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簾夜
下車后,舒沫沫不得不承認,千樹的策略起了作用。
不需要看地圖,她也能辨認出,游覽車站對面的樺樹林正是最后一個檢查點。
“累死人了,速戰(zhàn)速決吧。”千樹率先邁開步伐,從小嬌生慣養(yǎng)的他哪吃過這種苦頭。
舒沫沫同思甜對視一眼,彼此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一絲興奮,魔鬼隊長布置的任務終于要完成了。
“你們3個,過來!”安天宇的聲音像是一聲驚雷,突然炸響在他們耳邊。
之前被游覽車擋住了沒發(fā)現(xiàn),原來他一直坐在車站旁邊的休息處等著大家。
投機取巧還被抓了個正著,3個人僵了僵,硬著頭皮走過去。
安天宇掃了眼他們手中的車票,板起臉問:“你們是來定向越野還是來旅游的?”
回應他的只有沉默,舒沫沫抬頭望天假裝沒聽見,千樹撇了撇嘴扭過頭,思甜則已經紅了眼眶,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天宇啊,對新人要有耐心和愛心?!?/p>
想到莫老師的千叮萬囑,安天宇還是壓下脾氣,伸手道:“東西呢?”
3人分別將收集到的絲帶交給他,藍、黃、紅……只差最后一根粉色的。
安天宇抬腕看了看表,離11點才過去一個小時,眼中不禁閃過一絲驚訝。
盡管最后一段路有作弊之嫌,但對第一次參加定向越野的新人來說,已經是很好的成績了。
去年有個新人在公園里迷路了,等到下午4點都沒走出來,最后還是他自己進去找的。
“報告隊長,任務完成?!币幻详爢T氣喘吁吁地跑來,見到舒沫沫他們也很詫異,“咦,你們怎么比我還快?”
“60個?!卑蔡煊畹赝鲁?個字。
“是,隊長?!睂Ψ斤@然很了解他的性格,連半句討價還價的話都沒有,當場便做起俯臥撐來。
“至于你們……”安天宇的目光轉向舒沫沫3人,輕輕點了點頭,“還不錯。”
“什么?”舒沫沫懷疑起自己的耳朵來,他也會夸人?
“按照約定,我接受你們加入我的隊伍。”
思甜的臉上瞬間露出笑容,千樹也如釋重負般悄悄松了口氣。
當然,魔鬼隊長的外號也不是浪得虛名。
表揚歸表揚,接下來,安天宇先讓新人小分隊去最后的檢查點取下絲帶,然后訓話半小時,強調在定向越野的過程中不得借用任何交通工具,最后又拿著指北針,教他們辨認方向。
舒沫沫又餓又累,忍不住出聲打斷了他的長篇大論:“隊長,我們都還沒吃中飯,能不能放我們回家了?”
安天宇看思甜和千樹也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只好擺擺手:“今天就到這里吧,解散?!?/p>
等他們離開后,吳澤不知道從哪冒出來,愁眉苦臉地說:“隊長,高三那幾個家伙都說沒空訓練了,今年的比賽恐怕不妙,這幾個新人到底能不能頂上???”
