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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邊秋雁聲

        2018-05-07 15:55:32韓光
        神劍 2018年2期
        關鍵詞:指導員長城戰(zhàn)士

        韓光

        “什么季節(jié)最公平?秋天,平分秋色……什么季節(jié)最簡單?秋天,一葉知秋……什么季節(jié)最爽?秋天,秋高氣爽……”

        在最后一棟老樓房后面的寬敞空地上,成片成片地鋪著還沒有收起的干草。這里原本是座規(guī)模不小的老營盤,在近二十年時間里卻成了名存實亡的空架子,是名副其實的“百草園”。二十多天前,隨著一小隊人馬神兵天降般的到來,沉睡的老營盤又被喚醒了。在鐮刀快意的殺戮聲里,恣意旺長的半人高的蒿草,不再像它們前輩那么幸運了,還沒等打籽結實,就強迫著提前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一個黑紅臉膛的上士,仰面躺在大楊樹底下厚厚的干草上,碩大的樹冠為他撐起了一柄豪華的遮陽傘,從枝葉的縫隙里漏下的正午陽光,斑駁地灑在他的身上,讓他有種說不出的愜意。也就是最近這幾天,陽光才讓人覺得這般可愛,要是在最酷熱的時候,大草原上的陽光跟飛濺的鋼花似的,濺到皮膚上,肉皮就會被毫不留情地燒出一塊。他身上那些顏色深淺不一的皮膚,就是被毒辣的陽光親吻后留下的“罪證”。

        上士叫韓子健,多天來沒日沒夜進行的整治環(huán)境殲滅戰(zhàn),在昨天下午提前兩天結束了,累得散了架子的他,象征性地扒拉幾口米飯,便昏天黑地地睡去,今早也沒吃多少飯,又飽睡了一上午。醒來后,他已像吸足了水分的莊稼,健壯的身體又無處不在地散發(fā)著青春的活力了。在擺弄起多日沒動過的手機時,他覺得里面一條關于秋天的微信挺有意思,自己欣賞著也想與躺在身邊不遠處的安長城連長分享分享,就時斷時續(xù)地讀了起來。

        “閑著就難受吧?瞎賣弄個啥?”誰知閉目養(yǎng)神的安長城對此沒有興趣,不滿地動了動身子,身下的干草也發(fā)出了一陣窸窸窣窣的抗議聲。

        這家伙哪根神經(jīng)短路了,韓子健轉動了幾下眼珠子,很快臉上就蕩漾開了恍然大悟的壞笑:“想老婆啦?……不過呢也情有可原,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嘛!”說到這,他將身體向安長城這邊挪了挪,一臉深沉地說道:“同志們,這次裁軍就是要完全徹底地打碎影響戰(zhàn)斗力生成的壇壇罐罐,我們要信心百倍地投入到新的戰(zhàn)斗中來。當然了,這次裁軍,不可能不涉及個人的切身利益,就拿我們連來說吧,要從冀中平原移防到北方的大草原,從繁華的大城市到交通閉塞的艱苦地方,大家不可能沒有想法,特別是成家的干部難處更多,遇到的困難更大,但更要帶好頭,更要經(jīng)得住考驗。我們身為革命軍人,都要分清小家和大家的關系,堅決做到一切行動聽指揮,以自身的模范行動向組織交出合格的答卷!”

        指導員在連隊軍人大會上說的話,韓子健不但記得八九不離十,腔調也學得惟妙惟肖。安長城無聲地笑了:“賴皮纏!真煩人!”但很快他還是不打自招道:“想了,咋的?”

        果然不出所料的表情,在韓子健臉上一覽無余地綻放開來,又模仿著指導員的聲調,用自己現(xiàn)編的詞說道:“安長城同志,你身為一連之長,可不能老圍著自己的小家打轉轉呀,它不僅僅影響你的工作勁頭,還會像傳染病似的影響到其他人。你要盡快克服這種情緒,為戰(zhàn)友們做好表率。再者說了,你還很年輕,正是在軍營建功立業(yè)的好時候!”說完,韓子健將臉轉向安長城,問:“你說,指導員他自己能做到表態(tài)和心態(tài)一致嗎?排長們也不知道能不能轉過彎來?”

        是啊,自己帶著班長們離開連隊已快一個月了,連里的情況現(xiàn)在會怎么樣呢?安長城將兩手交叉著疊放在后腦勺下,大瞪著眼睛瞅著天空,盡管繁枝密葉不能讓他看到整片的天空,但看到的那一點天空卻是純潔的,許是受到感染,于是說道:“干部們都會遇到這樣或那樣的困難,但終歸會想開的!”

        “教育別人小嘴叭叭的,要讓指導員用自己的刀削自己的把,難呀!”

        指導員是年初從師機關平職到連里當指導員的,由于在機關待的時間久了,作風有些松散,支嘴的時候多,身體力行的少。韓子健對指導員有成見,是可以理解的。但安長城對指導員了解得比韓子健多,指導員作為組織科的主力干事,原本是來鍍金的,多說也就到年底吧,他仍要回到師機關去,回去不久很可能提升為副營。可隨著上個月師被撤編了,他的仕途亮了“紅燈”。他的愛人身體一直病歪歪的,兒子又得了先天性耳聾。如果連隊不換防還好說,可馬上就會來到千里之外的大草原了,他真夠難的。這還不說,兩個去年前后腳結婚的排長的愛人也先后懷孕了,年底也都該分娩了。另一個未婚的排長的對象跟他提出了分手,也需要指導員做工作。這還不算,三個士官已在市里買了房子,家屬也在附近打工了,這三個戰(zhàn)士的思想也會產(chǎn)生波動的……一連串的問題,像走馬燈似的在安長城的腦海里翻騰著。

        安長城的沉默不語,讓韓子健誤以為他又陷進了想家的泥潭中了,便用力地扒拉一下安長城,故意用譏諷的語氣說道:“瞧你那點出息!你可跟我差遠了,我就不想老婆!”

        “撲哧”一聲,安長城被逗樂了:“你還有臉說,如今連對象都沒有呢,可得有資格呀!”

        “畫餅充饑還不行嗎?”韓子健不屑地翻了安長城一眼。

        “畫餅充饑的前提是有餅,你有嗎?”

        “這你就不懂了!”韓子健很得意地笑了:“沒有‘餅,才有優(yōu)勢呢!天下的明星美女,盡可以充當我的情人。我可以擁有佳麗三千,眼紅吧!”

        一個是兵,一個是干部,盡管兩人的年歲差不多,但官兵之間總還是隔著條看不見的“紅線”。“紅線”無形,心知肚明。戰(zhàn)士大多不會越過“紅線”的??蛇@也不能絕對了,戰(zhàn)士私下將干部大致分為兩類,一類是“認識你是種幸?!保硪活愂恰半x開你是一種解脫”。安長城在韓子健心目中當然屬于前者了,所以兩個人單獨在一起,他嘴上沒有把門的,想說啥就說啥。安長城呢也把他當成親兄弟一樣看待,他愛說啥就讓他說啥。

        “不要臉的咱見多了,也沒見過像你這樣的,你以為自己是皇帝呀?還大言不慚地想擁有佳麗三千!也不照照鏡子!”安長城說著坐了起來,臉色也跟著嚴肅了起來:“哎,我說,你也老大不小了,也該想想個人問題了?!?/p>

        韓子健還懶洋洋地躺著,說話的神情卻是認真的:“我之所以不考慮個人的問題,就是為著時刻準備上戰(zhàn)場。如果今夜開戰(zhàn),我無牽無掛,可以放開手腳痛快地干它一家伙?!?/p>

        安長城知道這是韓子健的心聲。這點,讓安長城很是敬佩。不過,也太走極端了,于是說道:“要是趕上戰(zhàn)爭,憑這身本領肯定會成為英雄的,但話又說回來,要是趕不上戰(zhàn)爭,你不虧大了嗎?別等到我的‘接班人都接過了我的槍,你的對象還沒影呢!”

        這倒是個問題,韓子健想了想,但還是認死理:“趕不上戰(zhàn)爭,是我個人的悲哀,卻是國家的幸事。我也不想有戰(zhàn)爭??!但如果我要趕上戰(zhàn)爭呢,”說到這,韓子健的臉上露出了展望的表情:“等我凱旋回來,到處都是鮮花和掌聲,我會收到許多美麗少女的吐露心曲的微信,我可以左挑右選……”

        安長城又被他逗笑了:“別做美夢了,我想,怕是沒有女孩子看得上你吧?”

        “騰”的一聲,韓子健坐了起來:“就憑我的長相,我的氣質,會沒有女孩看上?扯淡吧!這不是吹,我上學時就是少女心目中的‘白馬王子!我還告訴你,我不是四次帶新入學的大學生軍訓嗎,連?;▽ξ叶紕恿诵??!闭f到這,他露出了一臉壞笑:“咱可比不了某同志,只參加了一次軍訓,就將輔導員‘勾搭到手了?!?/p>

        “某同志”當然是指安長城了。當排長的第二年秋天,安長城帶著戰(zhàn)士到省屬一所大學組織軍訓。半個月的軍校,他與活潑可愛的輔導員擦出了愛的火花,雙雙墜入愛河,一年后走進了愛的殿堂,如今兒子都快兩歲了。

        “我這叫為了事業(yè),在婚姻問題上不打消耗戰(zhàn),有了溫馨穩(wěn)固的小家,工作起來更帶勁。”安長城也學著韓子健的腔調說道:“某同志可得注意了,不要再一條道走到黑了,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如果再不考慮個人問題,不是弱智,就是智弱!”

        本來就是黑紅的臉膛,經(jīng)安長城這么一氣,韓子健的臉更紅了,他氣鼓鼓地橫了安長城一眼:“我就認死理,愛咋咋地!”

        安長城本想趁著這會有閑工夫,好好地開導開導韓子健的,甚至想告訴他,他愛人正幫助韓子健留心這件事呢??身n子健顯然沒有耐心再扯閑淡了,就扔下句:“在處理個人問題上,你就把我當成頑固不化的另類吧。”說著,便站起來大步流星地走了。

        安長城知道韓子健去干啥,就在他的背后追上一句:“你叫他們幾個一起干!”

