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為裳

01 13歲的生日禮物

天漸漸地黑了下來，地鐵里很亮。童彎彎定定地看著那些人，他想：自己這是要去哪呢？這么晚不回家，小綠蓋和哈比會不會想自己呢？想著想著，心變得很酸。書包沉沉地掛在身上，他低頭看了看校服上很大一塊黑墨水的痕跡，淚溢了出來。

童彎彎走進(jìn)小區(qū)時，媽媽已經(jīng)等成了一棵樹，不停地往前探頭，仔細(xì)地看著路人。童彎彎的心暖了一下，只有在媽媽面前，他的心才是最溫暖的。媽媽見了他，接過他肩上的書包，握著他冰涼的手，沒有問他為什么這么晚回來。

進(jìn)了家門，哈比搖著尾巴湊上來，嘴在彎彎的腿上蹭來蹭去的。童彎彎看到方桌上放了一個小小的生日蛋糕。彎彎抱住媽媽，把臉貼到她的身上，說：“媽，可不可以不去上學(xué)？”

媽媽拍了拍童彎彎的肩膀，輕輕嘆了口氣，打開一個小盒子，里面是一些豆子。媽媽把盒子遞給彎彎，說：“彎彎，你13歲了，這里是13顆豌豆種子，媽媽希望你把它們種下去，然后像對小綠蓋和哈比那樣用心，至于發(fā)不發(fā)芽，那是另外一回事?！?/p>

吃過蛋糕，媽媽去洗校服，童彎彎把13顆豌豆排成一豎排，再排成一個圓圈，再排成一個四方形，哈比瞪著那雙大眼睛看著彎彎，小綠蓋也把小脖子從硬硬的殼兒里伸出來，瞅著那些豌豆。

彎彎故意裝作很輕松地大聲問媽媽豌豆怎么種？媽媽用圍裙擦著手，從床底下掏出一個白瓷花盆，里面裝著半盆土：“彎彎，媽媽希望你做一顆努力發(fā)芽的豌豆，即使是沒有陽光，沒有水……”彎彎努力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把豌豆種子一顆一顆埋進(jìn)土里，把土蓋好。

那晚，彎彎站在鏡子前，看著自己駝著的背，很久很久。

02 沒有誰能幫助你

童彎彎低著頭走進(jìn)教室，林維維攔住他，大聲說：“小羅鍋，你很行啊，會告狀了！”童彎彎的眼睛瞅著自己的鞋尖，鞋尖上不知在哪踢到了泥，像沾在鼻子頭上。林維維開始推他，他往后退了一步，又往后退了一步。童彎彎抬起頭，迎著林維維的目光，說：“你再碰我一下試試？”林維維顯然沒有意識到童彎彎的憤怒，又推了他一下，童彎彎像頭小獅子一樣沖了過去，兩個人滾到了一起。很多同學(xué)上前勸架，然后教室里突然安靜了，有人說：“秦老師來了。”

林維維先松了手，站了起來。童彎彎一直伏在地面上，他的肩膀不停地抖著。秦老師伸出一只手，說：“彎彎，起來?！蓖瘡潖澟榔饋恚艹鼋淌?。天空是灰色的，童彎彎的世界也是灰色的。

不知過了多久，楊格跑了出來，她站在他身旁，說：“秦老師叫你回去?！蓖瘡潖澏自诘厣?，說：“你說那些豌豆種子會發(fā)芽嗎？”

楊格不明白他說什么，她說：“昨天的事，是我告訴秦老師的。林維維太過分，而你太懦弱。你的身體不好，這不是你的錯，你不應(yīng)該自卑，除了你自己堅(jiān)強(qiáng)起來，沒有誰能幫你！”

童彎彎站起來，眼里全是淚。昨天林維維把半瓶墨水倒到書桌上，說童彎彎的背像個印章，讓他給自己印一下。結(jié)果林維維一按，童彎彎的胸口貼到了桌面上。教室里一片哄笑聲，童彎彎的腦子里一片空白。他很想快點(diǎn)躲回家去。他拎著書包沖出教室，沖出校園，沖上地鐵，然后來來回回地逛，直到天黑透了，風(fēng)打透了他的衣服，那塊黑黑的印跡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才回家。

童彎彎沒有跟楊格回教室，他拿著小棍一直在地上劃啊劃的，太陽不知什么時候從云層里鉆了出來，陽光迎頭碰臉地落下來，遠(yuǎn)處的教室里傳來朗朗的讀書聲。不知什么時候，秦老師站到了童彎彎的背后，她說：“彎彎，你跟我來?！?/p>

