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之路

·前情梗概·

名牌大學中文系出類拔萃的畢業(yè)生桑南，為了破解多年里反復做的一個夢，主動請求到有著三百多年歷史的千雯圖書館工作。老館長分派給他的工作是審閱一批讀者提出意見的圖書，并要求他把錯誤率超過萬分之一的書挑出來下架，而錯誤率超過萬分之六的書則放在一邊準備送造紙廠打紙漿。對這樣的工作，盡管桑南并不情愿，但為了揭開夢中之謎，他還是認真地投入其中，并且很快就達到了一種境界——對書中的文字錯誤可以一目了然。然而，當他以為能夠輕車熟路地勝任工作之時，奇怪的事情發(fā)生了……

這天早晨，桑南早早來到圖書館，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敲老館長在樓上辦公室的門。他想再問問項鏈和油畫的事情。

房間里沒有人。

桑南又來到112房間，還是沒有人。他回到自己的房間，開始有些心神不定。他給老館長打手機，沒有人接。他又給老館長的家里打電話，老館長的家里人說，老館長昨天晚上沒有回家。

桑南有些奇怪了。可是他想，自己是老館長的下級，關系又不是很熟，老館長有點兒個人的私事，也不便打聽。于是他只好回到110房間繼續(xù)自己“文字警察”的工作。

他打開一本名叫《危情時刻》的書，這是一本裝幀和設計都很講究的書。封面上是幾個硬漢模樣挎槍的軍人，背景是一個美麗女人的剪影。

桑南準備以更快的速度查書。但因為心里總想著老館長的事情，檢查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這本書的版權頁和目錄都沒有什么問題，但翻到正文第一章的時候，桑南不由得呆住了。

第一章下面的文字基本沒有了，這不是一般的漏字缺行，第一章的下面只有屈指可數(shù)的十幾個字。就是那十幾個字，也是毫無關聯(lián)的……你想，在一頁書里只有十幾個字，這算是怎么回事？“第一章”三個字孤零零的，像一個小風箏在空曠的“天空”中單擺浮擱，與另外幾個隔得很遠的漢字遙遙相對，好不難看！

這本書已經(jīng)不是有多少錯誤的問題了，而是只有幾處還算正確的問題了。還有這樣做書的！簡直是胡鬧！桑南氣憤至極！

再往下翻，字是多了一些，但是每頁都是錯誤百出。有些字居然印在“天地”和“留白”的位置上。桑南很奇怪，做這樣的書干什么呢？難道是為了標新立異，為了比賽哪家出版社出錯率最高嗎？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符合邏輯的理由！要不就是出版社的人都瘋了……這樣的書圖書館是怎么購買進來的呢？買書的人也瘋了……

桑南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書。

桑南忍不住翻到版權頁，找到了出版社的電話。他拿起話筒正要撥號碼的時候，忽然看見電話機一個按鍵的邊角上有只螞蟻，他將食指和拇指彎成一個“圈”，準備把這只螞蟻彈下去。定睛一看，這只螞蟻長得有些奇特，非常像委員的“委”字。桑南心中一動，他想把這只螞蟻抓住留作紀念。但是他又發(fā)現(xiàn)，這只螞蟻很薄很薄，薄到像剪紙，薄到像紙灰。最要命的是“螞蟻”不會動，桑南用嘴輕輕一吹，“委”字形的“螞蟻”掉在桑南的手上。桑南把它湊到眼前，這才發(fā)現(xiàn)，它不是什么螞蟻，它就是一個字，就是個“委”字?？赡苁撬騼蓚鹊墓P畫多而且對稱，桑南把它們看成了螞蟻的腿。平時我們見到的字都是印在紙上，這個字沒有紙的依托，它就是由薄薄的油墨組成的。