        韓子健回過頭來:“還用你說,真是操心不顯老,你想老婆吧!”

        他真頂個干部用啊!安長城直到看著韓子健拐了彎,從自己的視線消失了,才又重新躺下,對自己說,那就再想想老婆吧!

        安長城的家住在冀中平原的一個地級市,他所在的部隊離市區(qū)也不足百里。妻子是知書達理的,分得清輕重,可得知他將到千里之外的地方去,眼睛還是哭得紅紅的。送他走時,兒子還不知道這是咋回事,竟舉著胖嘟嘟的右手敬著軍禮奶聲奶氣地說:“爸,晚上見?!逼拮觿e過臉去,那準是又忍不住地流下了熱淚……現(xiàn)在她正在干什么呢?兒子這么些天沒見到我,會哭成啥樣呢……

        萬事開頭難。最初分開的這段時光,是這娘倆最難熬的日子!家庭的重擔一下子落到妻子柔弱的肩上,是得有個適應過程,要不怎么說“軍功章有我的一半,也有你的一半”呢。想起妻子送他出征時紅紅的眼睛,安長城心里酸溜溜的不是個滋味,如同來到這兒后的許多次一樣,幾次下意識地摸摸褲兜里的機手,掏出來又放回去,如此三番五次地折騰了好一會兒,最終也沒勇氣給妻子打這個電話。因為,他想象得到如果打電話,將聽妻兒的哭聲,自己的心情將會更糟糕的。他知道妻子很難,可什么忙也幫助不上,還不如不打這個電話。妻子也不是一樣嘛,這些天來一個電話沒打不說,連一個微信也沒有發(fā)來。兩個人都像是暗暗地較著勁,誰也不先通音訊,都各自默默地承受著思念的痛苦。

        “革命軍人一塊磚,東西南北任黨搬”這話,安長城自打上軍校就跟著喊了,喊得嘴都麻木了!但真的要當這塊任黨搬的磚時,還是在他心里引起了不小的震動。好在他的信念比較堅定,努力做到表態(tài)和心態(tài)一致,所以他適應新的環(huán)境還是比較快的。

        安長城同志,你這種思想要不得呢!這樣會影響你的工作積極性!想家的時候不怕離家千里遠,就怕讓家捆住了手和腳!于是,安長城狠狠地掐斷了思緒,一種在陌生的環(huán)境里開創(chuàng)新局面的憧憬,在他心頭熊熊地燃燒了起來。不過,他不是那種喜形于色的,任激情在心中澎湃,表情卻平靜如水。

        該跟韓子健他們一道甩開膀子加油干了,想到這,安長城立即站了起來,大步流星地向著特戰(zhàn)訓練場地走去。

        離老遠,安長城就聽見叮叮當當安裝特戰(zhàn)器材的聲音,等他趕到時,一排排新安裝上的器材很是養(yǎng)眼。

        “你們的動作可真夠麻利的,我也想干一會兒,出出汗!”安長城四下看著,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連長,來得早不如來得巧,正等你驗收呢,你就到了?!?/p>

        “你就愛溜須,”韓子健沖著說話的班長說:“還有一個障礙壕沒清理完呢,連長不是想出出汗嗎?”韓子健邊說邊從地上拿了把鐵鍬遞給了安長城:“老婆你也想過了,是該出出汗了?!睅讉€班長都哈哈地笑了。

        “小菜一碟,這個活我承包了!”安長城接過鐵鍬,撲通一聲就跳進了障礙壕里,緊接著壕里面的土便被他一鍬鍬地揚了上來。韓子健看著安長城勁頭十足的樣子,心里很暢快,借題發(fā)揮道:“兵不能閑著,一閑著就惹事;干部也不能閑著,一閑就整事。為什么管連主官叫‘領頭雁,就是平時看得出來,關鍵時刻敢站出來。”

        “你咋還沒完沒了,跟連長也沒大沒小的!”一個班長覺得韓子健的話太放肆,就在一旁敲打他。

        誰知韓子健不買賬,仍沒讓自己的話剎住車:“什么叫與戰(zhàn)士打成一片,就是任勞任怨,把戰(zhàn)友當成自己兄弟一樣看待,干部的言行,戰(zhàn)士都看在眼里,你做得越多說得越少,戰(zhàn)士卻越敬佩你,你說的話才有人聽。不像某些人,說了也不做,人家是做出樣子,他是喊破嗓子。”

        安長城將一鍬土揚上來后,拄著鐵鍬揚起臉說:“韓子健你得了話癆咋的?說我行,捎帶別人不行,再說了,你也不一定知道某些人的具體難處,不要輕易下結論?!?/p>

        “我也沒說指導員呀,”韓子健倒不打自招地承認了,說到這還挺了挺脖子:“你說他沒有這樣的毛病嗎?”

        安長城將鐵鍬扔到一邊,氣呼呼地說:“你要再敢胡說八道,我就踢你!”

        幾個班長見安長城動怒了,趕緊替韓子健解圍:“子健,你說得是沒深沒淺了,走,咱們去檢查一下器械安得是否牢固,等連長清完,咱們挨個器械練一遍。”

        韓子健被班長們拽走了。其實,班長們都知道就算安長城這是在嚇唬韓子健,就算安長城真的踢了韓子鍵幾腳,韓子健也不會記恨的,相反倒覺得他和連長的感情處到份上了。在基層帶過兵的人,都有這樣的切身體會,同樣一句話,不同人說出來,味道不一樣。同樣一件事,不同人做,效果也不一樣。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感情是一個非常本質的東西,不帶感情去做接地氣的動作,就是“作秀”了。作為全連的最老的兵,韓子健跟安長城的關系處得這么“鐵”,不僅是安長城的軍事素質過硬,還因為他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讓他信服。其實,不光是韓子健跟安長城對脾氣,連里的絕大多數(shù)戰(zhàn)士都信任自己的連長,只要安長城一揮手喊聲“跟我上”,戰(zhàn)士們都會瞪圓了眼睛嗷嗷地跟著沖鋒的。

        正當安長城將最后一鍬土扔完,準備上來時,韓子健卻風風火火地跑了來,晃著手機說道:“快上來,告訴你一個爆炸性新聞!”

        “咋咋呼呼的!讓我干活的是你,讓我不干的也是你,你可真無法無天了!”安長城笑著說,便跳了上來。

        “你這人咋不相信人呢,這真是個特大新聞!”

        “什么特大新聞,你說說不就行啦!”

        韓子健將手機遞給安長城,表情復雜地說:“‘虎子卻失去了一個做夢都想實現(xiàn)的機會!不過‘虎子真是一條漢子呀,這事不是誰都能做得出來的,他不愧是戰(zhàn)士中的脊梁!”

        安長城知道,“虎子”是另一個團的二連的主力班班長包虎光。訓練時,他身上有股永遠使不完的虎勁,于是“虎子”就成了他的綽號。因為他的名聲太響了,幾乎全師官兵都知道“虎子”是誰。作為老兵的韓子健是很少夸獎人的,他這么夸獎“虎子”有些不尋常。但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家都聽得一頭霧水,安長城抓過韓子健遞過來的手機,認真地看起了微信。

        原來,包虎光在微信中告訴韓子?。骸拔曳艞壛颂岣?,不久將與你并肩戰(zhàn)斗!”

        韓子健要比包虎光大上幾歲,兩人不是老鄉(xiāng),又不在一個團,很難有交集,但因為他倆都是訓練尖子,又多次參加軍師兩級比武,彼此惺惺相惜,場上是對手,場下是朋友。又由于兩個人的共同語言多,比別的戰(zhàn)友處得更好。這次韓子健臨來時還特意去看他,并提前送去了祝福:“你這次提干不是十拿九穩(wěn),而是十拿十穩(wěn),終于如愿以償了,到院校你在用功學習的同時,也一定多提供我一些前沿的管用的訓法戰(zhàn)法!”既然是共和國的名連,那肯定是人才濟濟,為什么今年提干非包虎光莫屬呢?別急,往下看問號就會拉直的。

        雖然二連即將撤編了,但今年留給連隊的提干名額還在。誰會成為那個幸運者呢?連隊官兵的想法跟韓子健一樣那肯定是二班長包虎光了!

        比武確定預提干部人選,是連隊一直以來的傳統(tǒng)。今年共有10名訓練尖子參加,前兩名將有機會參加上級考核,最終確定誰將成為提干對象。這些訓練尖子個個身懷絕技,他們一決高低時,一定很精彩。

        既然這些訓練尖子如此厲害,為何第一名提前“鎖定”包虎光呢?原來,包虎光不僅兵齡最長,當班長的時間也最長,連里有五六個班長都是他帶出來的。去年,他在連里預提干部比武中排名第二。

        去年的第二名,怎么能保證今年“高枕無憂”呢?拉直這個問號也不難,包虎光在帶好全班訓練的同時,自己的訓練成績也是“芝麻開花節(jié)節(jié)高”!毫不夸張地說,他的實力在連隊很突出,即使是第二名和他也有不小差距。

        比武正式開始。這些訓練尖子都盡己所能地表現(xiàn),他們怎能輕易言敗呢?

        結果不出所料,包虎光當之無愧拔得頭籌。第二名卻是個“黑馬”,他叫戰(zhàn)揚。戰(zhàn)揚能參加這個比武,已經(jīng)創(chuàng)造了奇跡。令戰(zhàn)友沒想到的是,去年才當上班長的他,竟然取得這樣的好成績。

        大家的眼里寫滿了問號,只有戰(zhàn)揚的老師包虎光心知肚明。戰(zhàn)揚是大學生,更是包虎光最得意的學生。剛接觸戰(zhàn)揚時,包虎光就覺得這個新兵身上有股勁兒,這個勁兒讓他一直往上走。“他將來能成為一名精兵!”包虎光早早就下了這樣的斷言。

        帶兵得一碗水端平,這是包虎光一貫的作風,可他對戰(zhàn)揚有時卻偏心。只要戰(zhàn)揚能承受,包虎光就盡量給他“吃小灶”。前年年底,在推薦班長人選時,包虎光推薦戰(zhàn)揚。有的干部考慮到戰(zhàn)揚兵齡太短,認為他不能勝任。包虎光卻說:“他當班長肯定稱職,我敢立軍令狀!”