“我看舒沫沫可以培養(yǎng)一下,就是體能太差。至于其他兩個……”安天宇搖搖頭,“也不知道能堅持幾次?!?h4>2
舒沫沫一回到家,顧不得走了一上午的腰酸背痛,便迫不及待地打開了《蒼穹之城》。
公會里熱鬧非凡,聊天頻道里的消息一條接一條地往外跳,大家都在等晚上5點的副本開始。
其實網游玩家也分為好幾種不同類型,有大量氪金的土豪型,有苦心研究攻略的技術型,有以登上高手排行榜為目標的競技型,還有像舒沫沫這樣的休閑型。
她平時要上學,只有周末寫完作業(yè)才能玩一會。以前幾次公會活動都沒參加,但這次副本給的獎勵十分豐厚,官方宣傳的多人組隊謀略玩法也很吸引人,是一個結合解謎和打怪的全新游戲系統(tǒng)。
公會是舒沫沫剛注冊游戲時隨便加了一個本市的,里面的人都不認識,只知道會長叫做“金剛爸比”,一聽就是個糙漢子。
“下本,求組。”舒沫沫在聊天頻道里發(fā)了幾條組隊邀請出去,很快便有人拉她進自己的隊伍。
隊長估計是個技術+競技型玩家,等隊伍里的人滿了,便開始分配任務。舒沫沫自認操作一般,便主動請纓當“奶媽”,負責給隊伍補血和防御,另外有人負責攻擊等。
或許是上午精力消耗過度,舒沫沫坐在電腦前眼皮直打架,再加上隊長還在喋喋不休地講解自己的作戰(zhàn)計劃,一行行文字有節(jié)奏地跳出屏幕,催眠效果一流。
舒沫沫實在困得不行,想著時間還早,干脆先睡一會養(yǎng)精蓄銳,于是將游戲切換成自動模式,自己往床上一躺,不到3秒鐘就睡著了……
“沫沫,”媽媽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這孩子,睡覺怎么衣服也不脫。”
“唔,好累啊,我再躺一會?!笔婺X得自己全身酸痛,骨頭跟散了架似的。
媽媽輕輕拍了拍她的手,催促道:“快起來,吃了晚飯再睡?!?/p>
晚飯?
舒沫沫一個激靈坐起來:“幾點了,媽媽?”
“快7點了?!?/p>
舒沫沫心中此刻只有一個想法:完了,副本結束了。
她撲到電腦前,急急忙忙按了幾個鍵,切換回手動模式。聊天頻道已經炸了,999+未讀消息在等著她。
舒沫沫倒吸一口涼氣點開,只見系統(tǒng)提示自己已經被踢出了隊伍,隊長幾十條私聊都是5點多時候發(fā)來的:
“奶媽人呢?”
“開手動??!”
“快團滅了,趕緊回血!”
后面的消息就是一堆*號了,不是亂碼,而是系統(tǒng)自動屏蔽了罵人的話,但通過一連串感嘆號也能體會到對方憤怒的心情了。
舒沫沫忙發(fā)去一句“不好意思,睡過頭了?!?/p>
“?!钡囊宦暎到y(tǒng)發(fā)來回復:對方已經將你拉入了黑名單。
她只好打開公會頻道,大家正熱火朝天地討論用什么方法通過副本,拿了什么獎勵等等。
在線名單中還有幾個之前的隊友,舒沫沫把他們的名字@出來,公開道歉:“實在對不起,剛剛不小心睡著了?!?/p>
那邊很快有了反應,不由分說將她訓斥一通:“你到底怎么回事???白白耽誤我們時間!會不會玩,下副本還開自動?”
“白天學校有事情,實在太累了?!笔婺€想解釋,不料公會的其他人看到他們的對話,也紛紛指責她不對,說的話也越發(fā)難聽。
像這種需要組隊的副本活動,講究團體配合和協(xié)作精神,大家最討厭的就是沒有集體觀念、出爾反爾的人。
加上她平時獨來獨往,跟大家不熟,也不怎么參加公會活動,這會兒被眾人圍攻,連個站出來幫她說話的人都沒有。
看到屏幕上一連串的冷嘲熱諷,舒沫沫心頭泛起一陣委屈,眼圈不禁紅了: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個破副本嗎?大不了不跟你們玩了!
沖動之下,她選擇了退出公會,并在系統(tǒng)確認時,毫不猶豫地點了【是】。
果然太久不運動,身體素質下降了許多。
直到周一鬧鐘響時,舒沫沫還覺得小腿肌肉酸痛難忍,賴床了10分鐘,不幸又遲到了。
為了不影響其他同學的早自習,青空中學規(guī)定遲到的學生要在操場旁的長廊上集中,等早自習結束才能回自己的教室。
“每個星期一都這樣。”值班老師掃了眼長廊上的人數(shù),搖頭道,“你們就先在這里自己背背單詞什么的吧?!?/p>
清風送來紫藤花的香味,舒沫沫選了有藤蔓陰涼的地方坐下,還沒翻兩頁課本,視線就被操場上的人吸引了。
一名穿著短袖短褲的少年正勻速地繞著操場慢跑,隨著人越來越近,面孔也越來越清晰,是安天宇。
似乎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安天宇扭頭看了看,腳步就改了方向,徑直向長廊跑來。
舒沫沫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心里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該不會是來找我麻煩的吧?