這是怎么回事？這些字怎么會從紙上跑下來，多么銳利的刀子才能把它們削下來呀！桑南小心翼翼地把“委”字放回了書里。

桑南想起這樣一個故事：

傳說兩個木匠比賽誰的斧頭快，誰的技術精湛。第一個木匠用墨筆在自己的鼻子上涂了個黑道道，對第二個木匠說，你有本事就用斧頭把我鼻子上的墨跡給砍下來。第二個木匠哆里哆嗦地不敢下手。第一個木匠說，要不你把墨涂在鼻子上，看我給你砍下來。第二個木匠把墨涂在鼻子上?？粗鴮Ψ脚e起了斧頭，他緊張得閉上眼睛。就在這時，他只覺得有一股冷風在鼻子前面掠過。當他睜開眼睛的時候，看見一片紙灰樣的東西在眼前徐徐飄落。再照鏡子，沒有想到，鼻子已經(jīng)是光潔無比……

這個傳奇故事中的木匠給桑南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

剛才的那個“委”字用蟬翼比喻已經(jīng)不夠確切，用紙灰比喻還算到位。

桑南不再給出版社打電話了，因為有一個念頭在他腦子里出現(xiàn)了：那些丟的字會不會是書里“掉”出來的呢？這個想法一經(jīng)出現(xiàn)，桑南的眼睛就開始在周圍搜尋。

假如剛才那本書的字都掉在書的外面，那么在桌面上、地面上，這樣的字應該是很多的……可現(xiàn)在，視力所及，還沒有其他“掉”出來的字進入桑南的視野。于是他又想，自己的想法未免荒唐。這些字都是印在書上的，怎么能輕而易舉地就掉下來了呢？

他把眼前的這本書放在一邊，又拿起了另外一本書。不看則已，一看大吃一驚！這本書和剛才那本書相比，情況基本相似，大量的丟字落字，整本書已經(jīng)“潰不成書”。

好奇心驅使他瞪大了眼睛。他想找一找那些丟失的字。桌上找完了，他又在地上找，看不清楚，他干脆趴在地上。

桑南忽然發(fā)現(xiàn)，在靠近窗戶下面的一片空地上，有許多“螞蟻”聚集在那里。

地下室的窗戶有半截露在地面上，有半截在地下，因此采光沒有地上的窗子好，但也不是漆黑一片，陽光充足的時候，不開燈也能正常地看書學習。

桑南定睛一看，所謂的螞蟻，其實都是一個個的漢字。那些“螞蟻”摩肩接踵，頭尾相連。猛地望去，好似一塊地毯。是誰把這些漢字從書上弄下來，又給堆在這里的？桑南百思不得其解。

他又打開剛才翻過的書，書還是剛才那個亂七八糟的樣子，“委”字還是孤零零地躺在桌上……

這一天晚上，桑南沒有回家，他等到了夜里12點。在桑南的意識中，深夜12點是一個白天與黑夜交接的時刻，也是前一天與后一天交接的時刻。古人所重視的“子時”，是11點到1點之間，12點就在夜半時分，許多離奇的事情都會發(fā)生在這時候的。他要親眼看看那些字是怎么從書里“掉”下去的。

遠處傳來鐘樓報時的聲音，遙遠而悠揚。桑南緊張地盯著對面墻上的掛鐘。掛鐘的時針和分針都指在12點的位置，長長的紅色的秒針還在滴答滴答地行走。夜深人靜的時候，秒針行走的聲音顯得格外清晰，甚至變化成咔嚓咔嚓的聲響。

什么神奇的事情也沒有發(fā)生，窗外的繁星在閃爍，墻上的掛鐘在行走，自己的心臟在跳動。

桑南又打開那本名叫《危情時刻》的書。他再一次驚訝了，白天看的時候，那本書除了封面和形狀之外，內文早已“潰不成書”，如果把它稱為筆記本，里面空白少了點，如果把它稱之為書實在是太牽強了。而現(xiàn)在，那書里許多丟失的字又莫名其妙地出現(xiàn)了。

