來,以至于我常感嘆,生活總會給一時勤快的懶人一點點小小的獎勵。不關(guān)心眼下,想畫歷史,從何談起?風俗小品《賣瓜》就是夏日騎車掠過瓜攤所見,下意識覺得有畫。當然畫前又去收集過素材,甚至買個西瓜寫生,那是作畫通有的程序,自不必說。

        2006年,我畫《遵義會議》第二幅變體畫時,去租了一個倉庫。倉庫老板總在房頂弄鴿。某冬日晨,我見身穿他睡衣,光腳,披羽絨服,遠望愛鴿在村莊上空一圈一圈地翱翔。他收租,我教書;他喜鴿,我愛畫,想來是一回事。于是用我老父常說的一句話當做畫題:“一樂也”。

        《湖畔奏鳴曲》 布面油畫 100cm×210cm 2005年

        境:境界、意境。

        意為文,境為圖。

        人于世,歷艱辛,仍需心境之慰藉,于是在壁、紙、布和屏,實用為先,審美在后,生生打造出一個自然界沒有的視覺圖像的文化平臺。

        然而創(chuàng)造象形文字、有五千年文明的中華民族在半個世紀前,還大多數(shù)人為文盲,仍需要以“看圖識字”的連環(huán)畫來掃盲,當時攝影不過是小眾珍存,電影是難得的盛宴,書畫不過在文人圈中自賞。那時節(jié),我亦小,和小伙伴在地上拍香煙片子(香煙中夾帶的廣告卡片),對陳老蓮的《水滸葉子》有了最初的印象?,F(xiàn)如今,當我把其當作藝術(shù)經(jīng)典去欣賞時,過去的一切恍如隔世。

        21世紀之初,人言“讀圖時代”來了,我不甚懂得,且充耳的是:“架上繪畫終結(jié)了”,“連環(huán)畫死亡了”,“文本將退出歷史舞臺”,連“電視也將被取代”等等嚇人的宣布。當然這是名人的專利,卻也不是空穴來風。

        有文章記載了一個半世紀前的趣事:1839年8月某日在巴黎昂單街一豪宅晚宴上,法蘭西院士德法羅發(fā)表宣言:“從今天起,繪畫死亡了,而攝影術(shù)誕生了!”,有諷刺意識的是,這個盛會并沒有攝影記錄。而歷史進程如何?19世紀下半葉,當攝影全方位取代了過去由繪畫承擔的實用領(lǐng)域,如新聞紀實、廣告、肖像等等社會視覺需求之時,世界美術(shù)進入到一個歷史上空前輝煌的高峰,一個經(jīng)典和大師層出不窮的時代。除政治、經(jīng)濟、科學、文學等諸多原因外,僅從圖像史而言,實用功能的進步促進了審美功能的升華。在圖像這個人類創(chuàng)造的文化平臺上,無所謂新與舊,生與死,只有相輔相成,相得益彰。

        發(fā)現(xiàn)和發(fā)明的不同在于,發(fā)現(xiàn)是世上本來有事物和規(guī)律,而發(fā)明是創(chuàng)造世上本不存在的東西。文和圖都是人類的發(fā)明。說來圖在前,文在后,故稱“象形”文字。發(fā)明文字是有理由的,因其對表述對象之指向,邏輯推理,其廣和深均為圖像所不及。而現(xiàn)今為何提升了圖像的地位呢?君不見,如今滿眼充斥的都是各種圖,幾乎每個人都在通過手機、電腦、攝影、攝像制作傳播,大屏小屏無疑拓寬了人類文化的平臺,無形中圖像審美必定在大眾中受到關(guān)注,相對當年“看圖識字”這個變化無疑是革命性的。

        我覺得這是一種歷史的覺悟,文化發(fā)展必然。人類文化發(fā)展有兩個途徑:文為認知,圖為感知。感知之途是感覺、感受至感悟,屬于感悟領(lǐng)域。圖像是視知覺的一種識別,俗稱“一目了然”,其實不然,既模棱兩可又不穩(wěn)定,“指鹿為馬”“國王的新衣”典故均為實例,好在圖像和感情相聯(lián),于是情緒、情調(diào)、情結(jié)有了心境。在一個飄浮不定的境界中寄托一種感悟,大約也是人本性的需求吧。有一獲獎影片名《看得見風景的房間》,有一文題為《熟悉的地方?jīng)]有風景》,故有成語為“熟視無睹”。