        戰(zhàn)揚當上班長后,工作可圈可點,全班的訓練成績也讓人刮目相看?,F(xiàn)在,他又用這個第二名證明了自己的實力。

        比武結束當晚,包虎光把戰(zhàn)揚叫了出來,對他說:“祝賀你,你是好樣的!”

        “班長,得祝賀你,你終于趕上了提干的末班車。但你一走,我得少學不少東西!”

        “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你沒問題!”

        “可實踐證明,咱倆差距還不小呢!”

        見戰(zhàn)揚用渴望的眼神看著自己,包虎光一一指出戰(zhàn)揚的短板,還將自己的訓練心得毫無保留地講給他。戰(zhàn)揚認真地聽著,然后在心里反復琢磨。過了一會兒,戰(zhàn)揚突然手舞足蹈起來,說道:“班長,你句句都說到點子上,真是這么回事兒!”

        包虎光笑著說:“這都是我的看家本領。”

        戰(zhàn)揚用力地點頭說:“這回我這個‘陪考,也不會太丟人了?!?/p>

        包虎光聽后大聲地說:“你這個想法不對。你要當仁不讓!”

        戰(zhàn)揚略有擔心地說:“班長,你就不怕教會徒弟餓死師傅?”

        包虎光聽后,格外嚴肅地說:“咱倆場下是戰(zhàn)友,場上是對手。如果你戰(zhàn)勝了我,我會跟自己獲勝一樣高興?!?/p>

        戰(zhàn)揚思量著這些話的深意,隨后認真地說:“班長,一定把握住機會!”

        戰(zhàn)揚的這句話說進了包虎光心里。這次是包虎光提干的最后機會。從當兵的第一天起,他就一直盼著能提干。可此時,包虎光卻高興不起來,一個念頭時時縈繞在他心頭。

        第二天,包虎光鐵青著臉對戰(zhàn)揚說:“這次提干考核,雖是比武,卻猶如打仗!你要屏蔽所有的私心雜念?!?/p>

        包虎光這句話是什么意思?戰(zhàn)揚還沒想明白,包虎光就邁著大步走了。戰(zhàn)揚跑過去對他說:“班長,我聽你的,我將這次‘陪考當成真刀真槍的實戰(zhàn)!”

        包虎光聽后點了點頭。當戰(zhàn)揚還想再說什么的時候,包虎光不耐煩地說:“別婆婆媽媽的了,好好練吧!”

        一周后,上級組織的預提干部選拔考核開始了。去考試的路上,包虎光的嘴閉得緊緊的,始終沒有擠出一個字來。戰(zhàn)揚的表情卻顯得很輕松,他想開幾句玩笑,讓包虎光放松一下。

        可一想到這次考核的嚴肅性,就忍著沒說話。

        考核結束了。包虎光和戰(zhàn)揚還在回單位的路上,戰(zhàn)友卻議論紛紛———

        “怎么能是戰(zhàn)揚贏呢?”

        “包班長事先不該給戰(zhàn)揚指點迷津!”

        “戰(zhàn)揚是包班長手把手帶出來的!”

        “戰(zhàn)揚也太不像話了,口口聲聲說去‘陪考!”

        令大家沒想到的是,包虎光是笑著回來的,臉上沒有一絲失落感。而戰(zhàn)揚卻像一只斗敗的公雞,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包虎光剛進班里,連里的干部就跟了進來,這個安慰幾句,那個寬慰幾聲。而包虎光卻開心地笑了起來,這讓大家都摸不到頭腦。

        包虎光說:“我笑,因為高興!”

        就在大家面面相覷時,包虎光的話再次傳進他們的耳朵里:“我才是抱著‘陪考的想法去的。按理說,我應該牢牢抓住這次提干機會。但就算我當上了干部,我的年齡也不占優(yōu)勢了,不如把機會留給戰(zhàn)揚。他是大學生,年齡又比我小四五歲,后勁比我大……”

        大家聽后,紛紛將敬佩的目光投向了包虎光。

        昨天二連正式撤編了,在包虎光的強烈要求下,上級同意將他分到特戰(zhàn)一連。也就是昨天上午,戰(zhàn)揚接到部隊院校的入學通知書。當晚,包虎光與戰(zhàn)揚整整聊了一宿。

        當迎來新一天的陽光時,戰(zhàn)揚在包虎光的陪伴下離開了連隊。快走到營門時,戰(zhàn)揚轉過身來,對著包虎光莊嚴地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此時,戰(zhàn)揚的眼圈紅了,他緊緊地握著包虎光的手說:“班長,等著我,我畢業(yè)了一定找你去!”

        包虎光用力地握著戰(zhàn)揚的手,沒再說什么。他知道,自己想要表達的意思,戰(zhàn)揚早已讀懂……

        大家傳看完包虎光的微信,心情都難以平靜下來。人生的道路雖然漫長,但緊要處常常只有幾步,特別是當人年輕的時候。這次提干對包虎光來說是水到渠成的事,也是他人生最最關鍵的一步了,他卻讓煮熟的鴨子飛了,太不可思議了。

        “怎么說都太可惜了!”韓子健他們都不由得發(fā)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然后都將目光定格在安長城的臉上,想聽聽他是如何看待這事的。

        安長城的表情也很復雜,沉吟一會才緩緩地說道:“記得有首詩這樣說的,‘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片土地愛得深沉。包虎光是因為深深地愛著這支部隊,才這么做的?!苯又鴨栱n子?。骸笆裁醇竟?jié)眼睛最亮?”好像知道韓子健沒有心情回答這個問題,或根本不想聽他回答似的,自問自答道:“秋天的眼睛最亮,明察秋毫嘛!”

        說完,安長城就扔下弟兄們,大步走向了第一個障礙物,稍稍地活動了一下腰身,飛身躍了過去,緊接著又躍過了第二個障礙物。

        “他這是在用行動為包虎光點贊呢!”韓子健說完跑到第一個障礙跟前,也像安長城一樣飛了過去,其他的班長也接二連三地在后面緊跟著“飛”過障礙物。

        這天九點,安長城接到營教導員打來的電話,緊接著又給指導員打了個電話,這之后,他再也不能平心靜氣地看新下發(fā)的戰(zhàn)術教材了。

        盼望已久的戰(zhàn)術教材是昨晚下發(fā)的,安長城如獲至寶,幾乎看了個通宵。今天上午準備再接再厲時,卻讓上面的兩個電話攪得心神不寧了。如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安長城在屋里轉起了圈來。

        正在這時,去訓練障礙的韓子健他們回來了。韓子健翻翻桌上攤開的教材,問:“遇到攔路虎了?”馬上他又否定自己的判斷,自言自語地說:“你這個高才生,也不至于呀!”

        見連長這副神態(tài),其他班長都輕輕坐到了一邊。韓子健也嚴肅了起來,站在安長城的面前關切地問:“遇到了什么難題?別窩在心里,你說說,興許大家能想出什么好主意呢!”

        安長城動動嘴角,最終還是沒有說什么,仍轉著圈。韓子健猜想這事一定不小,而自己又幫不上什么忙,于是也悄悄地退到一邊去了。轉著圈的安長城突然停住了,亮著眼睛對韓子健說:“你和二班長現(xiàn)在就坐場里的直升機回去。”

        “讓我倆回去行,但回去干嗎,你得交代清楚呀?!?/p>

        安長城就把要他倆做的事說了出來。

        “沒想到指導員覺悟還挺高的!”

        “現(xiàn)在不是評價誰的時候,你們抓緊走吧!”

        韓子健向簡易機場沒走出多遠,又拉著二班班長回來了:“我一個人回去就行,他留下訓練吧!”

        “你自己能行嗎?”

        “行!”韓子健胸有成竹地說:“你忘了吧?包虎光不是也在咱連嗎?”安長城拍下自己的后腦勺,笑了。

        不久,馬達聲便隆隆地傳了來。安長城很高興,如果不是恰巧直升機來送給養(yǎng),真不知道該怎么辦呢。直到直升機變成了一個小黑點再也看不見了,才往回走。二班長也沒走,一直陪著安長城。在走著的時候,二班長小聲問:“連長,連里有什么事嗎?”他是韓子健帶的兵,不像韓子健跟安長城那樣隨便,但跟安長城的客氣是那種對老大哥的尊重。這點安長城完全感受得到。

        “沒什么,考慮到班長全在這邊,老家那需要加強下力量。”

        早不回去,晚不回去,偏偏班長們要開始新訓練時,讓韓子健回去,事情絕不會像連長說的那么輕描淡寫,可連長沒說,肯定是不想讓自己知道,或者說就沒必要讓自己知道。不該問的不問嘛。二班長加快了速度,他是要回屋里抓緊時間學習教材,并做好隨時聽連長調遣的準備。干部能跟戰(zhàn)士處到這分上,干部就是個好干部。而成為戰(zhàn)士心目中的好干部,也不是一日之功,是靠平時一點一滴形成的。戰(zhàn)士不會只聽干部說漂亮的話,更要聽其言觀其行。如果光會戴著面具說大話套話,干部根本不可能贏得戰(zhàn)士的信任。只有把戰(zhàn)士當成自己的親兄弟看待,傾注了真實的情感,戰(zhàn)士才會跟你心貼心。感情是一個非常本質的東西,不帶著感情去做接地氣的動作,就是“作秀”了。情感是有溫度的,這種溫度,功夫在平時,裝是裝不出來的,秀是秀不出來的。

        安長城推門進去時,班長們都埋頭看著教材,就輕手輕腳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拿起教材看了起來。可老是走神,只得將教材放下,閉上了眼睛想養(yǎng)會神??蛇@時營教導員的話在耳旁響了起來:“……指導員確實有實際困難,我和營長碰了碰,想推薦他到武裝部去,如果不行的話,年底他也夠自主擇業(yè)了,他不想自主擇業(yè)也可轉業(yè)到地方安排工作,總之,他都可以照顧家了……他工作的勁沒松,一個人拳打腳踢的,挺不容易的……”

        接完營教導員的電話,安長城馬上給指導員打了個電話,快一個月沒在一起了,必要的寒暄是不可少的:“指導員你辛苦了,我和班長都在這邊,你累得夠嗆吧?”

