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苞
大風吹一塊烏黑的石頭
不說,
不見得不愛。
一塊烏黑的石頭走在風中,
它的沉默,和出身一樣深不可測。
風不停吹它,
要它開口。
一塊烏黑的石頭,
甚至會被嫌惡。
即使所有的人都不愛,
大風還是會吹它。
大風吹一塊烏黑的石頭,
石頭就會漸漸紅,漸漸熱。
在故鄉(xiāng)的爐灶里,
母親,也在吹一塊烏黑的石頭。
一塊烏黑的石頭,就漸漸透紅,漸漸羞澀,
像安恬的嬰兒,漸漸蘇醒過來。
運煤的卡車穿過了田野
不是黑,漸漸入侵,
也不是冷,在漸漸逼近。
是內心固執(zhí)的念想奔向家門,
是遠方燙心的溫暖撲向媽媽。
一輛卡車無法輕松,
緩慢的爬行猶如朝覲。
即使寒冷漫無邊際,一塊石頭的熱,
總會平安抵達。
即使白雪阻斷交通,一塊石頭的熱,
總會迎來春天。
一輛大卡車,穿過田野,在村口停下來,
媽媽,就把那些烏黑的孩子迎回家。
一塊烏黑的石頭,和母親之間,
是永遠都不會消失的——春天。
黑,是上天給一塊石頭的榮耀
是上天的,
也是大地的;
是過去的,
也是未來的;
是短暫的,
才更是久長的!
一塊石頭,背負的愛越多,
承受的遺忘就越多;
蘊藏的熱越多,
累積的黑,也就越多。
一塊石頭來到人間,不是燃燒什么,
而是釋放什么;
不是借助什么,
而是帶來什么。
和它洗不凈的黑相比,
所有的浮華,都是長夜;
和它短暫的存在相比,
所有久長的路過,都是異鄉(xiāng);
和它溫暖的內心相比,
所有的季節(jié),都只有嚴寒。
一塊石頭,帶著洗不凈的黑經過人間,
它呈現的,都是上天給它的榮耀!
把火,藏在石頭里
把黑,藏在石頭里
把夜,藏在石頭里
把黑夜里的沉睡,藏在石頭里
把火,藏在石頭里
把熱,藏在石頭里
把火與熱的會面,藏在石頭里
把疼,藏在石頭里
把愛,藏在石頭里
把由疼到愛的路徑,藏在石頭里
烏黑的石頭不說話
要不,在久久的遺忘中等待
要不,在短暫的燃燒中離去
烏黑的石頭,一生,只說一次話
只有寒冷中的人
才能聽得懂
煤矸石
在烏黑的石頭中間,
找到一塊矸石,很難。
黑是一種謙卑,
容易藏下虛偽;
在燃燒的石頭中間,
找到不燃燒的一塊,也很難。
燃燒是一種品質,
只有灰燼,才能說出它的真?zhèn)巍?/p>
蔚藍色的火焰,是火中的真火,
上好的煤,燒出天空的顏色。
合格的采煤者,從石頭里,
掂量出了火焰的重量。
一個采煤者,一生,都在歷練一種真火。
他重復著灰燼的路線,
充當著矸石的角色,
只有愛他的人,才能感受到他深邃的溫暖。
包 苞:本名馬包強,甘肅禮縣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魯迅文學院第二十屆高研班學員。參加詩刊社第二十三屆齋堂青春詩會。出版詩集《有一只鳥的名字叫火》等五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