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漢
(北京大學藝術學院 北京 100871)
到目前為止,南京及周邊有南朝“竹林七賢與榮啟期”大型拼鑲磚印壁畫(以下簡稱七賢壁畫)或有此類壁畫磚的墓已發(fā)現9座——南京西善橋宮山墓(簡稱宮山墓)、江蘇丹陽胡橋仙塘灣墓(簡稱仙塘灣墓)、丹陽胡橋吳家村墓(簡稱吳家村墓)、丹陽建山金家村墓(簡稱金家村墓)、南京棲霞獅子沖M1(簡稱獅子沖M1)、南京棲霞獅子沖M2(簡稱獅子沖M2)、南京雨花臺石子崗墓M5(簡稱石子崗M5)、南京雨花臺鐵心橋小村M1墓(簡稱小村M1)以及南京西善橋油坊村罐子山墓(簡稱罐子山墓)[1]。特別是最近發(fā)掘的獅子沖M1、獅子沖M2、小村M1以及石子崗M5,極大地豐富了我們對這類墓室及其壁畫、壁畫磚的認識。
關于宮山墓的年代,專家們眾說紛紜,從東晉到陳朝都有。1960年發(fā)表的《南京西善橋南朝墓及其磚刻壁畫》以為:“無論就墓葬結構、遺物形制、壁畫作風來看,都說明這座墓葬應該是南朝晉—宋時期的?!保?]稍后出版的《新中國的考古收獲》中直稱該墓為“南京西善橋東晉墓”[3]。20世紀80年代,蔣贊初先生撰文說:“原定為‘晉、宋之間’的出有‘竹林七賢’磚畫的南京西善橋大墓,與丹陽南齊皇陵及劉宋明曇憘墓對比后,似可改定為宋齊之際的王侯之墓?!保?]曾布川寬先生以為:“西善橋墓的年代在齊末到梁之間,且更接近梁代。所以其‘竹林七賢圖’磚畫的實際制作年代是齊末或梁,尤以梁的可能性更大,應比金家村墓和吳家村墓年代為晚。”[5]1998年王志高先生發(fā)表文章以為,宮山墓“時代為南朝中晚期,墓主可能是陳廢帝陳伯宗夫婦”[6]。在2000年發(fā)表的一篇文章中,邵磊先生說:“無論墓葬形制抑或出土文物,西善橋竹林七賢磚畫墓都應為南朝中晚期砌筑,絕早不到晉宋之際。”[7]2005年,韋正先生對宮山墓“已經發(fā)表的材料逐一審查,推定出該墓的年代為劉宋中后期”[8]。
關于丹陽所出仙塘灣墓、金家村墓和吳家村墓,它們的年代被定于南朝蕭齊時期[9],未見爭議。另外本文涉及罐子山墓,此墓年代亦頗多說法。羅宗真先生認為:罐子山墓“從磚刻壁畫作風、遺物形制、墓葬結構看,應是南朝晚期的墓葬。根據志書,推測是陳宣帝顯寧陵,但證據不足?!保?0]町田章先生說:“關于罐子山墓,也有是梁墓的說法。但梁的帝陵在西善橋存在的事不易得到證明。同樣也不能說明是齊帝陵。因此應訂在佛教的蓮花紋樣正式傳入時期的宋代。這一點應強調和宮山墓的紋樣有共同性?!保?1]
墓葬年代的推斷,常常依靠一些時間已經確定的墓葬。我們根據這些墓葬材料建立諸方面(如墓葬形制、器物型式、圖像風格等)的編年譜系,并總結其時代特征及發(fā)展規(guī)律。然而,當我們所依據的、時間確定的墓葬數量較少時,在此基礎上建立的譜系就顯得簡單粗略,所得結論存在偏差亦在所難免。在20世紀60年代宮山墓剛發(fā)掘時,用以比對的東晉墓較多,而南朝墓較少。因為宮山墓具有東晉的一些特點,故年代判斷偏早。此后隨著南朝中晚期墓葬的更多發(fā)掘,宮山墓中所具有的南朝中晚期的特點被學者們發(fā)現,因此部分學者對其年代判斷又偏晚。
表一// 南京及周邊相關南朝墓葬壁畫磚磚面文字一覽