        “你們才辛苦呢!連里的官兵都挺支持我的工作的,我也學到了不少東西,也長了些見識,也有了些想法……你放心吧,我會盡力工作的……”

        指導員壓根沒提自己的事,這讓安長城感到挺意外,想了想認為彼此還是坦誠些好,就說:“你家里的難處不小呀,真夠難為你的了,要不回去幾個班長吧?這樣你的擔子可能輕點?!?/p>

        “不,不!”指導員說得特別堅決:“這邊的事我咬咬牙就挺過去了,讓班長們靜心學習吧……”

        這個電話是自安長城來到這里后,第一次給指導員打的電話,他們先后通過七八次電話,都是指導員打來的,之所以這樣,安長城是有著自己的考慮的,自己既然不在連里,連里的一切就該由指導員來指揮,如果問這問那好像不相信他似的。指導員找他商量事時,他也不將自己的主觀意愿強加給指導員,而是盡可能地幫助指導員修修補補。但安長城明顯地感覺到,指導員抓工作抓得越來越到位了,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再也不同他嘮叨了。就說這次吧,指導員不但沒說自己的事,還讓他不要為連里的分心,好好地組織班長學習新教材,真有點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了。

        可安長城還是不放心,最終讓韓子健回去了,他相信只要韓子健和包虎光發(fā)揮作用,連里不會有什么問題的。安長城將思路理到這,心情才放晴了……

        其實,事物不是一成不變的。自安長城走后,在指導員的身上也發(fā)生了明顯的變化。師要撤編了,新成立的特戰(zhàn)旅又要移師到千里之外的大草原,官兵的思想異?;钴S?!耙牍ぷ饔袆蓬^,干部得先帶好頭”,這句話是他寫經(jīng)驗材料時經(jīng)常用的一句話。這時他想在實際中派上用場。

        于是指導員找排長挨個談話,當找到剛剛失戀的三排長談話時就碰了“釘子”?!笆偈峭纯嗟模珡娕さ墓喜惶?,這個道理你懂,與其讓痛苦折磨自己,不如輕裝上陣,干出一番成績來。只要干得好,何愁天涯無芳草!”那天上午,指導員是以這樣的話作為自己的開場白的,他對自己說的這番話很滿意,說完就盯著三排長,滿眼期待著共鳴。

        誰知,三排長并不感興趣:“漂亮的話誰都會說,可我不認為我在哪里都能遇到芳草?!敝笇T想三排長正上著火,也沒計較,仍接著按自己的思路說:“失戀了,有點小情緒是可以理解的。但憑你的素質,確實能在部隊大有作為的,你找對象還用愁嗎?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呢!”

        “我倆相處有三年了,都談婚論嫁了,她說分手就分手擱誰心里能好受?。 ?/p>

        “你這是在鉆牛角尖,都談婚論嫁了,她還跟你分手,這不說明她的愛有問題嗎?”

        “大道理我講不過你,我只看眼前的利益,如果咱們不移防哪會這樣呢!”

        指導員本想給他扣上“不講政治”的帽子,想到不能再火上澆油了,只得草草地結束了談心。接著,指導員又分別找了另外兩個排長談心,那兩個排長倒說得挺痛快,“我愛軍營,更想在軍營建功立業(yè),就是愛人沒幾個月就要分娩了,我這一走誰來照顧呢?”其實,兩名排長已不言自明了,不想向后轉,但想最好留在附近的部隊。

        沒有思想工作是萬萬不能的,但有時思想工作也不一定是萬能的。道理好講,但不一定能講出效果來;道理都懂,但不一定所有人都能心悅誠服地照著做。怎么辦?這是指導員來連里遇到的最難心事。正在這時消息靈通的人士打探來了一個好消息,團里考慮到連隊干部的特殊情況,爭取了一個到軍分區(qū)的名額。

        一石激起了千層浪。各懷心事的三個排長在一起嘀咕了一陣子后,鎖定了目標:“非指導員不可呀?他是從師里下來的,又深得領導信任,人脈肯定廣。加上他的情況確實也比咱們的嚴重,不是他會是誰呢?”“說不準呀,這個指標就是戴帽下來的呢,要不是指導員不在咱連,說不定不會給咱連的?!薄耙苍S他早就知道了自己的歸宿,所以將大話說得比誰都響,那只是做樣子的!”

        這個消息沒來之前,就有小道消息了,得到了證實后,指導員覺得官兵們看他的眼神都變了。指導員覺得背后有無數(shù)只眼睛跟著,像一支支箭一樣落得后背全是,在想象著的時候,他的臉不知不覺地紅了,要知道自當了干部后,他的臉已很少紅過呢。

        如果說指導員沒想自己留下的事,那是假的,可要說像官兵猜測的那樣也是不真實的。他不是沒有想家里的困難,但想的結果卻傾向于年底轉業(yè),自己憑本事怎么地都能進市里的組織部,但官兵這樣想象他,卻讓他騎虎難下了。轉業(yè)也是“逃兵”,雖然離開了也會被戰(zhàn)友沒完沒了地嚼上一段時間的……

        指導員瘦了,眼睛顯得更大了。但不論他內心多么痛苦,工作卻沒有懈怠,他覺得如果松懈了對不起連長。有些事往往就是這樣,兩個人的生活習慣和愛好可能不一樣,但在工作上兩個要是相互信任,也能步調一致,就算是彼此單獨執(zhí)行任務,也想著共同的責任。

        直升機趕在午飯時間落到團部的,螺旋槳還在快速地轉動著的時候,韓子健就跳了出去,幾乎是一口氣跑回了連里。

        看到突然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的韓子健,指導員吃驚地瞪著眼睛說:“我不讓連長派班長回來嗎?你回來有什么事?”

        韓子健跟指導員說話,可沒有跟安長城那樣隨便:“連長怕連里沒有班長,干部們太累,就讓我回來了。指導員你放心吧,有我和包虎光在,戰(zhàn)士們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p>

        指導員眼睛亮了一下,問:“連長他們挺辛苦吧?”

        “那邊是挺累的,不過只干一件事,連長跟我說,家里這邊的事千頭萬緒的,你很不容易?!?/p>

        安長城真理解人。指導員心里暖暖的,信心好像多了幾分,同時也感到韓子健也是可以推心置腹說話的人,就柔和地問他:“你說,我怎么做才能讓戰(zhàn)友們信任呢?”

        韓子健眨眨眼說:“像包虎光那樣做就行?!币娭笇T沉默不語,就敬個軍禮退了出去。他這么急,是想馬上就見到包虎光。

        “像包虎光那樣就行!”指導員反復地嚼著這句話,越嚼越有滋味,可當他反問自己“你真的能像包虎光那樣嗎”時,卻不禁打了個寒戰(zhàn)。不要恥笑指導員,當和平官當習慣了,冷不丁讓他做出異乎尋常的決定,這是需要勇氣的。包虎光跟戰(zhàn)揚處得跟親兄弟似的,可指導員跟官兵還沒處到這個分上,讓他犧牲自己的切身利益,還真下不了決心,可身為連隊黨支部書記,還必須做出讓官兵佩服的抉擇。難??!

        “難道你的覺悟比戰(zhàn)士還低?”“包虎光不拖家?guī)Э谘?!”“可包虎光要是當上了干部,他就改變了自己的命運,這可是他一生的大事呀!”“他放棄也許是一時沖動呢?”“不,他的抉擇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做出的!”“那是因為他是優(yōu)秀黨員!”“你是指導員,更應該做表率!”“……”指導員將自己分成了兩個人,一問一答得針鋒相對。

        韓子健是在自己的一班找到包虎光的。韓子健進去時,包虎光正與戰(zhàn)友們打軍事游戲,因為選擇主攻方向意見不統(tǒng)一,大家爭得面紅耳赤,以至于韓子健在他們的身后站了好一會兒也沒有發(fā)現(xiàn)。包虎光沒來幾天,就與自己班里的戰(zhàn)士們打成一片了,這是很難得的。不僅是彼此陌生得有個磨合期,更主要的是自己班里的戰(zhàn)士比別的班戰(zhàn)士更挑剔些,沖這點韓子健更佩服包虎光了。

        “要不這樣吧,每種戰(zhàn)法咱都打一下,看看哪種更好?”

        “行!”戰(zhàn)士們都支持了包虎光的想法。

        一頓昏天黑地的廝殺,幾個跟包虎光意見相左的戰(zhàn)士都撓撓后腦勺,服了:“還是你的想法更好些。”

        戰(zhàn)友們這才發(fā)現(xiàn)韓子健,都圍了過來問這問那。韓子健顧不上回答戰(zhàn)友們的問題,緊緊地握著包虎光的手,包虎光的手指同他的一樣都硬得像鋼條。稍有些常識的人都知道,這是摸槍摸出來的。韓子健蠕動了幾下嘴唇,那是他一直想對包虎光說幾的句貼心話,突然覺得那是廢話,就咕咚一聲咽回到肚子里去了,可新的話還沒想好。

        “強將手下無弱兵,咱班的戰(zhàn)士個個都是好樣的。我來沒幾天,卻沒少學東西,開了眼界長了見識?!闭摫g,包虎光比韓子健兵齡晚幾年,他是從內心尊敬韓子健的。

        韓子健更佩服包虎光的“武功”,舒暢地笑著說:“你帶的班雖然是解散了,戰(zhàn)友分到別的連隊里了,但‘聚是一團火,散是滿天星,他們會把你教給他們的本事傳開來的,這樣等于你在同時帶八九個班呢!”同時,韓子健又有了個新想法,只不過還沒成熟罷了。

        班里的戰(zhàn)士見到班長回來,便圍著韓子健問這問那,韓子健便將新的營區(qū)自然情況簡要地說了一遍。不想,戰(zhàn)士聽后都歡呼雀躍起來。

        一個有文學細胞的戰(zhàn)士,竟喜形于色地說:“新營地真好!‘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

        “看你臭美的,這下是合了你的心意,你可以盡情地展開想象的翅膀,不用像現(xiàn)在似的為賦新詩強說愁了。”

        “大草原,我向往的地方,大草原,你給我插上了夢想的翅膀,大草原我要張開雙臂擁抱你……”

        “哈哈,我們愛大草原!”戰(zhàn)士們都哈哈地笑了。

        韓子健見戰(zhàn)友們都很向往新的戰(zhàn)斗地方,自然也很高興,就拉著包虎光悄悄地走了出去。

        指導員抽空請假回了趟家,通信員發(fā)現(xiàn)指導員走的時候表情很是凝重,“好像是赴湯蹈火去了”,回來時,指導員“腳下像踩了風火輪似的,輕松加愉快”!一直加著小心的通信員心情也好了起來。

        指導員快速地喝了杯涼開水,杯子還沒放下就問通信員:“戰(zhàn)士們呢?”