“李老師,”安天宇先跟值班老師打了招呼,然后坦然指向舒沫沫,“這是我的新隊員,能不能……”
“可以可以?!崩罾蠋煱雁裸露纳倥斑^來,笑瞇瞇地說,“去吧,下回別遲到了啊?!?/p>
看著安天宇把舒沫沫領走,有學生不服氣地叫起來:“老師,為什么她能走啊?”
“定向越野隊訓練,你也想加入嗎?”值班老師有些同情地望向操場,自言自語,“不知道這孩子能不能堅持啊?!?/p>
“什么,8圈?”舒沫沫站在跑道邊上,幾乎懷疑自己聽錯。
安天宇把她叫過來就是為了跑步?那還不如在長廊上背單詞呢。
“你身體條件不錯,很適合定向越野這項運動,但體能不行?!卑蔡煊钫Z氣篤定,“以后每天早上,我都會給你安排特訓?!?/p>
舒沫沫只感覺莫名其妙:“我為什么要接受什么特訓?”
安天宇皺了皺眉,對她抗拒的態(tài)度不太滿意。
他相信自己的眼光,這樣的一棵好苗子,不培養(yǎng)起來太可惜了。
定向越野比賽分為個人賽、團體賽和接力賽等,每個人的成績都影響總分。他的目標不僅是在市里拿獎,還要進軍省級、全國比賽。但隊伍里很久沒有新鮮血液加入了,再除去高三那一批,根本就沒幾個合適的人可用。
“6月市里有一場比賽,我打算讓你和吳澤幾個參加。”
“我才不要。”舒沫沫倒退幾步,果斷拒絕,“要不是為了學分,我連興趣班都不想報。”
“那正好,”安天宇認真地說,“如果你能入圍省級比賽并獲獎,莫老師可以向學校申請學分獎勵,未來兩年的興趣班都不用上了?!?h4>4
一圈、兩圈……400米的標準跑道,舒沫沫已經記不得自己跑了幾圈,安天宇卻一直看著秒表沒有叫停。
雙腿機械般地向前邁去,嗓子眼里有股血腥氣直往外冒,舒沫沫后悔不迭,為什么經不住誘惑接下這個任務。
“我,我不行了……”她實在堅持不住,停在安天宇身邊,喘著粗氣道,“你還是換個人吧?!?/p>
劇烈運動后不能馬上停下,否則心臟供血不足,大腦缺氧,會引發(fā)各種癥狀。
“不準停,就算是走也要走完?!卑蔡煊钸B拖帶拽,拉著她走了最后一圈,邊走邊教,“跟著我調整呼吸,吸氣、呼氣、吸氣……”
伴隨著一陣優(yōu)美的音樂響起,早自習時間結束了,長廊上的學生們紛紛向教學樓跑去。
“今天就到這里吧,”安天宇松開舒沫沫的胳膊,“明天早上7點半,我在操場等你。”
想到自己未來的悲慘生活,舒沫沫頭皮發(fā)麻,咽了下口水:“隊長,要不比賽的事還是算了吧。”
“你是沒有自信,還是害怕了?”安天宇額上的汗珠在陽光下發(fā)亮,語氣中帶著淡淡的嘲諷。
被他這么一激,舒沫沫忍不住大聲反駁:“什么害怕,我以前還拿過學校的長跑冠軍!”