近年發(fā)掘的浙江余杭小橫山東晉南朝墓提供了大量的材料,其中一些時間確定的墓葬進一步充實了原有的譜系,并幫助我們對南京及周邊地區(qū)的六朝墓進行斷代。小橫山M82[12],考古報告通過器物型式等判斷它為第一期(即東晉時期)的墓葬;同時該墓中出土印有“咸康二年”(335年)的文字磚[13]。M82的墓室特征是:“墓室北壁弧凸較甚,東、西壁微凸,南壁平直,平面略呈橢圓形”[14]。與M82一樣后壁及側壁外凸的同期大型墓還有 M42、M85、M86、M87、M95、M96、M97、M98、M121等。由此可見這種特征的墓葬可溯源至東晉時期。而桃形小龕亦可見于第二期(東晉晚期至南朝早期)的墓葬中,如M18、M23、M93、M103等[15]。因此,曾布川寬、王志高、邵磊等諸先生所總結的南朝中晚期墓葬的一些特征并不成立。即,后壁及側壁外凸以及有桃形小龕者不一定就是南朝中晚期的墓葬,也可能屬于東晉晚期至南朝早期。
韋正先生梳理材料的方法為本文寫作提供了范例,進一步深入認識現有材料也是學術推進的途徑之一。本文考察相關墓的壁畫磚,從壁畫磚標記文字、壁畫磚的拼裝、壁畫磚規(guī)格等角度出發(fā),對文章開頭列出的9座墓葬進行歸類分析,試圖找出其中的一些規(guī)律,并通過這些規(guī)律來確定各墓的相對年代。
根據各墓的考古報告,將相關信息集中于表一。有幾點需要說明如下:
(1)經考證,石子崗M5的竹林七賢壁畫磚與宮山墓“不僅是同一粉本,而且是同一模范制作出來的”[18]。
(2)經筆者的考察,獅子沖M1、獅子沖M2的散落壁畫磚中,有一塊與獅子沖M1竹林七賢壁畫磚同范的磚,也有圖案與金家村墓、吳家村墓相同或極相似的壁畫磚。有些可能是同模產品,有的可能是用摹本制作而成。按題材再細分的話,竹林七賢、羽人戲龍或羽人戲虎題材壁畫磚與吳家村墓同,而獅子和儀仗之屬壁畫磚則與金家村墓同。由上可見,通過獅子沖M1、獅子沖M2的一些壁畫磚,我們可以了解吳家村墓或金家村墓某一部分壁畫磚的情況。
另外小村M1中也有與吳家村墓相同或相似的竹林七賢、羽人戲龍或羽人戲虎題材的壁畫磚。
具體對應情況見表二。
(3)新出的《南朝真跡》一書[20],其中有許多可供參考的壁畫磚拓片。需要補充的是:第一,書中提供了獅子沖M1、獅子沖M2和小村M1散落壁畫磚拓片,共243塊,其中獅子沖M2有一磚“行”字作“亻亍”——“大龍中亻亍十(九)”[21],此磚與吳家村墓相應壁畫磚磚側圖案同。第二,書中載有250塊石子崗M5壁畫磚拓片,載有238塊獅子沖M1、獅子沖M2的壁畫磚拓片,由于篇幅關系,不在表中一一列舉。表一和表二僅列舉考古報告所精選的部分磚。第三,獅子沖M1、獅子沖M2中都出土了許多散落的羽人戲龍或羽人戲虎壁畫磚,大都能在吳家村墓相同題材壁畫中找到圖案一致的對應磚。
由表一可見:
(1)宮山墓、石子崗M5、仙塘灣墓、罐子山墓的壁畫磚磚面文字中多有“第”字[22],其他墓中,獅子沖M1中有一磚上有“第”字,出現在“月”的題材上,獅子沖M2中有一磚“日第三”,屬于“日”題材[23]。前面筆者已經敘述了獅子沖M1、獅子沖M2和小村M1散落的壁畫磚與吳家村墓、金家村墓的關系,因此可以推定相應題材的吳家村墓和金家村墓的壁畫磚情況也是相同的。為什么“第”字會在后來的磚面標記文字中變得少見?筆者認為,“第”字在表示壁畫磚位置關系的標記系統(tǒng)中可有可無,沒有它也不影響工人確認壁畫磚的位置,在長期的實踐中,工匠們追求工作的快捷,這個“第”字逐漸被省去。因此有“第”字的年代在前比較合理。