        “讓韓班長和包班長帶去了訓練場?!?/p>

        “好!我去看看!”指導員說著便甩開大腳走了出去。離老遠就聽見戰(zhàn)士們熱火朝天的喊殺聲。指導員在旁邊看了看,沒看明白所訓練的內容,就問韓子?。骸斑@是在練什么?”

        “這是在練韓班長教的特戰(zhàn)訓練內容。”不待韓子健開口,包虎光搶先回答道:“韓班長說,在沒有正式訓練特戰(zhàn)內容前,先讓我們學些基礎動作,將基本功打得扎實些?!?/p>

        指導員高興地沖韓子健笑著說:“這個辦法好,我也不能當局外人呀,韓子健你給我開個‘小灶吧!”

        韓子健聞聽愣住了,包虎光拍拍他的肩頭說:“還愣著干啥?指導員讓你教他呢!”

        “好好!那指導員我就教你啦,不過你得有個思想準備呀,特戰(zhàn)訓練可苦呀!”

        指導員顯得有些不耐煩:“啰唆什么?你快教吧,你能吃得了苦,我更沒問題,我可不當‘落后分子?!?/p>

        指導員的話說得韓子健心里暖暖的,兩人之間的距離一下子拉近了。

        這天晚上,三個排長開了個小會。這是他們自發(fā)地在一起開的。一排長的年齡比二排長和三排長都大些,他先開口說道:“沒想到咱們都戴有色眼鏡看指導員了,事實證明指導員的境界比咱們高,上面給咱連的那個名額指導員不要,我也不要了,你們商量吧?!?/p>

        沉默了一會,二排長說:“三排長的對象跟他亮起了紅燈,那就給他吧,指導員和你都做出了樣子,我要是跟他爭,肯定被人笑話的?!?/p>

        “這個結果跟我預想的一樣,有困難就應該老大哥們先上,三排長你這就給對象打電話報喜吧!”

        看著兩個排長祝福的笑容,三排長眼圈紅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你們的好意我領了,但這個名額我也不要!”見兩個排長都睜大了雙眼,三排長又說道:“大家都爭這個名額時,我也當仁不讓,不爭白不爭,你們放棄了,我也想通了。我對象各方面條件是不錯,我們的感情也是不容懷疑的,但她這么做顯然是她還沒有讀懂軍人理解我,就算我被她‘拖住了,對照指導員及你們兩位,我的良心也不會得到安生的。再有,這次裁軍是走精兵之路的關鍵一步,為每名軍人都提供了一個寬廣的舞臺,咱連干部我是最年輕的,我能當‘逃兵嗎?不能!我是鐵了心的!”

        三個人明亮的目光交織在了一起,會心的微笑毫無遮攔地綻放在每個人的臉上。這笑是多天來沒有的,他們三個在一起毫無戒心地笑怕也是第一次吧!

        “憑我對肖慧的了解,她對愛情是個專一的姑娘,怕是還會跟你重歸于好的?!?/p>

        “應該是這樣?!倍砰L也很贊同一排長的判斷。

        “重歸于好的話得她說,我是不會主動找她的。就算她提出重歸于好,我還得考驗考驗她呢!別再三天兩頭地整出什么樣幺蛾子事,再讓我牽扯精力!”三排長這樣說著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問:“咱們三個是不是鐵了心不想個人的后路了?”

        一排長說:“我倆的歲數(shù)都比你大,這個決心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后定下的,要變卦也是你!”

        “男子漢大丈夫吐口唾沫就是釘,我是不會變卦的,我想說的是指導員都已跟著戰(zhàn)士們訓練了,明天咱們也訓吧!”

        “這還用你說!”二排長不滿地看了三排長一眼。

        “慢著,先別走,還有個事我想同你倆商量呢。”一排長的話把他倆給拽了回來。兩個排長又都坐了下來,靜靜地等著一排長開口。

        “我在想咱們有了共同的目標,是不是應該為指導員想想啊?”

        “對呀,指導員確實有困難,應該!”

        三個人的意見又一致了,就去了指導員哪里。指導員放下了手中的筆,笑著問:“你們三個一起來,是不是……”

        “我們不是來給你出難題的,我們的問題都解決了!”

        “就給咱連一個指標,你們商量的結果是什么呢?”

        “我們誰都不要!”

        “什么?那么這個指標不瞎了嗎?”

        “怎么能瞎了呢?我們不要,可以給你呀!”

        “給我?”

        “對呀!不給你給誰?”接著三排長將三個人商量的結果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指導員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抬起頭像是第一次認識這三個人似的,一字一頓地說:“你們說的可是心里話?”

        “怎么不是心里話,不信我掏出心來讓你看看!”三排長都急紅了臉。

        指導員再次沉默了,又好一陣子緊緊地抓著三個人的手用力地搖了搖:“你們真是我的好兄弟呀!”

        三個人都舒心地笑了。

        “指導員,從明天起我們三個也跟著韓子健訓練了?!闭f著三個人就想往外走。

        “慢著,你們三個人的話說完了,我的話還沒說呢!”

        三個人只得退回來坐下。

        “我是有困難不假,可我是指導員,我得帶頭。如果這點困難都克服不了,我在你們心目中就不值錢了。我還不只代表我自己,我也代表著其他黨務工作者。我不能給我自己摸黑呀,也不能因此讓官兵不再信任組織了。”

        “指導員你這話可有點上綱上線了?!?/p>

        “可不是咋的,你多慮了!”

        “我們是誠心誠意的!”

        指導員還是堅決地搖搖頭。這個結果是三個排長事先沒有想的,先前彼此的隔閡像冰雪遇到陽光一樣一點點地融化了。

        “指導員,你的態(tài)度讓我們感動,但我還是勸你留下。”一排長真誠地說。

        “這樣吧,你跟嫂子說吧,她若同意,我聽她的?!?/p>

        指導員撥通了妻子的手機:“雪竹,連里的三個排長說,只要你想讓我留下,連里的那個名額就給我了。”說完,指導員將手機遞給了一排長。

        “嫂子,我是一排長……”

        “哈哈哈!”沒等一排長將話說完,電話里就傳來了嫂子的笑聲:“你們這么為我家著想我很高興呀!說明他跟你們處得真跟親兄弟一樣??!他是不是讓你問我的態(tài)度呀?其實呀,他的意見代表了我的意見,只不過這話由我說出來,他更放心罷了?!?/p>

        “嫂子,你們已為我們做出了榜樣,還是讓指導員留下吧,這樣不耽誤他的前程,也照顧了家庭!”三排長是個急性子,他從一排長的手中搶過了手機。

        “你是三排長吧?你對象要跟你吹燈,你都不留呢,他要是留下,覺悟不比你低了嗎?可能我說的話有些嚴重了,我知道你是為我們好,可我也是深明大義的人,分得清家事國事!再者說了,他是個工作狂,事業(yè)心又那么強,就是留下來他能照顧我娘倆多少呢!你別勸我了,我是不會拖他的后腿的!”

        三排長還要說什么時,嫂子卻將電話掛斷了。

        “嫂子給你們表態(tài)了吧?這回信了吧?”指導員一臉自豪。連里發(fā)生的事,安長城很快都知道了,他立即給班長們開了個會,告訴大家連里的情況,大家都開心地笑了。最后安長城說:“連里的事千頭萬緒,指導員和排長們干得都很出色,咱們更要加把勁,先練一步,更要練精!”班長們個個摩拳擦掌:“連長,你放心吧!”

        又一周的深夜,連隊開拔了。一連的官兵在指導員的帶領下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出了營門。在登上去火車站的運輸車時,都情不自禁地回過頭去看了看生活的營房,都難免心生些留戀,更多的是對新的戰(zhàn)斗生活的憧憬。

        此時,街道沒有多少車輛,在路燈的照耀下,公路顯得寬闊明亮。人們都進入了夢鄉(xiāng),根本不知道生活在這座城里的軍人今夜走了。也許明天,或者過些天才口口相傳這件事,也許有人后悔,子弟兵為咱們做了不少好事,咋沒送送他們呢!

        不到半個小時,運輸車便停在了站臺上,在指導員的帶領下下車的戰(zhàn)士整整齊齊地坐在站臺上。一支訓練有素的連隊,它的頑強作風是靠平時養(yǎng)成的。夜風已經(jīng)很涼了,打在身上,身體稍單薄的戰(zhàn)士禁不住暗暗地打了幾下哆嗦,可就是沒有一個動的。

        可不一會兒戰(zhàn)士的目光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牽著似的,不由地向著入口方向張望了起來。當指導員也跟著看時愣住了。只見指導員的兒子飛快地跑了過來,指導員不由得站了起來。只見指導員的兒子氣喘吁吁地跑到指導員的跟前,一下子撲進了爸爸的懷里,小嘴不住地親著指導員。過一會孩子指指路燈,指導員領會兒子的意思,便抱著走了過去,兒子指指地,指導員輕輕將他放下來。孩子從衣兜里拿出了皺巴巴的一張紙,沖著燈光展了開來,只見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爸爸好樣的,爸爸我愛你!”這個上幼兒園大班的孩子,字能寫得這個樣子,也不知下了多少功夫呢。指導員的眼睛濕潤了,用臉不停地蹭著兒子的小臉蛋。

        指導員的愛人站在一旁甜甜地笑著。一排長和二排長分別站在挺著大肚子的妻子近前,不知都說了些什么,反正沒見兩人的嘴停下來過。這時,安長城的兒子突然哭了:“我要爸爸,我要爸爸!”任母親怎么哄,也哄不好。這里,指導員的兒子就跑了過去,對著小弟弟比畫什么,這種語言只有指導員和他的愛人懂,那意思是告訴小弟弟要堅強。這個奇怪的動作,轉移了小弟弟的注意力,不一會就開口笑了,于是母親便將兒子放下,兩個孩子玩了起來。

        雙手得了空,安長城的愛人就將一把把的大紅棗往戰(zhàn)士手中塞,戰(zhàn)士們起初還推脫著,安長城的愛人不知說了些什么,戰(zhàn)士們都高興地接受了。肖慧先是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后來也學著樣,給戰(zhàn)士們送大棗了。安長城的愛人突然想起了什么,便喊三排長:“人家送你來了,你倒杵在一旁看風景?!比砰L聽了訓斥,才慢吞吞地走過來,不知跟肖慧說了些什么,兩人在遠些的地方站住了。有的戰(zhàn)士時不時地往他們那瞟上一眼,好像說得挺投緣的,因為聲音嘈雜,卻無法聽清說的內容。

        火車就要進站了,這時官兵們才安靜了下來,指導員沖著安長城的愛人說:“絕沒想到你們能來,你送的棗戰(zhàn)友們會甜到心底里。我也會給安連長帶點大棗,他吃了準會更有勁頭的?!?/p>

        安長城的愛人努努嘴:“這是嫂子的主意,她提議,我們都支持,肖慧更是張羅這張羅那的?!毙せ勐劼牪缓靡馑嫉氐拖铝祟^。

        “你有什么要捎給連長的?”