“那你現(xiàn)在退步了很多?!卑蔡煊盍嗥鸬厣系臅?,拿出一本嶄新的書給她,“光跑得快也沒用,自己回去好好看看?!?/p>
舒沫沫下意識接過,封面上寫著4個大字“定向越野”,是一本基礎規(guī)則書。
其實像上次那樣在地質公園里找絲帶的任務,并不難完成,再加上獲獎還能拿學分,相當于用半年的辛苦換兩年自由,簡直太劃算了。
“特訓不就是跑跑步嘛。加油,你可以的?!彼贿呍谛睦餅樽约捍驓?,一邊往教室走去。
另一個方向的安天宇卻被一輛黑色的商務車攔了下來。
車門自動打開,千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口氣熟稔地說:“早啊,還在堅持晨練么?”
“不關你的事?!卑蔡煊铑D了頓,又僵硬地補充了句,“你自己注意身體?!?/p>
千樹微微一笑,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光:“那帶上我吧,醫(yī)生也建議我要適當鍛煉呢。”
安天宇從小見過無數(shù)次他的這種笑容,本能地就要拒絕:“加入定向越野隊的事,你爸爸知道嗎?”
“他怎么會反對呢?”千樹臉上笑容不變,語氣卻冷了下來,“他不是一直要我向你學習嗎,表哥?”
寫完作業(yè)后,舒沫沫打開《定向越野》,看了不到5分鐘就放棄了。
從第一章認識定向地圖開始,一大堆專有名詞和符號劈頭蓋臉地向她砸來。箭頭、三角、圓圈、花、虛線……看得人眼花繚亂。光植被就分為開闊地、半開闊地、易奔跑地、難跑地等等十幾種。
算了,先打10分鐘游戲再來看吧。
她這樣想著,又登錄了《蒼穹之城》。
因為退出了公會,聊天頻道里靜悄悄的,只有一個頭像是只金毛的陌生人給她發(fā)了條私聊:“怎么了?”
沒頭沒腦的問題,這是誰???
舒沫沫看了眼對方的名字“金剛爸比”,突然反應過來,估計是會長上線后看到了自己退出公會的通知,才特意來問。
她咬住唇,昨天的委屈又重新浮上心頭。
不過是錯過了一次副本而已,為什么那么多人都來指責自己?
如果是以前的她,一定會第一時間找馮穎抱怨。但是現(xiàn)在,她連一個能分享心事的朋友都沒有了。
腕上的手鏈隨著動作叮鈴作響,舒沫沫突然有一種想要傾訴的沖動,于是打了長長一段話,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了會長。
反正隔著虛擬的網絡,對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誰。
那邊久久沒有再回復。
舒沫沫不禁有些失落。她雖然不怎么參加公會活動,但多少聽說過“金剛爸比”的事跡。
這個公會在《蒼穹之城》剛上線時便建立了,曾經也是排行榜上活躍度前十的著名公會,但沒過多久一大批元老出走自立門戶,剩下的都是休閑玩家,排名一下子掉到了倒數(shù),經常被其他公會欺負。
玩家也不斷流失,后來接手的會長都是玩幾天就跑,直到“金剛爸比”的出現(xiàn)。他一邊四處招攬新玩家,讓老人帶新人,一邊安排集體活動,組織大家一起做任務、拿寶箱。更重要的是,他本身還是個滿級的游戲高手,帶著一群普通玩家把上門挑戰(zhàn)的公會都打了回去,這才挽回了頹勢。
盡管公會現(xiàn)在排名一般,但兼顧了競技、休閑等不同類型的玩家,人數(shù)眾多,不容小覷。“金剛爸比”也成為了很多玩家——包括舒沫沫心中的男神。
舒沫沫心不在焉地又玩了一會,正準備下線時收到了一條好友申請。
看著發(fā)件人的金毛頭像,她忽然緊張起來,萬一會長勸自己回公會怎么辦?
昨天那些冷嘲熱諷的話還猶在眼前,舒沫沫打定主意,不管對方怎么說,她都不會回去了。
她確認了好友申請,很快就收到了對方的消息。
跟預想的情況不同,會長并沒有提她退出的事,只是問了一個問題:“你也喜歡定向越野嗎,有沒有感覺跟游戲有點相似?”
