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有光
教育要給孩子留有空間,他們的興趣才會自由生長。
我不斷思考的習慣和我所受的學校教育是有關系的。我那時的老師非常提倡興趣,強調沒有興趣,什么東西都學不好。
我先是在圣約翰大學學習,那是一所教會學校,有比較好的教學條件,圖書館的書報雜志很多。老師非常鼓勵我們去圖書館廣泛閱覽,培養(yǎng)興趣。另外,老師還教我們怎樣閱讀。大一時,我們每天去圖書館看報,有一個英國老師跟我們講應該怎么看報。他說讀報是有方法的,讀報時要問自己:今天的新聞中哪條最重要?為什么這條新聞最重要?這條新聞的歷史背景是什么?不知道就去查書。
后來我們按照他的方法去看報,真的很有收獲。以后我把這種方法用在讀書、做研究上,這對我的影響很大。
那時老師非常強調培養(yǎng)學生的興趣。但興趣是自然產(chǎn)生的,不是勉強的?,F(xiàn)在的孩子們沒有一點自己的空間,興趣也就沒有生長的土壤。
我上的中學、大學都是當時最好的學校,但我們的學習非常輕松,中學時9點鐘才開始上課,上午只上正課,下午是游藝課。游藝課包括圖畫、音樂、寫字等內容,不考試不計分數(shù),很輕松。我們那時沒有任何家庭輔導。因此我們學得很輕松,也很快樂。
興趣就是在這樣一個沒有太多壓力,有很多空閑時間干自己喜歡的事情的過程中產(chǎn)生了。
上學時,我就利用課余時間讀了不少語言學方面的書籍。我們那時有些管理制度還是可以借鑒的:我們從中學開始一定要住校學習,從禮拜一到禮拜六,學校絕對不允許學生出去,這可以使學生集中精力讀書、學習,接受學校的教育?,F(xiàn)在大部分學校沒有這個條件,學生受外界的影響就比較大。
我覺得那時的教育方法有好的一面,學生有時間從事一些自己感興趣的事情,有時間勤工儉學?,F(xiàn)在的教育給家庭和孩子的負擔太重了,孩子沒有自己的時間?,F(xiàn)在清華、北大都在慢慢地改,走出蘇聯(lián)教育模式的影響。這是一個好的開端。
小學、中學不能學得太多,要給孩子們時間玩。
一個人有空余時間,才會去思考。
我永遠不會忘記我的中學語文老師吳山秀先生,他為了開闊我們的視野,不斷給我們灌輸新文化運動的思想,經(jīng)常請名人來校講演。
他是一個語文老師,那時的教材是文言文,但他提倡白話文,便介紹好的白話文章給我們看。那時的中學、小學有許多很優(yōu)秀的老師,我的老師讓我們平時覺得很輕松。我想一定要輕松才能學得好,緊張是學不好的。不是壓力越大就學得越好,壓力太大學習效果就不會好。
孩子不管不行,但不能管得太多。
我主張教育要提供寬松的環(huán)境,我們當時的老師強調興趣,認為沒有興趣是學不好的。興趣是自己產(chǎn)生的,不是外來的;是必然的,不是偶然的,一個人一定會有某種或某些興趣的。必然的興趣同偶然的機會結合,就能成就事業(yè)。
語文改革也是如此。語文改革是語文自身發(fā)展的必然,不是人為的、簡單的事件。20世紀50年代制定漢語拼音方案,只是一個偶然的機會,今天搞拼音方案就不一定能成功,因為目前存在一種復古思潮。所以說,什么事情都是必然和偶然的結合。
教育要給孩子留有空間,這樣他們的興趣必然會自由生長。
我的曾外孫6歲從美國回來,在看英文版的福爾摩斯偵探小說。他們不評什么“三好學生”,認為評等級排名會使其他學生產(chǎn)生自卑心理;老師并不布置家庭作業(yè),孩子回家后沒有作業(yè)。讀書都是自愿的,不是強迫的。這種教育思想和教育方法與我們現(xiàn)在的很不一樣。
我在中學時,每學期也要考試排名,平時則沒有,老師也不會處分成績差的學生,不會看不起他們。處分學生不是一個好辦法,那會壓抑學生的思想和精神,影響完善人格的發(fā)展。
在北大百年校慶時,哈佛大學校長說:“我們培養(yǎng)學生,要使文科學生了解理科,理科學生欣賞文科;大學的目的不是培養(yǎng)專家,而是培養(yǎng)完整的人格,是一個完整的教育?!边@同我們提倡的全面發(fā)展的理念相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