        安長城的愛人從小提兜里拿出一個光盤:“這是孩子的錄像,讓他看看吧?!?/p>

        “連長更想看你的!”三排長打趣道。

        “我的當然也有!”這話引起了一片笑聲。

        “我們不在這里了,你多跟她們溝通,”指導員瞅著自己的愛人說道,“我們冷丁兒走了,她們會空落一陣子的,你多找她們嘮嘮?!?/p>

        “我是她們的嫂子嘛,這不用你提醒。”

        “我當通信員,會經(jīng)常去你們家的,大事小情我會跑腿的?!毙せ壅f。

        火車進站了時,兩個孩子各自在母親的懷里睡著了。“你們再說幾句話吧,我指揮上車?!比砰L看了一眼肖慧,就吆喝了起來。

        火車徐徐地起動了,四個女人緊緊地站成了一排,肖慧緊緊地挽著一排長和二排長妻子的胳膊。這時指導員的兒子醒了,母親對他比畫一下敬禮的動作,兒子在母親的懷里聽話地敬起了軍禮。這一幕被戰(zhàn)士用手機拍了下來。

        盡管夜更深了,戰(zhàn)士們卻異常興奮,有的趴在車窗前張望,有的相互說笑著。他們都像飛出籠子的小鳥,嘰嘰喳喳的。韓子健和包虎光也都很興奮,可他們興奮的方式與戰(zhàn)友們不一樣。兩人站在車廂的連接處,彼此能聽到怦怦的心跳聲,好一會包虎光打破了沉默:“老韓,你真該處個女朋友了?!?/p>

        “你有嗎?”

        包虎光不屑地笑了:“沒有,我哪有勸你的資格呀?”

        “她是干什么的?”

        “在家種地,”包虎光猜得到了韓子健心中疑惑,就說:“你是以為她的腦袋不開竅吧?我也勸她出去打工,她自有她的道理,我勸她時,她說:‘村里這些地沒種太可惜了,我就當個種糧大戶吧。她挺能干?!?/p>

        “你提干的事,她知道嗎?”

        “知道,我下的這個決心,也有她一份功勞。”

        “她是怕你當上了干部將她蹬了?”

        “你想哪去了,我倆從小就青梅竹馬的,她同意我放棄是覺得戰(zhàn)揚比我更有前途?!闭f到這,包虎光就轉了話題:“你的想法有些偏執(zhí),有個對象也就有個想頭,也多了分牽掛。你看今天嫂子們來送咱們多感人呀!”

        “你的建議,我會認真地考慮,不過新的戰(zhàn)斗馬上開始了,咱們是特戰(zhàn)一連第一代的戰(zhàn)士,要為連史留下點什么。”

        包虎光的眼睛也特別明亮,心里說,就為這我才堅決要到一連來呢!

        一連官兵來到新營房住的第一天晚上,發(fā)生了一場風波。

        原來,上級將一個撤編單位的一百多名編余戰(zhàn)士交給特戰(zhàn)旅代管到年底退伍。一連分來了十來個這樣的戰(zhàn)士,也是跟連里的官兵腳跟腳到的。

        分開一個多月的戰(zhàn)友終于重逢,安長城他們都很興奮,將地面打掃得一個草棍都沒有,窗戶擦得能照見人,各班的暖瓶灌滿了新燒的開水。一個班長說:“我想班里的戰(zhàn)士都快想瘋了?!绷硗庖粋€班長建議:“明天上午咱們應該給戰(zhàn)友匯報一下學的特戰(zhàn)內容,讓他們開開眼?!?/p>

        正在這時,安長城來說:“二班長,你跟我去接分到咱連的戰(zhàn)士去。”看著班長們不解的目光,安長城將原因簡單地說了說,就帶著二班長匆匆忙忙地去了旅部。

        “這是什么事?咱們布置得妥妥的,他們橫插一杠子!”

        “可不是咋的,你們住在哪呀?”

        “他們很快就要退伍了,都是戰(zhàn)友將就一下就過去了?!?/p>

        ……

        班長們正議論著的時候,安長城領著戰(zhàn)士回來了,并領進了一班的宿舍。

        “連長放在我班吧,一班長不在?!倍嚅L說。

        “他就那點覺悟?”安長城又笑著對新分來的戰(zhàn)士們說:“你們在一班睡吧,有什么需要隨時可以找連干部?!?/p>

        “連長,我們知道自己的處境,隨便把我們放到哪都行,不要因為我們影響了連隊的秩序。”其中一個最老兵這樣說道。

        “是的,我們只能養(yǎng)養(yǎng)身板等著向后轉了。”另一個戰(zhàn)士毫不掩著低落的情緒說道。

        “你們在我連待一天也是我連的兵,你們只要穿著軍裝就是戰(zhàn)士,如果要是有了戰(zhàn)事,你們都會是舍生忘死的勇士!”安長城說完就走了。

        “他們就住一班吧,有事跟誰說都行!”二班長說完也走了。

        “一連對咱們不錯呀!”

        “知道就好,都對自己要求得嚴點,別給人家惹麻煩!”

        這個時候,指導員帶著戰(zhàn)友們踏進了營門。戰(zhàn)友重逢,有說不完的話,安長城將指導員拽到一邊,兩人嘀咕了起來。

        不一會兒,三排長下達了集合命令,安長城宣布戰(zhàn)士們的宿舍情況,沒有聽到一個黨員的名字。晚上答案揭曉了,原來連里的十來黨員在睡在連隊的活動室的地上。好在割下的干草派上了用場。這事讓戰(zhàn)士們心里暖暖的。

        一班那個喜歡軍旅詩詞的戰(zhàn)士,深情地吟道:“豈曰無衣?與子同袍……豈曰無衣?與子同裳……”

        正當官兵們安營扎寨完,準備開訓時卻傳出了一個爆炸性的新聞。顧旅長提前半年退休了。顧旅長叫顧長城,是師改旅前的師長。如果不是裁軍,說不準年底他會走進將軍的行列里呢。他本想利用這半年的時間將特戰(zhàn)旅抓得像模像樣的,給后任的旅長打下個好底,然而他卻突然變卦了。

        原來,還是一個月前當顧長城得知集團軍黨委決定,讓剛從國防大學畢業(yè)的武強接替他時,才做出提前退休的決定的。武強是原九團團長,是他最看好的得力愛將。

        “什么?現(xiàn)在就讓武強走馬上任?你不還有半年的時間嗎?”軍長在電話里吼道。

        “軍長,我經(jīng)歷過幾次裁軍了,又是跟隨你多年的老部下,我的脾氣你是了解的。個人的進退與使命相比,何足掛齒!我這樣做,是想讓戰(zhàn)揚早日進入情況,為他在戰(zhàn)場上取勝積累經(jīng)驗?!鳖D了頓,顧長城聲調變了:“軍長,功成不必在我,我卻在乎成功。為了特戰(zhàn)旅的明天,這時讓他接班最合適!這是我告別軍旅生涯時,向組織提出的最后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要求,請你代我向組織反映,并很快做出決定?!?/p>

        當顧長城帶著全旅人馬開進大草原時,他退休的命令也下達了。下午,顧旅長參加了他軍旅生涯的最后軍人大會,也是第一次全旅軍人大會。他隆重地向官兵介紹了武強,最后說道:“一支所向披靡的先鋒勁旅,絕不會因臨戰(zhàn)換將而喪失戰(zhàn)斗力,相反會更緊密地團結在一起,力量變得更強大,我深信你們會在武旅長的指揮下,特戰(zhàn)旅由此將掀開新的一頁!”在椅子還沒坐熱,特戰(zhàn)旅的旅長顧長城就退休了。

        顧旅長離開的那天,天剛亮就下起了秋雨。全旅官兵早就靜靜地在旅大門口兩旁排起了兩條綠色的長龍。

        顧長城所到之處都能聽到唰唰的敬禮聲音,可他目不斜視,僅憑余光,他就能知道敬禮人是誰。當顧長城經(jīng)過每個官兵面前時,官兵都下意識地挺了挺腰身,站得更直了,像一棵棵青松那樣挺拔。

        顧長城的眼睛不知不覺濕潤了,心想,雖然自己的軍旅生涯結束了,但戰(zhàn)友們都會以舍我其誰的勇氣擔負起保衛(wèi)祖國的神圣使命,每名戰(zhàn)友都是顧長城……

        人是要有點精神的。有時需要激流勇進,有時卻需要激流勇退。不管選擇了哪一種,只要是審時度勢做出的決定,都會生產(chǎn)異乎尋常精神沖擊波,它召喚著人們去做應該做的事。

        包虎光的到來,無疑增強了連隊的實力,但也給安長城出了道難題。一連的班長都是個頂個的,年底也沒有退伍的,可要想讓包虎光更好地發(fā)揮作用,必須讓他當班長,這樣連隊現(xiàn)有的班長就得拿掉一個。拿誰呢?拿了之后,班里的戰(zhàn)士能接受嗎?這事整得安長城心里挺難受的。然而,全旅很快就轉入正軌了,必須馬上定下決心。

        正在安長城鬧心時,韓子健來了:“為配班長的事鬧心呢?”