舒沫沫心中頓時產生一種“英雄所見略同”的感覺,當即興奮地回復:“對啊,對啊,我也是這么想的,但是游戲好像更難一點。”
“哈哈哈,不要小瞧定向越野哦?!?/p>
兩人又聊了幾句便各自下線,舒沫沫還沉浸在激動的心情中,原來會長一點也不高冷,是個很親切的人呢。
按照約定的時間,舒沫沫到了操場,沒想到除了安天宇外,還有一個人在等她。
“千樹,你怎么在這里?”
“我也來訓練啊?!鼻漪尤灰恍?,露出潔白的牙齒。
舒沫沫從頭到腳打量了他一番,吸汗發(fā)帶、護肘、護腕、護膝、跑鞋……裝備比自己還齊全。他的五官本來就精致得像雜志模特,再搭配這么一身滿是大牌logo的專業(yè)用品,簡直像是來拍運動廣告的。
更讓她驚訝的是,對于千樹這么浮夸的表現(xiàn),安天宇居然沒說什么,還提醒他:“心率帶呢?”
千樹輕拍胸口,笑吟吟地說:“放心,戴著了。”
安天宇這才舉起秒表:“預備,跑!”
舒沫沫整個人一下子彈了出去。
跑步時心無雜念,對周圍環(huán)境的敏感度也提高了,她能聞到草皮上散發(fā)的還帶著露水的青草味道,也能感受到塑膠跑道在腳下的彈性,鍋碗瓢盆的聲音從旁邊的食堂里傳來,幾只麻雀站在紫藤上啄著花瓣……
這是舒沫沫從來沒有注意過的,另一個校園。
她回頭想和千樹分享自己的感受,卻發(fā)現(xiàn)對方根本沒有追上來,不禁有些納悶:“咦,那家伙人呢?”
舒沫沫稍稍放慢腳步,用目光尋找著千樹的身影。其實除了他們之外,操場上還有不少晨練的學生,但全副武裝到頭發(fā)絲的人,只有千樹一個。
而這位大少爺正在用一種近乎散步的速度“慢跑”。
安天宇大概對他也不抱什么希望,就這么看他慢悠悠地在跑道上走著,時不時還要給后面追上來的人讓路。
但舒沫沫就沒這么好運氣了,每次經過安天宇時,都要聽他呵斥自己幾句:“腳抬高點,拖拖拉拉的!注意呼吸!早上沒吃飯嗎?”
等8圈跑完,舒沫沫已經出了一身汗,比起昨天的痛不欲生,今天已經適應了一些。再跟著安天宇做完一套放松練習,身體好像也沒有那么沉重了。
安天宇看上去還不太滿意,一邊記錄秒表上的數(shù)字,一邊自言自語:“看來暫時只能8圈了?!?/p>
“8圈還不夠?”舒沫沫忍不住指著千樹說,“那他怎么不跑!身為隊長,難道不應該一視同仁嗎?”
“我跑不了,”千樹大概只走了兩圈,此刻臉不紅氣不喘,垂眼調整著護腕,挑剔地說,“新買的運動套裝不太舒服。”
“他跟你不一樣……”
“那當然,”千樹打斷了安天宇的話,笑著瞥了少女一眼,“你可是我們隊長看好的種子選手、重點培養(yǎng)對象、未來的定向越野之星?!?/p>
“停停停,拜托你別說了!”舒沫沫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連忙背起書包道別,“明天見?!?/p>
走到長廊那邊,她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只見安天宇拉過千樹的手臂看了看,低頭說了幾句什么。
明明兩人在地質公園時還一副水火不容的模樣,這才過了幾天就好了。舒沫沫不禁感嘆:男生之間的友情真是奇怪!
一回教室舒沫沫就被陳雅歌撲住了。
她兩眼放光,激動地問:“沫沫,我早上看見你們了,是在操場上訓練嗎?”
“等等,先讓我喝口水。”舒沫沫灌了自己一杯水,抱怨起來,“是啊,誰叫我攤上這么一個魔鬼隊長,說我耐力不足,每天早上都要跑8圈?!?/p>
“那明天你們訓練的時候,我可以過去看看嗎?”