        圖像平臺上有繪畫、攝影和設(shè)計,也包括影視綜合藝術(shù)的視覺部分。其實影視的基礎(chǔ)仍是靜止的圖像,只不過以24幀的格式,符合了人的視覺生理,于是有了活動的感覺。某收藏家偶得老相冊,內(nèi)中是一位中產(chǎn)者,其生命正好貫穿20世紀始末,他每年照一相片,連貫起來從一個平民的角度表現(xiàn)了整個世紀形態(tài)的變化。另外,在微博上傳一影像作品,用上百幅靜止圖像,連貫播放一女一生的形象變化。連貫的圖像是文學性和圖像性的結(jié)合,當然前者是紀實攝影,后者是藝術(shù)創(chuàng)作。創(chuàng)作立意雖好,可惜人的特征不夠,審美層次不高,不過還是蠻有意思的。

        而提升圖像的審美層次,決定因素是作者的個性。我從上海到北京時是十歲,聞京有大公園,遐想必為大草坪和森林。結(jié)果很失望。于是跑到當時還是沼澤地的釣魚臺,著迷于白楊林和水浸的小路。至今也不喜歡宮廷樓閣,假山回廊一類。

        1935年11月中國工農(nóng)紅軍二方面軍長征的出發(fā)點是大庸,如今改稱張家界,是著名的旅游勝地。但是當時有民謠稱“峰三千、水八百、強人隱、虎豹行”之“鬼魅之鄉(xiāng)”??梢姡噍^于過去,今人之審美是很奢華的。

        1975年,我走長征路,在夢筆山住在海拔5000米的雷達站,山腰皆為原始杉林,我站進杉林去寫生,感受十分奇特,腳下無實處,層層疊疊倒塌的樹干,走在上面像沙發(fā)床,粗大的杉木上布滿五色的苔蘚,枝桿間掛滿了透明的絮幔,全然是童話般的世界。只是那時我懂得了自己的感情寄托和憧憬。兩年后,我舊地重游,不想原始森林已消失在遠山之后了。即便在那個還沒有環(huán)保概念的年代,我還是感到了極度的失落和悲哀。好在我留下了上次的畫,那情感在畫中永存。我想,大概這就是繪畫的價值吧。

        因為有莫奈,草堆中金子般的色彩才為人識;因為有凡·高,麥子才和天空一起狂舞。當個性完一溶進了圖像,才打開了人類情感的宮殿大門,經(jīng)典的意義正在于此。

        《艷陽秋》 布面油畫 100cm×210cm 2005年

        2013年4月,我為畫連環(huán)畫《長征·1936》的第二部《大回旋》(紅二方面軍轉(zhuǎn)戰(zhàn)湘黔滇)赴實地寫生。特地到了湖南新化縣“水月樓”照相館。80年前“水月樓”照相館的主人叫胡永康,是個進步的文化人,他應(yīng)六軍團王震、肖克之邀,為團以上干部拍了四幅合影照片。此照中23位紅軍干部除在后來戰(zhàn)爭中犧牲7人外,新中國授予上將2人、中將2人、少將7人,是長征照片中最為珍貴的影像。這四幅(只見兩幅)照片的玻璃干板是胡永康在解放初捐獻給人民政府的,我對照相館現(xiàn)在的主人胡永康之孫說“你爺爺為歷史做了大貢獻”。我想當然地認為他存有更清晰的版本,不料他只有一幅四寸小照為珍藏。雖然此照為新化縣申請“革命老區(qū)貧困縣”做了奉獻,但“水月樓”照相館至今仍淹沒在市場各色廣告后破舊的小巷中。

        紅二方面軍和紅二十五軍的長征照片,成為長征形象真實感的基礎(chǔ)平臺,對我而言是“如數(shù)家珍”。紅六軍團是長征先遣部隊和中央紅軍屬于同一根據(jù)地,而四方面軍從鄂豫皖根據(jù)地離開時,留下了二十五軍堅持斗爭,因而前者代表了南方,后者類似北方。一方面軍是“小八角”,而四方面軍是“大八角”。