童彎彎跟在秦老師的后面，來到花圃，那里面是新翻的泥土，秦老師說：“你看這些小苗種下去時，只要有一點(diǎn)點(diǎn)可能，它們都會努力向上生長，不管會開什么樣的花，不管有沒有人喜歡……”

03 小苗的力量大

童彎彎早上起來，伸了個懶腰，突然看到窗臺上的白瓷盆里齊刷刷地冒出了綠色的小腦袋。他大聲地喊媽媽，媽媽進(jìn)來，拉開窗簾，那些豌豆小苗低著頭，貼著土面，有些害羞的樣子。有一棵小嫩芽一半還在土里，彎彎伸手把它撥弄出來。

童彎彎上學(xué)的路上都是開心的，就連在地鐵上別人叫他小羅鍋，他都沒反駁。進(jìn)教室時，楊格正在低頭做作業(yè)，童彎彎放下書包，拉了一下楊格，說：“我種的豌豆發(fā)芽了。”楊格哦了一聲，童彎彎有點(diǎn)失望。他又說：“小綠蓋可喜歡豌豆苗了，伸出小脖子使勁看，你說它會不會以為它們也是一些小烏龜？”這回楊格抬起頭，抿著嘴笑了：“童彎彎，不就是幾棵豌豆苗嘛，為什么那么開心？”

童彎彎笑了，嘴里的小虎牙調(diào)皮地露出來，他說：“那是我媽媽給我的生日禮物，她的意思好像是說寄托了很多希望在里面。放學(xué)后，你去我家看看那些小芽兒吧，很可愛的。”

當(dāng)童彎彎帶著楊格迫不及待地打開家門時，眼前的情景讓他呆住了。白瓷花盆掉到了地上，土和苗都散落在地板上，有幾棵苗已經(jīng)被踩爛了。哈比沒有像往常一樣興奮地圍著他轉(zhuǎn)，而是眼神很無辜地看著他。童彎彎熟悉那表情，上次它打碎了魚缸時，也是這表情。

童彎彎的淚一下子涌上來，他喊了一聲哈比，嗓子居然有點(diǎn)啞。倒是楊格，換了鞋，問彎彎家里還有花盆沒有，彎彎指了指床下面，那里面還有一個舊瓦盆。

一場浩劫，13棵豌豆苗只剩下了7棵，7棵里還有2棵斷了根。楊格說：“你不要小看小苗的力量，只要把它放進(jìn)土里，它就會努力扎下根的。”童彎彎給7棵小苗澆了水，他把它們放到可以見到陽光的地方，回頭訓(xùn)哈比：“就算你強(qiáng)大，你也不能欺負(fù)別人啊！你知道豌豆有多難過嗎？”說著說著，又掉下淚來。媽媽恰好進(jìn)門，彎彎趕緊抹了一把淚，為媽媽遞上拖鞋。他說：“媽媽，哈比惹禍了，我訓(xùn)它了?！?/p>

斷根的2棵豌豆苗居然長得比其他的小苗更好、更快，童彎彎也學(xué)著楊格說小苗的力量大，他在日記里寫道：我要像豌豆苗一樣，努力讓自己強(qiáng)大起來。

04 總有奇跡發(fā)生

當(dāng)秦老師讓童彎彎代表六二班參加校園之星風(fēng)采大賽時，教室里轟的一下開了鍋：怎么能派班級里最丑、最不起眼的童彎彎代表班級去參加比賽呢？秦老師是不是腦子進(jìn)水了呀？就連最最和善的楊格都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童彎彎膽小又懦弱，他去參加比賽，那還不是鐵定會輸??？

童彎彎慢慢騰騰地站起來，磕磕巴巴地說：“秦……秦老師，我……我不行！”秦老師一向是強(qiáng)硬派，眼一瞪：“怎么不行？你比別人差哪了？你學(xué)習(xí)好，讀書多，而且做事認(rèn)真，老師覺得你是最佳人選。是不是啊？同學(xué)們?！?/p>

教室里稀稀拉拉地響起了幾聲“是”，秦老師又問了一遍，這回回答聲響亮多了。秦老師笑了，走過來拍拍童彎彎的肩膀：“咱們六二班就看你的了?！?/p>

那天晚上，月光照到彎彎的臥室里，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那些競賽材料放在他的桌子上，作文比賽沒問題，可那是現(xiàn)場口頭作文……知識競賽也沒問題，他看了那么多書呢，可是現(xiàn)場搶答……還有挑戰(zhàn)極限體能過關(guān)，還有自我展示……