被同桌熱切的目光望著,舒沫沫不太自然地扭過頭:“不,不用吧,也不是什么大事。”
“怎么不是大事!”陳雅歌拍桌而起,吸引了周圍無數(shù)視線,連忙又坐下來,有些扭捏地說,“其實啊,沫沫,我是想找機會接觸……”
她最后的人名說得極其小聲,舒沫沫根本沒聽清楚,疑惑地問:“接觸誰?”
“哎呀,就是你們定向越野隊的那個誰。”陳雅歌的雙頰浮起紅暈,罕見地露出了羞澀的神情。
舒沫沫忽然想到千樹垂目時那鴉黑色的長睫,不禁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說的是……”
“噓,小聲點?!标愌鸥柽B忙去捂她的嘴,“我只告訴了你一個人?!?/p>
知道了她的這個秘密,舒沫沫不禁也小心翼翼起來,壓著聲音說:“可他的性格實在太差勁了?!?/p>
她第一次見到千樹時就在想,這張花美男的臉正是陳雅歌最喜歡的類型,但他時不時展現(xiàn)出的挑剔個性,實在無法讓人產生好感。
“唉,我也知道。”陳雅歌蔫蔫地趴在桌上,“要不,我假裝去給你們送水怎么樣?”
想起在地質公園的經歷,舒沫沫搖搖頭:“上回他說自己只喝某個進口牌子的礦泉水,我連聽都沒聽過?!?/p>
陳雅歌聞言呆了呆:“不是吧,他不像這種人啊?!?/p>
“怎么不像?你看他今天那身行頭,跑步慢得像散步,還說什么,”舒沫沫模仿著千樹的動作和語氣,垂眼道,“新買的運動套裝不太舒服。”
被她搞怪的樣子逗得哈哈大笑,但陳雅歌還是堅持自己的觀點:“不對不對,一定是搞錯了,你們隊長怎么會說這種話?”
“隊長?”舒沫沫吃了一驚,“你說的人是安天宇?”
陳雅歌比她還要詫異:“是啊,不然你以為我說的是誰?”
上課鈴倏地響起,老師抱著一疊本子走進教室,打斷了兩人的交流。
“等會再跟你說?!标愌鸥栌脮谧∧?,俏皮地吐了吐舌頭。
經過隔壁班時,千樹被人叫住了。
思甜抱著一個精致的紙盒,結結巴巴地說:“謝……謝謝你幫我進了定向越野隊。這個……送……送給你?!?/p>
自己親手做的牛軋?zhí)?,從一大鍋里好不容易才選出的20顆,再配上精心挑選的糖紙和包裝,賣相很是不錯。
她不敢直視千樹,就這么把紙盒直直塞到他面前,耳朵根微微發(fā)紅。
禮物啊……
千樹挑了挑眉,覺得思甜這個人真的很有意思。似乎只要對她一點點好,她就會全力回報對方。
但是這樣的人,反而很容易被利用和欺騙啊。
“不用客氣?!彼舆^禮物,仿佛是隨口提了一句,“對了,我和舒沫沫每天早上都有訓練,你要不要也一起參加?”
“我可以嗎?”思甜睜大了眼睛,又有些遲疑,“可是,隊長沒有讓我去……”
“那有什么關系,我也是主動要求參加的。”千樹的語氣中加上了幾分苦惱,“像我們這樣的新隊員,很容易跟不上的,萬一下次考核不通過就糟了?!?/p>
“訓練什么時候開始呢?”思甜果然被他三言兩語說動,她真的很害怕自己再被興趣班除名。
千樹微微一笑,柔聲說:“7點半,在操場上等你哦?!?/p>
“好,好的?!彼继鸺t著臉說完,慌慌張張地轉身走了,結果差點撞上人,又是一疊聲地道歉。
真是像小動物一樣笨拙可愛的女生,千樹瞇了瞇眼睛,心想,即使是“魔鬼隊長”,應該也拿這樣的人沒辦法吧?