        在繪畫方面,中央紅軍政治宣傳部副部長黃鎮(zhèn)為后人留下了24幅長征組畫。系他戰(zhàn)友,從長征沿途他創(chuàng)作的幾百幅畫這些組畫收集的,到陜北后拍成照片,于1938年秘密帶到上海出版,題為《西行漫畫》。

        《離離原上草·秋》 布面油畫 100cm×210cm 2005年

        《離離原上草·冬》 布面油畫 100cm×210cm 2005年

        紅軍中還有一位畫家是廖仲愷之子廖承志,他也創(chuàng)作大量的漫畫,正因為他的繪畫才能,在四方面軍才沒被張國燾殺掉。1966年,我在團中央畫《中日青年友好大聯(lián)歡》宣傳畫時,廖承志特來觀畫,提了一條意見讓我們都愣了,他指的是中日青年形象有何區(qū)別?后來見到在中央美院進修的日本女畫家畫的宣傳畫,畫中日本女青年的氣質(zhì)很明確,我們算服氣了,不過,用語言文字還是難以表述出來。

        常言“只可意會,不可言傳”,這就是圖像領(lǐng)域存在的意義。在今天的“讀圖時代”中,我們應(yīng)當重視并開辟“歷史圖像學”的研究,用嚴謹?shù)目茖W態(tài)度去重新整理歷史遺留下的圖像資料,也許為時不晚。

        紅軍時期長征前照片數(shù)不多,主要集中在1936年7月斯諾到保安之后,還有一同來后留在蘇區(qū)的醫(yī)生馬海德。西安事變后的1937年,來延安采訪的外國記者海倫、史沫特萊、貝特蘭、博頓哈德、班鐵摩爾等等均留下不少圖像資料,斯諾1936年9月離開保安時,把相機留給了陸定一,1937年之后,童小鵬也開始了攝影生涯,1938年吳印咸等一批國內(nèi)攝影家到延安后,為中國抗日戰(zhàn)爭積累了大量珍貴圖像史料。應(yīng)當說,斯諾貢獻是最大的,我始終不懂,除在《西行漫畫》中登有少量配圖外,迄今為止并無較完整地出過斯諾(包括馬海德)的攝影圖集,難道這些圖像相比文字不夠珍貴嗎?

        我很喜歡那本叫《國家記憶》的影像書(章東磐主編)。令人感動的是,美國國家檔案館居然為編者提供了兩萬幅中緬戰(zhàn)場的照片,而且每幅照片上都標明攝影作者的職務(wù)和姓名,拍攝時間、地點、內(nèi)容、過程,當然還有珍藏的編號,準予公開的印記,攝影的作者居然是美軍通信兵的照相連。美國國家檔案館對歷史圖像的重視,嚴謹和珍惜的態(tài)度,正是我們?nèi)鄙俚摹?/p>

        1935年12月17日—25日中共中央政治局于陜北瓦窯堡召開的會議,是長征史中僅次于遵義會議具有轉(zhuǎn)折意義的事件,12月27日毛澤東在黨的積極分子代表會上做了《論反對日本帝國主義的策略》的報告。我在連環(huán)畫《長征·1936》(中央紅軍到陜北)和油畫中都有描繪。

        在我腦海中留有很深的記憶,毛澤東這個報告是有照片的,并刊登在權(quán)威黨史的各種插圖和畫冊中。不過,我稍加查證便發(fā)現(xiàn)有誤,毛澤東報告的地點是瓦窯堡龍虎山下的“西北辦事處”禮堂,原天主教堂,而現(xiàn)通用的照片背景分明是延安府舊衙門,抗日軍政大學,而“抗大”是1937年春才剛從保安遷來。我找了這次報告同一場景、不同角度的5幅照片,發(fā)現(xiàn)聽眾中竟有康克清,而康克清隨朱老總是在1936年11月才到達保安的,而那時延安還稱膚施,還是東北軍的駐地。

        這樣張冠李戴,以訛傳訛的例子在我們權(quán)威歷史文獻圖冊中比比皆是,且不以為意。

        近年,陸續(xù)有老照片出版,體現(xiàn)了出版家對社會發(fā)展的文化需求的敏銳和責任感。“讀圖時代”掃“圖盲”大概也是文化復(fù)興中的一個課題吧。

        常有人問:你為何對長征情有獨鐘?