童彎彎的目光落到了瓦盆里的豌豆苗上，小葉子像張開的小扇子，又長高了一厘米，彎彎上學(xué)時，把瓦盆放到陽臺的窗上，哈比只有望“苗”興嘆的份了。媽媽走了進(jìn)來，坐在彎彎的床前，她說：“老天讓你帶著缺陷來到這個世界上，就是要你比別人更堅(jiān)強(qiáng)，更勇敢，接受更多的考驗(yàn)。”彎彎歪著頭問媽媽：“總會有奇跡發(fā)生嗎？”

媽媽說：“奇跡是人創(chuàng)造的，媽媽相信你。”彎彎的眼睛又濕了，唉，自己實(shí)在是有點(diǎn)丟臉，男孩子怎么能總泡在眼淚里呢？當(dāng)初爸爸帶他去看病，遇到車禍去世，媽媽不也咬著牙沒掉眼淚嗎？

第二天，楊格說：“童彎彎，你需要一個參賽助理嗎？我行不行？”童彎彎笑了，小小的虎牙又露了出來。林維維拍著他的肩膀說：“小羅鍋，你要是給咱班丟了臉，可別怪老大對你不客氣?！彪m然話說得很硬，可童彎彎聽出了不一樣的意思。他紅著臉，想說什么，卻沒有說出口。

05 那些豌豆喊加油

比賽那天早晨，童彎彎像發(fā)現(xiàn)了新大陸一樣大聲喊媽媽。媽媽一臉肥皂沫站在門前，童彎彎指著花盆說：“豌豆，加油?！?/p>

一片豌豆的葉片上寫著一個“加”字，另一片上寫著“油”字，再一片寫著“彎”字，媽媽抹了一下臉上的泡沫，扭頭出去，她說：“彎彎，這是魔豆，會說話的魔豆。相信你自己，你一定行的?！?/p>

口頭作文要求講自己的一個故事。童彎彎講了這個春天，講了生日禮物，講了那些發(fā)芽喊加油的豌豆，他的聲音在大禮堂里顯得格外清晰，童彎彎不知道自己的口才這么好的。他說：“我一直很自卑，覺得自己是個多余的人。但是，老師、媽媽、我的同學(xué)楊格都告訴我：只要努力，一棵小苗也有無窮的力量。豌豆能做到的，我一樣能做到，所以，它們才為我喊加油！”

小禮堂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童彎彎的作文得到了最高分。

口頭作文旗開得勝，接下來的知識競賽題童彎彎屢屢搶得先機(jī)，兩輪下來，童彎彎高出對手20分。但情況仍不容樂觀，第三項(xiàng)挑戰(zhàn)極限，做俯臥撐、爬樓梯，項(xiàng)項(xiàng)都是需要體力的，童彎彎能行嗎？

童彎彎做俯臥撐很慢，但是他一直堅(jiān)持著，每一下都做得很到位。到最后，選手們都停了下來，賽場很靜很靜，只能聽到童彎彎的喘息聲，汗水順著他的臉頰往下淌，楊格拿著手絹幫他擦。54、55、56……童彎彎居然一口氣做了78個，只比第一名少了4個。

童彎彎爬樓梯雖然慢，但因?yàn)橛星懊娴姆e分，他仍然獲得了總分第一名。當(dāng)校長公布成績時，六二班簡直沸騰了。林維維上來抱住童彎彎，他說：“小羅鍋，你真爭氣！”說完，趕緊吐吐舌頭，“童彎彎，下次我再叫你外號，你就給我一拳?！蓖瘡潖澬α?，笑著笑著又轉(zhuǎn)身偷偷抹了抹眼睛。

回到家，他一遍一遍看豌豆苗上的字，他說：“媽，怎么這么神奇呢？”

媽媽笑了，說：“彎彎，媽媽沒有告訴你，這些豌豆種子是秦老師送的，13棵出齊了是這樣一句話：童彎彎好樣的，努力加油吧！可惜，被哈比給弄掉了一些……”

那些豌豆種子并不神奇，那些字是秦老師用刀子刻在種子上的，只是當(dāng)時童彎彎沒有注意而已。那晚，彎彎在日記本上寫下了這樣一句話：小豌豆終于實(shí)現(xiàn)了它發(fā)芽的夢想，而我的夢想還在遠(yuǎn)方……

那晚，童彎彎在夢里笑了，很開心很開心，像那列開往春天的地鐵，載滿了希望和夢想……

（摘自《文學(xué)少年·中學(xu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