想象著安天宇面對思甜時,無可奈何又強忍怒火的樣子,他突然覺得心情很好,步伐輕快地走進自己教室。
“千樹,”一個甜美的聲音迎了上來,有些好奇地問,“你拿的是什么?看起來好漂亮啊?!?/p>
說話的人正是那天同舒沫沫她們爭執(zhí)的徐佳音。她成績不錯,性格開朗,很得老師喜愛,在班里從來都是用鼻孔看人,只有對最近復學的千樹才和顏悅色一些。
“你說這個啊?!鼻浜敛辉谝獾貙⒓埡羞f給她,“喜歡就送給你了,當是感謝上回的幫忙?!?/p>
徐佳音笑盈盈地接過來,癡笑了兩聲:“什么幫不幫忙的,一點小事而已。還有,我爺爺快回來了,問你爸爸什么時候有空出來喝茶。”
千樹點點頭:“好啊,回頭等我問過他再告訴你?!?h4>4
向陳雅歌再三確認后,舒沫沫這才知道自己搞了一個大烏龍。
原來她感興趣的對象居然是安天宇。
“還是你告訴我,他的外號是‘魔鬼隊長的呢?!笔婺€是難以置信,“而且他長得也不像你喜歡的那些明星啊?!?/p>
安天宇和千樹的長相完全是兩種不同的類型。他皮膚偏黑,濃眉大眼,五官端正……反正絕對不是一個美少年。
她覺得一定是自己同桌的審美出現(xiàn)了問題,努力想幫她扭轉過來:“那你看到千樹了嗎?就是穿著全套運動裝備、皮膚白白的那個男生。”
陳雅歌回憶了下,略帶嫌棄地說:“嗯,你不懂,現(xiàn)在不流行這種,看起來太弱了,一陣風都能把他吹倒?!?/p>
舒沫沫目瞪口呆,明明剛開學時她還很喜歡花美男,這么快就又過氣了嗎?
“最近我在追那部超火的《泳無止境》,”陳雅歌雙手捧著臉頰,一臉花癡地說,“你們隊長和里面的男主角好像啊!”
她見舒沫沫一臉茫然,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就知道你沒看過。拜托,不追星還算什么花季美少女?”
“去去去,我都說自己是宅女了?!?/p>
經過陳雅歌苦口婆心的科普,舒沫沫終于搞清楚,《泳無止境》是以少年游泳隊為主角的一部青春勵志劇,男主從一個默默無聞的游泳廢柴逐漸成長起來,最后帶領游泳隊取得了全國聯(lián)賽的勝利。
憑借訓練時的堅持不懈,比賽時的奮力拼搏,生活中的溫柔細心……男主角成功俘獲了電視機前眾多少女的芳心。
仔細比較的話,會發(fā)現(xiàn)他和安天宇的五官并不相同,但那種熱愛運動的少年氣質十分接近,而且身材都高大挺拔,在人群中十分顯眼。
舒沫沫忍不住想問:“我們學校不是還有籃球隊、足球隊什么的么?你怎么就看上他了呢?”