        我答:因喜大美。

        視覺審美傾向和個性表達是畫家最基本的實踐。即便上升到理論,也屬“感性學”,美寓于情,情寓于形,故稱“形態(tài)學”。

        大渡河烈造猶如龍舟般獨特的渡船,生存的智慧在于適應(yīng)規(guī)律,實用中自然產(chǎn)生美。而和歷史上石達開全軍覆滅幾近相同的險境,更顯現(xiàn)出紅軍十七勇士的精神光采。

        我初畫《大渡河船》,用了登船的情節(jié),畫過多次,仍不盡意。幾年之后才悟:情節(jié)誤事矣!于是濤、船、人,單純化終有明確的視覺造型的張力。如此看來,視覺的事,還靠視覺去解決。世上,有兩件事是永恒的:矛盾、精神。對解決矛盾,克服困難的態(tài)度是消極還是積極?昨天、今天、明天都不可回避,所以“人是需要精神的”。

        油畫《走出泥沼》的畫面是“步入輝煌”。在逆光金塵中,勇往直前的騎者是毛澤東和他的戰(zhàn)友們。這很浪漫,也是我想找的感覺。“泥沼”和“輝煌”是一種形態(tài)的對比。泥沼,指川西北松潘大草地。紅軍過草地是八月,這個季節(jié)的草地被當?shù)厝朔Q為“花地”,也是花的陷井,美麗而恐怖。泥沼集中體現(xiàn)了長征經(jīng)歷的空前磨難,天上飛機、地上追兵、風雪之襲、民族之怨這一切似乎都不能與內(nèi)部分裂遭受的打擊相比,毛澤東曾說“這是他一生最黑暗的日子”。泥沼是長征的烏云,而輝煌是烏云間難得的一束光,稍縱即逝。只有精神,那種對困難決不屈服的精神,才是真正的永恒和輝煌。

        油畫《遵義會議》在二十年間我畫過三遍:1995—1997年在國家博物館創(chuàng)作(185cm×505cm),2006—2007年創(chuàng)作變體畫(300cm×600cm),2015年創(chuàng)作變體畫(210cm×500cm)?!蹲窳x會議》屬于精神層面上的思想、理念和路線,意義在于轉(zhuǎn)折,如果從視覺審美之境去體現(xiàn)似乎力不從心。尤其是“實事求是”這個對民族振興大業(yè)永恒的思想財富,大約屬于“文”的認知領(lǐng)域,而圖文并茂的連環(huán)畫更能勝任。2015年,在紀念遵義會議80周年之際,我創(chuàng)作的油畫《遵義會議》(國博收藏)成為紀念郵票??梢?,遵義會議之重要。提升審美層次,是追求,也是難點。談何容易?一幅畫掛在那里,幾年后才看出問題,才有改進之方案和重畫的勇氣,當然,我指的是無論于世于我都十分重要的題材。我觀歷史畫經(jīng)典之作常有變體畫。我雖水平有限,但探求的態(tài)度還是可以學到的。這三幅變體畫對我而言,有漸進;對觀者而言,各有千秋;對歷史而言,多一個選擇。大概如此。

