鮑海英
我的母親今年已60多歲。她是一位典型的農(nóng)村婦女,沒有文化。50歲前,她甚至不知道城市是什么樣子。
可我有了兒子后,就央求母親到城里來,理由只有一個,幫我?guī)Ш⒆印?/p>
城市里滿眼都是高樓、汽車和縱橫交叉的馬路,對母親來說,是一種痛苦。她說,城里人住的房子像火柴匣子,一戶挨著一戶。有一天做飯,家中恰巧沒有鹽了,母親說,我到對面那家去借點鹽,那家姓啥???我怎么不見對門鄰居來串門???我趕緊說,我也不知道。放下鹽勺,母親的臉上滿是驚訝和失望。
母親到城里幫我?guī)Ш⒆?,我知道母親是孤獨的。這種孤獨,來自于鄰居之間不能串門,來自于她和父親短暫的分離,還有老家的那些鄉(xiāng)親以及地里的莊稼和她的小菜園。
在我家里,母親與外界唯一能接觸的,就是我家客廳里的那部電話機(jī)。每次電話響起,母親都會精神一振,當(dāng)然電話基本上都是找我和妻子的,因為打我家電話的人,除了老家的父親,沒有人認(rèn)識我母親。有時候,電話響了兩三聲,我故意慢騰騰的,這個時候,母親就會遲疑地走過去,拿起電話,如果不是父親,她往往也是應(yīng)上一句后,便把話筒傳到我或妻子的手上。我與人通話時,母親總習(xí)慣于呆呆地立在一旁,這個時候,我發(fā)現(xiàn)母親的眼里常是一片久遠(yuǎn)的空白。
母親在我家住了一段時間后,有一次打完電話,我突然像明白了什么,對母親說:“剛才是鄰居打來的電話,她夸您老身體好呢?!逼鋵崳従痈緵]說這些,我只是想讓母親知道有人惦記她。沒想到,我發(fā)現(xiàn)母親的眸子亮亮的,臉上的皺紋一下子舒展開來。那一刻,我終于懂得母親在希冀什么,雖然我家房子裝修得富麗堂皇,可對母親來說,沒有了鄰居的來往,沒有了泥土的芬芳,這房子也只能算是一個精致的鳥籠,如果不是為了幫我?guī)Ш⒆樱赣H一定不會答應(yīng)來到城市,她心中一定在渴望能夠早日回到農(nóng)村老家去。
知道母親不愿呆在城市里,可又要幫我?guī)Ш⒆?,我只能發(fā)動老家那些親戚,請他們晚上輪流往我家打電話,和母親敘敘舊。那天晚上,我家電話鈴聲驟然響起,我接過一聽是舅舅,便急切地叫道:“媽,您的電話,有人找你!”
母親似乎不太相信,她的眼里滿是驚喜和疑惑。當(dāng)我再次告訴她,電話是找她的,她才半信半疑走過來,把聽筒靠近耳邊,我發(fā)現(xiàn),她拿聽筒的手,在微微地顫抖。
那一刻,我一個人走到陽臺上,面對家鄉(xiāng)的方向,淚流滿面。我想,從明天起,我要請一個保姆,幫我?guī)『?,讓母親早日回到老家去。因為母親也想家,只有在老家,她才會感到日子的幸福和飽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