“其實,”陳雅歌有些不好意思地松開手,“我已經看過一圈了?!?/p>
前幾天放學后,她特意跑到體育館里尋找目標,結果剛打完球的男生們滿身臭汗,那味道差點沒把她給熏死。
而今天一早,陳雅歌無意中在操場上看到舒沫沫,正想喊她,目光卻被旁邊的安天宇所吸引。他耐心地糾正舒沫沫的跑步姿勢,神情認真又執(zhí)拗,陽光溫柔地灑在身上,勾勒出他干凈利落的線條。
她呆呆地注視著那名少年,心臟不可抑止地狂跳起來。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令人歡喜之余,又緊張不安。既讓人心生向往,又遲疑著駐足不前。
陳雅歌想,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一見鐘情了。
從她支支吾吾的話中,舒沫沫總算明白了她的理由。學校里喜歡運動的男生很多,但能把自己打理得干凈清爽的比較少見。
恰好安天宇就是一個自我要求十分嚴格的人,每次見到他時,頭發(fā)、衣服、鞋……都一絲不茍。即使晨練,也會在結束后換上整潔的校服。
其實她很懷疑,安天宇是不是就是星座學上所說,那個龜毛到讓人受不了的處女座。
“總之決定了,從今天開始,”陳雅歌雙手握拳,嚴肅地說,“我就是‘魚粉——安天宇的粉絲。”
午休時,思甜又被廣播站的人叫了回去。
盡管她已經不是廣播站的成員,但新招來的幾個新生對著一堆設備手足無措,根本不會使用,更不用說自己做節(jié)目了。
她們還不知道思甜是被徐佳音除名的,每次都輪流去求她幫忙。她又不好意思拒絕,為此經常犧牲自己的休息時間。
這次也是,對方不知道怎么弄壞了通信線路,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怎么辦怎么辦,今天弄不好的話,徐站長一定會說我的?!?/p>
看到她就想到剛進廣播站時的自己,思甜心中一軟,安慰道:“沒關系,我來看看,以前也有過類似的情況?!?/p>
“思甜姐姐,你人真好,只有你愿意來幫忙,”新人嘴甜得像是抹了蜜,“有你在我們就放心了?!?/p>
被夸得不好意思,思甜連忙擺手,紅著臉說:“其實我也不太懂,只是對廣播站比較熟悉,你們待久了就學會了?!?/p>
她仔細檢查了一遍設備,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大的故障,松了一口氣。于是她讓新人先去吃飯,自己留下來慢慢排查問題。
地上各種電線縱橫交錯,亂糟糟地堆在一起,分不清是什么設備上的。
思甜干脆挪開柜子,自己趴在后面,把插頭都拔下來,再一根根地分開。
過了一會,有人用鑰匙打開廣播站的門,邊走邊接著電話:“好,那我們就說定了,我會轉告爺爺?shù)??!?/p>
思甜聽出是徐佳音,本來準備鉆出來打個招呼,卻聽她發(fā)出一陣清脆的笑聲,徑直走進了里面的播音室,根本沒注意到外面有人。
“哎呀,都說是件小事了?!毙旒岩舻穆曇舨粩鄠鞒鰜?,“我早就看那個思甜不順眼,就算你沒讓我?guī)兔?,早晚也會把她趕出去的?!?/p>
聽到自己的名字,思甜拿著插頭的手微微顫抖起來,腦海中浮起一連串的疑問。
居然有人故意讓徐佳音開除自己?
究竟是誰跟自己有這么大的仇恨?
故障的原因已經找到了,有幾個接口長得一模一樣,大概是新人不小心接錯了線。思甜將設備重新連好,卻沒有急著出來,而是抱著膝蓋坐在地上發(fā)呆。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么漫長,她終于聽到徐佳音掛電話:“再見,千樹,幫我向叔叔問好?!?/p>
思甜如遭雷擊,整個人都僵住了。
原來是他。
回想起那天的事情,的確十分巧合。
沒有任何預兆的,徐佳音突然以工作失誤的理由開除自己,而千樹正好就在教務處,還問她要不要進定向越野隊。她就像落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感激還來不及,又怎么會想那么多呢?
可是……千樹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
或許是自己聽錯了吧。
思甜輕手輕腳地爬出來,一眼就看到徐佳音桌上熟悉的紙盒,分明是自己上午剛送給千樹的那一個,居然轉手就給了別人。
最后的一絲僥幸心理也被事實打破,她不得不承認,徐佳音口中的“千樹”正是自己認識的那名少年。
那個曾經在她慌亂無助時,向她伸出援手的人,像陽光一樣照亮她內心的角落。
原來是偽裝啊。
心像是被撕開了一個缺口,眼淚不知不覺爬滿臉頰,思甜抓起自己的東西,有些狼狽地沖出了廣播站。
下期預告:千樹為什么要讓徐佳音開除思甜,又能否得到她的諒解?舒沫沫第一次參加定向越野比賽,是順利完成還是狀況百出?安天宇的最強對手出現(xiàn),居然是一個明眸皓齒的美少女,對舒沫沫又會產生什么樣的影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