        “明知故問!”

        “這事還愁?不用吹灰之力便搞定了?!?/p>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只有他倆在一起時,安長城也會偶爾不使用文明語言的。

        “真是當事者迷呀,這不是禿子頭上的虱子嘛,”韓子健本想再繞一會才說出答案來,但怕安長城情急之下打自己幾下子,便一字一頓地說,“韓——子——健啊!”

        “那你呢?”

        “我自然有去處,只要你和指導員點頭。”

        安長城還在思索著的時候,指導員推門進來了,不打自招地說:“你們的話我在門外都聽見了,我支持韓子健的意見?!?/p>

        韓子健露出了英雄所見略同的表情:“知我者,指導員也!連長,你別在費腦細胞了,這事多好理解呀,論兵齡我比咱連的其他班長都大,有幾個還是我?guī)У谋?,這你是知道的。他們有后勁兒,正是大顯身手的時候,所以一個也不能換!”

        “那怎么安排你呢?”

        指導員搶過安長城的話頭說:“這個問題我來說吧,韓子健是想當讓咱們代管戰(zhàn)士的班長?!?/p>

        “噢!是這么回事呀!”安長城恍然大悟地笑了。

        “不,指導員你只說對了一半!”看著兩人都不解起來,韓子健補充說道:“我只當個白丁!”

        “你這不是一落千丈嗎?你這是哪根神經(jīng)短路了,你是整天吵吵著要甩開膀子大干一場嗎?誰咋地你了,你就撂挑子了?!卑查L城還想說更難聽的話,意識到指導員在場,就將要說的話咽了回去。

        指導員覺得這事是有些蹊蹺,里面肯定有什么自己和連長不知道的道道,就對安長城說:“他是咱連的中堅力量,我想他所做的事肯定對咱連的建設有好處,就成全他吧。”

        韓子健看著指導員說:“你看人是準的,不像某同志那樣!”又像淘氣的孩子似的對安長城吐了吐舌頭,“指導員同意了,這事就這么定了,我得做說服包虎光的工作去了?!?/p>

        “子健,這那行呢!”包虎光的臉陰得跟馬上就電閃雷鳴一般。

        “這個可以行!”韓子健的臉卻活潑得如初春的朝陽。

        “子健,別跟我油腔滑調的,嚴肅點!”包虎光的表情跟馬上就該下雨了似的。

        “好,那咱就嚴肅點!”韓子健的臉像一朵烏云將太陽遮住了一般,陰得也跟包虎光一樣了,“我問你,你將提干的名額讓給了戰(zhàn)揚,不就是因為他比你有后勁嗎?我這樣做是一個道理!”

        “這可是兩碼事!”

        “那就拿咱倆比吧,我說不準今年就退伍了,你卻還有幾年呢!咱倆誰當一班班長更合適呢?你別有顧慮了,讓你接替我,也是我學你的樣子力推的結果。再者說了,”說到這,韓子健狡猾地笑了,“你早就有奪位的打算了,要不你剛來后為啥單跟我班的戰(zhàn)士打得火熱?”

        “子健,”包虎光氣得吼了起來,“我剛到咱連來,是經(jīng)常去你班,因為你帶兵有一套,主要是想向戰(zhàn)士們多學點東西,我可沒想別的!”

        “有理不在聲高!你吼啥呀?”韓子健露出一副明察秋毫的面孔,“看看,心虛了不是,我也沒說你抱有別的目的呀!”說到這,韓子健突然意識到自己不該用這個的腔調跟包虎光說話,應該有老大哥的樣子,馬上認真起來:“讓你接替我當班長,絕對是一著好棋,班里的戰(zhàn)士一定像支持我那樣支持你的,甚至比對我還好。你放開手腳干吧。至于我嘛,我也有用武之地?!?/p>

        晚飯后,一連召開了軍人大會,連長在會上宣布了包虎光擔任一班長的任命。代管班也不再叫代管班了,稱為第十班,班長為曾當過班長的劉亮。解散后,看著突然變成了“白丁”的韓子健,隨著十班人開班會去了,不少戰(zhàn)士很是不理解。

        連隊沒把自己當成另類,十班戰(zhàn)士們都很自豪。但因為班里多個韓子健心里也不免犯嘀咕:“難道他是連里派人來監(jiān)視咱們的?”戰(zhàn)士們都坐好了,劉亮卻不知到哪去了。他到哪去了?他找連長和指導員去了。去干什么?那還用說,辭職啊!

        “你的經(jīng)歷我們都了解了,你的素質很全面。你的顧慮我們也知道,但你放心,韓子健會好好配合你的!”

        安長城接著指導員的話頭說:“你們是咱連的第十班,絕不要有臨時思想,干什么都要當生力軍!”

        劉亮撓撓頭,退了出來,回到班里戰(zhàn)士們都大眼瞪小眼地看著他。劉亮只得艱難地開口了,可話說得吭哧癟肚的。韓子健這時喊了聲報告:“班長,我想先唱支歌……”

        這是唱的那出呀?開班務會前,還從沒有獨唱的先例呢,戰(zhàn)友們都不知道葫蘆里到底賣的是什么藥?劉亮更是被韓子健“將”得不知所措,光說出了“老韓”兩個字,就沒了下文。

        也沒等劉亮表態(tài),可能韓子健也估計到了他這個態(tài)也難表,就將自己站成了一根槍條,粗門大嗓地唱了起來:“戰(zhàn)友戰(zhàn)友親如兄弟,革命將我們召喚在一起,你來自邊疆,他來自地,我們都是親如兄弟……”原本凝固的空氣,隨著歌聲流動了起來,有的戰(zhàn)友嘴唇竟也無聲地一張一合著,從節(jié)奏上判斷,完全與劉亮的歌聲在同一頻道上。

        班里最老的兵主動唱歌,唱的又都是他們百唱不厭的歌,戰(zhàn)士的表情生動多了。韓子健唱完,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好,卻讓自己鼓勵而親切的目光,噴得班長滿臉都是。

        劉亮晃了晃肩膀,仿佛抖落掉了什么,又晃了晃肩膀,仿佛又擔上了什么。戰(zhàn)士從班長的目光里找到了他往日的影子。班長的話不再前言不搭后語了,而像機關槍一個勁地突突著。老點的戰(zhàn)士心知肚明,新戰(zhàn)士卻還在不停地琢磨著,一首歌咋就治好了班長的“結巴病”呢?

        這之后,劉亮還稱韓子健為“老韓”,但語氣里少了拘束,多了親切。一些不成熟的想法,首先征詢韓子健的意見,自己解決不了的難題,也向韓子健討教。姜是老的辣。這些問題在韓子健眼里都不在話下,可他也從來都不是竹筒子倒豆子,把答案一下子就亮出來,而是像小溪流水樣一點點地滲透,多半是蜻蜓點水。劉亮是個很聰明的人,要不連里咋讓他當班長呢!經(jīng)韓子健半明半暗地點撥,很快就顯出了恍然大悟的樣子。這時,兩人都開心地笑了。這笑是從他倆的心里流淌出來的。

        再往后,劉亮找韓子健商量的事越來越少了,韓子健卻越來越高興了。班里的其他人,不知咋的也都變得聰明了,有些事不用班長操心,就做得天衣無縫。

        在基層當過兵的人都知道,一個班得有個主心骨,這個主心骨可能是班長,也可能是個老兵。如果老兵是主心骨,平時他不會像個碎嘴婆似的嘮叨個沒完,這樣就影響了班長的威信,但要在關鍵的時候說那么一句話,卻是絕對起作用的。

        這個機會沒出一周,自己就找上門來了。那天是周四,連里將進行開訓后的第三次階段性考核。前兩次考核,十班取得了不俗的成績,這次考核班長也特別重視,臨考前他對班里人說:“弟兄們都盡點心,繼續(xù)用實力說話!”

        “我們用實力說了幾次話了,這又有什么用呢?馬上到點了,該向后轉了?!?/p>

        “可不是咋的,團隊解散了,我們就是沒娘的孩子了,再怎么撲騰,也沒啥戲了?!?/p>

        兩個戰(zhàn)士說的話,得到了其他戰(zhàn)士的認可,都默默地點點頭。

        聽著戰(zhàn)友們的議論,韓子健也皺起了眉頭,這確實是個問題呀。全旅來了有一百多號代管的戰(zhàn)士,他們中不乏訓練尖子,極個別的已在特戰(zhàn)訓練中嶄露了頭角,如果年底讓他們退伍真是有點可惜了。安長城意識到這點了嗎?韓子健很快將問號刪除了,他肯定意識到了,可能無能為力,也可能等待時機向上級反映呢!很快他又將這個問號也給刪除了,安長城意識到了,那么武旅長肯定更意識到了,也肯定正在想辦法呢!想到這,韓子健對劉亮說:“班長,我說兩句吧。訓練有三周時間了,咱班的成績是有目共睹的,但大家憂的后路是可以理解的,畢竟對這身軍裝都有感情,可無論如何最重要的還是將自己的事干好,這樣自己才更有話語權?!?/p>

        戰(zhàn)士們覺得有道理,又覺得不解渴,但都表示:“也對,想無用,不如不想。還是甩開膀子干一場吧,至少在告別軍營時沒有遺憾!”

        考核那天,安長城本已宣布了按一至十班的考核順序進行,見武旅長往這邊走來,突然改口讓十班先考。安長城的話還沒落地,就引起了一陣竊竊私語,韓子健卻暗喜了起來,小聲地說:“旅長來了,自己是騾子是馬,好好地核計一下吧!”

        安長城本想整隊報告,被武旅長一擺手制止了,又一擺手,安長城下達了考核的命令。十班的戰(zhàn)士在劉亮的帶領下,走進了考場,不知戰(zhàn)士們的腳怎么那么有勁,地面踏得地面好像也跟著微微地搖動了起來……

        全連考核結束了,武旅長看著成績單:“十班就是那些代管的戰(zhàn)士?”

