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向左
2018-05-10 02:53:54尹學蕓
北京文學 2018年5期
1
千葉第一次到我家來，買了一束花。我問這花多少錢，她說兩百八十元。我說，我買花都不舍得花這么多錢。我說的是真的，前段情人節(jié)，知道不會有人給自己送花，我跑花店買了兩支紫玫瑰。其實我喜歡綠玫，但因為多了幾塊錢的緣故，我放棄了。紫玫有點小，品種一般般吧。但放上幾支銀柳和滿天星，也熱熱鬧鬧。給自己買花已經(jīng)是進步了，要放過去，根本舍不得。
系。只是有一次開會，我倆坐前后排。說起過去的幾個同事，老聶說，什么時候我們?nèi)タ纯茨钦l那誰那誰那誰。這一連串的名字中，沒有千葉。我沒以為意。于是我們留了電話。這是幾年前的事了，幾年中，老聶從沒聯(lián)系過我，當然，我也沒聯(lián)系過他。說去看那誰那誰的話，根本都是無心之語。過去，我會把這些話放在心里，一心一意等待?，F(xiàn)在不了。我跟老聶一樣，就像刮西北風，說過就拉倒。<br>留下的電話就這樣派上了用場。<br>我在手機里翻到了老聶的電話。如果不是千葉來，聶新根的名字估計就是條深水魚，永遠也翻不到上面來，我甚至不記得我有他的聯(lián)系方式。我說，中午一起坐坐吧，千葉來一次不容易，我做東。老聶說，我沒空。副縣長過來調(diào)研，我走不脫。否則我就請千葉了，讓你作陪。<br>若是過去，我就信副縣長去老聶的單位了。當然，也許副縣長真的去老聶的單位了。老聶在一個行政管理部門任職，人不多，是一把手。所以如果真有領導駕到，他真出不來。我說，既然你沒空，我就拉千葉去家里了。<br>老聶簡單“哦”了聲，就把電話掛了。<br>砂鍋里丟了冬筍和臘鴨，咕嘟咕嘟小火燉，我和千葉坐沙發(fā)上拉家常。千葉不是美女，當然，我也不是。兩個不是美女的人時隔二十幾年坐到一大簇花下，這感覺真是怪怪的。<br>我不問千葉為啥來塤城。她到了塤城才找我，顯見得不是為我來的。那么就是她來找老聶，老聶沒空？看來她一直跟老聶有來往?？扇绻崆爸览下櫅]空，為什么要選擇今天來？<br>這些疑問在心里存了下，我沒問出口。千葉是個鬼魅的人。很多年前她就鬼魅。那個時候我們在一家單位做臨時工，有我的地方一定有她，有她的地方卻不一定有我。有次去南大出版社校對一部書稿，千葉明明跟我住在一棟樓里，我卻不知道她在哪個房間。我一個一個敲門，最終也沒有找到她。<br>我跟老聶打聽時，老聶說：“你找千葉，你缺心眼啊！”<br>你老了。她先說。<br>我摩挲了一下頭發(fā)，說，都老了。<br>我覺得，我還是比千葉說話委婉，像許多年前一樣。<br>嚴先生呢？千葉問。<br>我說他值班，要值一天一宿。<br>“沒想到你們還真成了。”千葉邊喝水邊朝我擠眼。那一瞬間，我覺得千葉還是二十幾年前的千葉，除了皺紋和白發(fā)，她什么也沒有變。<br>她那時就看不上嚴先生。嚴先生是同事劉大姐介紹的，見第一面，我覺得他的長相像我表兄，我的表兄威風凜凜，是海軍。他還有一雙俊逸的手，目光溫和。我是屬于細節(jié)定乾坤的人，所以別無多慮。千葉卻說他學歷低，家底薄，還是羅圈腿。她每天都在我耳邊嘀咕，讓我的耳朵起繭子。說真的，我和嚴先生能走到一起千葉有一多半的功勞，因為我總要表示對她的言行不以為意。也就是說，她如果向左，那我就一定向右?？汕~是這樣的人，從不把別人的不以為意以為意。所以，她越看不上嚴先生，我就越跟嚴先生交往。我越交往，她越看不上嚴先生?；槎Y是單位給操辦的，我買了些糖，給大家唱了曲電視劇《渴望》的主題歌，這婚就算結(jié)了。千葉沒參加我的婚禮，她跟老聶去拉薩了。當時我們都知道千葉去西藏行走，她一直在為此準備，卻不知道有老聶隨行。有一天傍晚，我們都在會議室里看報紙，老聶打來了電話，詢問單位近況。因為一部書稿完成，單位要有人員變動。劉大姐剛好坐在電話旁，順手拿起了聽筒。“你是誰？聶新根?。∵@么多天不見，你死哪兒去了……人員近期調(diào)整，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家都在單位等消息。組織上給了一個轉(zhuǎn)正名額，云丫和千葉之間只能轉(zhuǎn)一個人，主任說要她們倆抓鬮……三天之內(nèi)辦齊所有的手續(xù)，關(guān)鍵時刻千葉聯(lián)系不上，你說急人不急人……”<br>老聶慌了，這才說他跟千葉在一起，剛從布達拉宮出來。劉大姐沒好氣地說，人家千葉去西藏是為了夢想，你為了什么？老聶說他為了做夢。<br>劉大姐嘲諷說，那你就繼續(xù)做春秋大夢吧！<br>我們都聽出了劉大姐這話的弦外之音。老聶自詡與主任關(guān)系好，表面低調(diào)，骨子里卻狷狂。不狷狂哪里會去什么西藏，在這個節(jié)骨眼的時候。我們彼此看一眼，誰都沒說什么。<br>千葉從拉薩回來，好一通鬧，罵單位的人都是騙子，合起伙來騙她。這幕場景我沒有看見，是聽劉大姐說的。其實劉大姐也沒有看見，是聽看見的人說的。我第一個去新單位報到，拿了介紹信，一溜煙就跑了。人員被分流完了，千葉無處可去，只能卷起鋪蓋回家。<br>很多時候，人生就是這么殘酷。所謂差之毫厘，謬以千里。后來我經(jīng)常想，假如真的形成抓鬮的局面，千葉肯定是勝利者，她總有辦法讓自己立于不敗之地?？擅\之手不知怎么一搗鼓，方向和際遇都變了。做幾年小工一直心有惴惴，到了新單位，一下就是農(nóng)民翻身當家做主的感覺了。<!----><div><.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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