桑南閉上眼睛定定神。

桑南感覺自己的胸膛被什么東西輕輕地撞了一下。他低下頭望著胸前，看見那個綴在項鏈上的玉章在輕輕地晃動……

當他再一次抬起頭的時候，他眼前的景物陡然一下增高了，墻上的掛鐘變得出奇的巨大，感覺就像火車站鐘樓的大鐘。

大鐘的指針指在1點零9分的位置，秒針還在走動。再走一會兒就是1點10分了。

忽然，他的胸膛又被撞了一下！桑南低下頭，他發(fā)現(xiàn)那顆玉石在隱隱地發(fā)出一種翡翠色的光澤。

桑南發(fā)現(xiàn)掛鐘的秒針不動了，時間仿佛突然停止了一樣。也就是在這一刻，桑南發(fā)現(xiàn)大鐘更大了。桑南不免有些驚慌，他緊張地呆在那里，再一次閉上眼睛。

還沒有等睜開眼睛，他的感覺已經(jīng)不對了。原來他覺得自己是坐在一把椅子上，腿和腳都垂在椅子下面，現(xiàn)在卻感到自己是屈膝坐在地板上，周圍沒有了任何依靠。

桑南急忙睜開眼睛。周圍變得無比的開闊與巨大，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實實在在地變成了一個小小的桑南，一個不到一厘米高的桑南。他剛才坐的椅子就好像一個房間地板那么大的面積。再看眼前的景物，已經(jīng)不是什么成比例地放大，而是完全變成了另外一種與原來的房間截然不同的景象、截然不同的世界！

桑南在椅子上站起來。只有那個時鐘還在——掛在遙遠的天際，仿佛一輪帶有指針的月亮！

桑南跑到“椅子”的邊緣一看，眼下好似萬丈深淵，他站在了“懸崖峭壁”的邊上，只覺得一陣暈眩。就在這時，從懸崖的下面飛快地爬上兩個“人”來，桑南大吃一驚！

兩個“人”爬上“懸崖”，左右看看，發(fā)現(xiàn)了桑南，立刻朝他走來。兩個“人”長得十分怪異，高矮和桑南差不多，但形體卻大相徑庭。他們長相雖然古怪，看身體的輪廓卻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見過。他們的一舉一動有些機械，不像常人那樣靈活，猛然一看好似兩個機器人。

桑南不由得朝后倒退了幾步。

一個“機器人”雙手一握，抱拳說：“你不要害怕，我們不會傷害你！”

“你們是什么人？”

“我是‘變，他是‘尖?！?/p>

桑南上下打量著對方，看著看著，心中猛然醒悟，果然對面是兩個楷書體的漢字，一個“變”，一個“尖”。怪不得看著那么眼熟。桑南看過無數(shù)的漢字，做夢也沒有想到過這個世界上有會走路的漢字，有會說話的漢字。驚詫之余，心中不禁暗暗稱奇。

“你們要干什么？”

“請你隨我們到下面，詳細的情況自然會告訴你！”

說著話，“尖”和“變”走上前，一左一右挽住桑南的胳膊。桑南想要掙扎，卻感到架住他胳膊的“胳膊”就像鋼鐵一樣，于是只好順從地跟著走。

“你們?yōu)槭裁唇壖芪?？放開我！”

“我們不是綁架你，我們是受命要保護你！”

來到“懸崖”的邊緣，“變”首先爬下去，伸出一只手迎接桑南，“尖”在后面保護著。就這樣，桑南在兩個漢字的“護送”下攀著“椅子腿”來到了“平原”上。

到了“平原”，一座類似長城烽火臺似的建筑出現(xiàn)在眼前。桑南以為他將要被禮貌地帶進“烽火臺”里面，不料，他卻被推到了兩面城墻構成的一個拐角里面。

“變”和“尖”放開了雙手，桑南感到胳膊一陣酸痛。

“你們要干什么？”

“到了地方再說！”

“什么地方？”

“一會兒你就知道?！薄凹狻闭f。

“你不說干什么，到什么地方，就是打死我我也不往前走了?！鄙Ｄ弦黄ü勺诘厣?。

“尖”走上前說：“先生，我們先禮后兵。乖乖地聽我們的話，一切都好辦，我們保證你的生命安全。”

“我憑什么乖乖地聽你們的話？”

“你不要不識時務，你看看到了什么地方，這里是我們的天下。”“尖”面目猙獰。

（兩個漢字究竟要把桑南帶到哪里？精彩請看下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