        “除韓子健都是代管的戰(zhàn)士!”

        “不錯嘛,有的戰(zhàn)士成績竟然比不是代管的考得還好,這很難得呀!”

        “他們沒把自己當成代管戰(zhàn)士,連隊也沒把他們當外人看待?!?/p>

        武旅長欣賞看著安長城:“老師長說,你帶兵有一套,果然不假?!?/p>

        老師長指的是顧長城,顧長城也非??粗匕查L城。安長城問:“老師長現(xiàn)在忙什么呢?”

        “在寫軍事文章,他說趁著退下來的時間要將自己帶部隊、抓訓練的得失都寫出來,供我們參考。”

        “這點咱們都得像老師長學習呀,你正當年,好好地打基礎,希望將來能擔大任!”

        “旅長,我沒想那么多,但我會努力的?!卑查L城說得很真誠,可不是嘛,一個連長眼下最要緊的事,是做好眼前的事,其他事不用想,是那塊料不用你想,組織就會想到的,不是那塊料,就是扶不起來的阿斗,想也沒用。

        武旅長當然能想到這層,就揮下手,好像是在把自己剛才說的話一掃而光似的。又掃了一眼全連官兵,便邁著有力的腳步走了。

        “現(xiàn)在我倒有個想法?!卑查L城從后面快走了幾步,攆了上來。武旅長瞄了安長城一眼,嘴角流出了一絲微笑,但沒有停下腳步,安長城只得跟著武旅長走出一百來米才停下來。

        “你是為代管的戰(zhàn)士討說法吧?”武旅長站定后,先發(fā)制人地問。

        謎底被武旅長揭開了,安長城只得“嘿嘿”地干笑了起來。

        “這是個問題,咱旅有一百多這樣的士兵,有些是有前途的精兵,如果讓他們退伍了真有點可惜!”武旅長沉默了,眼睛向遠處望去……

        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武強不愧是顧長城的愛將,在抓訓練上,他比顧長城還狠。在國防大學期間學習時,一位教員講課時引用的話,讓他得意地為自己的狠找到了有力的注解:“一個優(yōu)秀的指揮員,不是讓士兵喜歡,而是讓士兵強大,在戰(zhàn)場上殲滅敵人,活著回來。”要想讓戰(zhàn)士成為精兵,就得苦練巧練鉚足勁練,別無他法。而指揮員就是鐵面無私地、不留死角的“狠”訓,無疑是對士兵最大的愛。

        武強當上特戰(zhàn)旅旅長后,好天訓,壞天也照樣訓。一身迷彩服、一雙高筒戰(zhàn)靴,只要是訓日,武強就發(fā)瘋般地“焊”在了訓練場。新訓的科目他先演示,險難科目他先完成。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強將手下無弱兵。他手下的兵,都學他的樣,個個都拼了命地訓,本事像雨后春筍般瘋長。

        像打仗那樣訓練,像訓練那樣打仗。特戰(zhàn)旅很快有了天不怕地不怕的虎狼之師的模樣。一向不按套路出牌的武強還不滿足,不知什么時候便突然間進行戰(zhàn)備拉動,或進行倉促進攻戰(zhàn)斗,或進行倉促防御,“折騰”得官兵苦不堪言。好在官兵都憋著舍我其誰的一股勁,沒有一個當熊包的,好在官兵們漸漸地適應了,睜著眼睛能睡覺,一聲令下便能按要求精準地投入戰(zhàn)斗中。

        官兵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煉獄般折磨,武強少有地動了惻隱之心,指示旅作戰(zhàn)值班室通知各營連:雙休日起床時間推遲一個小時。累得快散架子的官兵歡呼雀躍,伴著起熄燈號聲都麻溜地鉆進被窩,沉沉的鼾聲便此起彼伏地響了起來。官兵們在訓練時都拼盡了全力,個個睡得格外香甜。

        早晨,安長城還是與往常一樣起了床。不管多累,他都沒有睡懶覺的習慣。營盤靜悄悄的,他想了想還是走向了樓后。離老遠就見劉亮靠在樹干上待著,就徑直走了過去。劉亮可能在想著什么,安長城很響的腳步聲他都沒有聽到。安長城在劉亮的眼前站住后,他才發(fā)現(xiàn):“連長!”

        “你起得夠早的?”

        “睡不著呀?”

        “通常是沒累著,才睡不著;你累得不輕咋會睡不著呢?”安長城快速地眨眨眼睛仿佛明白了什么,跟著嘆了口氣!

        “連長,離退伍沒有多長時間了,多說也就二十天左右吧!”

        “嗯!”安長城很喜歡眼前這個班長,但一時間找不到安慰劉亮的話。

        “武旅長不是跟你說,要向上級反映一下我們的情況嗎?不知有沒有信?”

        安長城擰了下眉頭。其實,對這事,安長城比劉亮還急,十班五六個戰(zhàn)士,是安長城十分看好的,如果補充到連里絕對如虎添翼!可……

        “你們倆在談心嗎?”指導員的突然出現(xiàn)嚇了他倆一跳。

        “我倆在看邊地的秋景,想聽聽雁叫的聲音!”一向直來直去的安長城卻甩起詞來。

        “不跟你耍貧嘴了,眼下有件要緊的事呢!”聞聽指導員這話,兩人表情都嚴肅起來。

        原來,旅作戰(zhàn)值班室剛剛下了通知:五天后,旅將與另外一支特戰(zhàn)旅在都陌生的環(huán)境里進行實兵實彈對抗演練。那個旅在百團大戰(zhàn)時曾令日軍聞風喪膽,在抗美援朝戰(zhàn)績驕人。

        “爽!”安長城吐出這個字后,便自顧自地回連部了。

        “你不看邊秋的風景啦?”指導員邊打趣地說,也跟著安長城的后面急急地走了。劉亮愣了愣,眼睛突然亮得跟燈泡似的,繞過安長城他們急跑著回到了連里。

        早飯前這個消息便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特戰(zhàn)旅的每個角落。官兵的臉上流淌著自信自豪,因為他們不僅有亮劍的勇氣,更有亮劍的底氣!可也有一個不好的消息,堵在了代管兵的心頭:上級規(guī)定為代管兵的安全著想,這次對抗不讓他們參加!

        “我們都是戰(zhàn)士,咋能取消我們的參戰(zhàn)權!”

        “這個好意我們領了!在退伍前好不容易趕上了一次戰(zhàn)斗,咋不讓我們參加呢?”

        “我不怕受傷,也不怕……但說什么我都要參加戰(zhàn)斗!”

        ……

        幾乎全旅所有的代管戰(zhàn)士都表達了同一個愿望:就是明天脫軍裝,今天也要去上戰(zhàn)場!

        一支令敵人聞風喪膽的雄師勁旅,就應該有這樣的魂魄。武強聽到各營連的情況反映,熱血在他身上奔涌,一時間難以控制住自己激動的情緒,仿佛又找回到了當年自己的影子。凡是你手下的兵,都要帶成精兵,你不光要把特戰(zhàn)旅帶成尖刀,更要帶成尖刀上的刀尖。耳邊又響起了顧長城交班時的囑咐。老首長,你放心,為了戰(zhàn)斗力,我不但要說服上級讓代管兵參加戰(zhàn)斗,更要把代管兵中的精兵留下。這話是他此時想對顧長城表達的心聲。

        過了一會兒,武強才盡著可能平復自己內心的激動,坐在了沙盤前,再次全神貫注地琢磨起陌生地域的地形來了。目光一遍遍地撫摸著濃縮的地形,不等比例的地形雖小,他卻好似已身臨其境,仿佛已無數(shù)遍地走過了群山萬壑。打勝了怎么鞏固成果,打敗了怎么最大限度地減少損失,打成膠著戰(zhàn)如何相互照應……凡是戰(zhàn)斗中可能出現(xiàn)的情況武強都在想著對策……

        就寢前,安長城將該做的事都做好了,累得不行,卻無法入睡,他胸膛正燃燒一團旺旺的火。他能不興奮嘛,明天自己將帶著兄弟們沖鋒陷陣了,這是自旅成立以來的第一次戰(zhàn)斗,拼盡全力也要將這次戰(zhàn)斗定格在連史里。這樣想著,他又放起了光盤,熒光屏上的兒子小臉蛋還掛著淚珠,顯然錄像前他還哭著呢,此時卻甜甜地笑了,母親說一句他學說一句:“爸爸,我乖!多打勝仗,早點看我!”嗯!肯定要打勝仗……

        “你看了多少次,戰(zhàn)前還看!不怕影響情緒?”剛查完鋪回來的指導員雖這么說,也湊了過去:“小家伙真可愛呀!”

        安長城邊看邊隨口說道:“你沒聽見嗎?兒子讓我打勝仗呢!我是用這種方式為自己鼓勁呢,不打勝仗對不起兒子呀!”

        指導員也想到了自己的兒子,等老兵退伍后他想休假領著兒子到大院再治治耳朵,說不準會有奇跡發(fā)生呢!

        一排長和二排長也都沒睡,他們激動的理由是一樣的,那就是將勝利作為送給要出生孩子的見面禮。“戰(zhàn)后咱們就結婚!”肖慧的話一遍遍地回響在三排長的耳旁,“嗯,戰(zhàn)后結婚!”三排長自言自語時,情不自禁地笑了!

        包虎光還在合計著明天的事,韓子健將班長的位置讓給了自己,自己只有干得更出色才對得起他。劉亮沒睡,他想的是如何在戰(zhàn)斗中展現(xiàn)出一個過硬軍人的素質來,為留在一連創(chuàng)造條件。戰(zhàn)士王佳沒睡,他是十班素質較差的一個,“當回兵終于趕上了一次像模像樣的戰(zhàn)斗,這兵當?shù)弥担 币恍袩釡I滾落到腮邊,他卻開心地笑了。韓子健沒睡,他想得卻有些離譜,“最好能為戰(zhàn)友們擋子彈,掉個胳膊腿才好呢,這是當回兵獲得的最好的軍功章?。 ?/p>

        夜越來越深了,樹葉雪片般地落著,唰唰聲格外的響。突然傳來幾聲雁叫聲,還沒有入睡的人都皺了下眉頭,難道說大雁晚上還在趕路嗎?它們這么著急到底是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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