        長征精神美也是溫馨的一面,那是我稱為“平等之光”的《彝海結(jié)盟》。1975年,我在川南大涼山彝海邊寫生。天雨,我在木屋檐下,觀冕寧大峽谷飛云沖天其勢如畫,近前草坪上正開生產(chǎn)隊干部會,那彝人似乎對雨不覺,圍“察爾瓦”披肩席地而坐,分明又是一幅畫面。我猶豫之間剛畫完遠景,會畢人散。丟一畫讓我懊悔不已。不過此境已深入我心,以至成為日后畫《彝海結(jié)盟》油畫創(chuàng)作的視覺核心,即“平起平坐”。平等,于80年前民族深怨中是絕無僅有的事,只有紅軍才把彝胞視為兄弟。應(yīng)當說在長征中這不是大事件,但歷史意義至今極為深遠。我借鑒敦煌壁畫的形式,把兩天的過程,以劉伯承和小葉丹席地談心當核心串連起來,在開滿杜鵑花的高山湖袁居海子前轉(zhuǎn)了一個圈,直到紅旗隱沒在遠山云霧間……。讓今天的觀者對80年前的歷史“身如其境”,我就首先要“設(shè)身處地”,鋪一條通向歷史之路。那純屬“形而下”的事情,因為今日和歷史之境是天壤之別,因而,有歷史畫家提出了“歷史差異感”的觀點,是指歷史形態(tài)包括自然環(huán)境、政治氣候、社會風俗、人文氣質(zhì)、民族、建筑、戰(zhàn)爭,也包括服裝道具和器物等等視覺感的巨大差異。

        老實說,我是抱著“朝圣者”的心態(tài),沿著歷史留下的印痕,收集點點滴滴的視覺元素,感悟著歷史境界,在長征造型之路上艱難跋涉的。

        有同行認定,我畫領(lǐng)袖形象熟練到可以背著畫出來了。我實在地告訴他們: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我極重視察頭工作,指畫前資料匯集,勾勒習作和草圖。閱讀照片是最重要的功課,沒有數(shù)十幅最具參考價值的照片,用磁鐵固定在幾個大屏風上,將我包圍,我是不敢畫的。每次作畫均是“從零開始”,走完從生活到藝術(shù)的全部程序,即:選擇→取舍→概括→形式→典型。在這個永無休止的循環(huán)中,努力去獲得和歷史對話的權(quán)力。

        《彝海結(jié)盟》 布面油畫 260cm×810cm 2010年

        《在太行山上》 布面油畫 320cm×260cm 2008年

        對我而言,毛澤東和他的戰(zhàn)友不是在我心中,而是在我的魂里。我欣賞毛澤東的老師徐特立在1947年3月所講的“毛主席不是天才,是地才,所有一點一滴都從實踐中來。”有一首歌叫《賀龍》,那是賀敬之作詞、馬可作曲,歌中唱道:“他不是天上的神,他是地上的人,他曾和你我住一個村,靠著你我近?!狈欠苍⒂谄椒仓?,是經(jīng)過歷史選擇一代偉人特質(zhì)。真和善通過美的方式表現(xiàn),內(nèi)在的偉大精神氣質(zhì)通過樸素、瀟灑的外在視覺造型呈現(xiàn)。這是崇高美和樸素美的結(jié)合,是大美矣!何為大?大時代,大視野,大脈絡(luò),但不能“大而空”。能深、能厚,形有內(nèi)涵,境有生機,方有大氣,大而容之乃成大器,大象,能大則美,“能匯容之心胸乃天地間真正的大美”。無疑,刻畫毛澤東和他的戰(zhàn)友的形象是歷史畫中的珠峰。我對此一直抱有敬畏,但決不懈怠。

        這些年,我游弋在現(xiàn)實和歷史之間,同時也在體積、空間、結(jié)構(gòu)、光和色、點線面這些視覺造型基礎(chǔ)向形式風格過渡中徘徊。只要對美還存在感悟,我就有理由祈求進步,哪怕是進兩步退一步。

        我喜歡每日騎車去畫室,可以看風景。一日路過桃園,居然聽到巴赫布列舞的曲調(diào),駐足從木柵欄門望去,見一約八歲男孩在拉小提琴,家人均饒有興致之感?;丶腋嬷蛉耍切√崆俚膶<?,她說為何不去問問?我言,我不認識,怎好打攪,不過倒可一畫。于是起一稿,又放下了。近日我又想起這一幕,畫了一幅風俗記憶小品,題為《桃林中的布列舞曲》。但現(xiàn)今我去畫室沿途的桃園均消失了,只有巴赫音樂的余音尚存在我的記憶中。

        英國有批評家佩特曾說:“一切藝術(shù)都以逼近音樂為旨歸”。故,我將表現(xiàn)長征的油畫作品稱為《長征交響組畫》。

        僅以此獻給80年前在舉世無雙的長征中,奏響中華民族復(fù)興大業(yè)前奏曲的英雄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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