(2)“亻亍”,在此處是“行”的別字。這個別字應該屬于極個別人的書寫習慣。宮山墓、石子崗M5、罐子山墓的磚面文字中都有“亻亍”字。宮山墓考古報告中展示了一塊有“亻亍”字的磚,而罐子山墓的報告展示了兩塊(圖一‥1、2),特別在石子崗M5中,“亻亍”字大量出現(圖一‥3),而這些特征在小村M1(可對應吳家村墓)、獅子沖M1和獅子沖M2(可對應吳家村墓、金家村墓)等墓散落壁畫磚中極少見。獅子沖M2中僅發(fā)現1塊帶有“亻亍”字的壁畫磚——按其圖案可在吳家村墓相關壁畫中找到對應磚?;诖?,筆者推測,這個愛寫“亻亍”的人參與了宮山墓、石子崗M5、罐子山墓三墓壁畫磚的制作。這三個墓中壁畫磚制作的時間差距一般不會超過這個人的工作年限。當然做好的磚放置一些年再作處理也是可能的,如果這樣,同樣的磚所砌成的墓室,其年代亦會有一些差距,但差距不會太大。獅子沖M2中出現“大龍中亻亍十(九)”很有可能是偶然的錯誤,而不是習慣。
(3)石子崗M5的壁畫磚拓片顯示,壁畫磚有一側標有“上”字,而考古報告說還有的磚有“下”字,宮山墓和罐子山墓的考古報告也曾提到帶有“上”“中”“下”的文字磚[24]。金家村墓、吳家村墓及獅子沖M1、獅子沖M2等墓的報告中未提及這方面信息。這似乎也能成為宮山墓、石子崗M5與罐子山墓區(qū)別于其他墓的特征。這些“上”“中”“下”文字的消失應該與拼裝技術的熟練有關,有些方便拼裝的提示用語逐漸地變得沒有作用而消失。
(4)最后要提到的重要特征就是,竹林七賢壁畫磚有其標記系統(tǒng),“向上行XX”、“嵇上行第XX”是其格套。這套文字標記系統(tǒng)在金家村墓、吳家村墓和獅子沖M1壁畫中名實不符,因為這三處壁畫中已沒有向秀或嵇康了。細致來說,金家村墓中左壁上沒有“向秀”之榜題,右壁則有題為“嵇康”者;吳家村墓左壁也沒有“向秀”,右壁是否有“嵇康”,不清楚,因為原壁畫出土時即有殘缺;從獅子沖M1出土的右壁壁畫來看,榜題中沒有“嵇康”。名實相符的只有宮山墓一墓而已。假設宮山墓在后,這之前的墓室壁畫中“向秀”還未出現,不知道當時的工匠如何將左壁的壁畫磚標記為“向”?因此宮山墓在前更能解釋壁畫磚標記系統(tǒng)的形成。
從考古報告可知,獅子沖M1、獅子沖M2分別出土有紀年墓室磚(“中大通弍年”“普通七年”),因此墓葬年代應在530年和526年或向后一點;而金家村墓和吳家村墓在齊末也是大家比較公認的。由此可以總結出一些規(guī)律:在南齊末到南梁中期,壁畫磚的標記系統(tǒng)中一般沒有“第”字,直接說“某行+數字”;在其他時期經常有的“亻亍”字也絕少出現;很少有標“上”“中”“下”的磚了。
通過“亻亍”字和“第”字,我們可以將九墓分為兩類:一是石子崗M5、罐子山墓、宮山墓和仙塘灣墓;二是金家村墓、吳家村墓、小村M1和獅子沖M1、獅子沖M2。在第一類中,仙塘灣墓壁畫磚見有“第”字,但未見“亻亍”字,因此又可以分為兩小類,一是石子崗M5、罐子山墓與宮山墓;二是仙塘灣墓(表三)。
圖一//南京墓葬壁畫磚文字拓片
表三// 按壁畫磚磚面標記文字“亻亍”、“第”分類
圖二//“合拆合”示意圖
從上面(1)、(3)、(4)的分析來看,宮山墓、罐子山墓及仙塘灣墓在金家村墓、吳家村墓、獅子沖M1、獅子沖M2之前。僅有壁畫磚但未形成完整壁畫的墓葬情況較復雜,因為那些可能是廢磚,制成后可能會放置很長時間再使用。因此只能推斷石子崗M5與宮山墓年代相仿;小村M1也是如此,只能斷定其與吳家村墓年代相仿。它們都不會太晚于宮山墓或吳家村墓。
鑒于獅子沖M1及金家村墓、吳家村墓的年代相對比較確定,因此宮山墓和罐子山墓及仙塘灣墓的年代不會晚于齊末。
下面所述的兩個問題,看似是拼裝方式的問題,其實它所聯系的是燒制磚之前的設計問題。這樣大型的拼鑲磚印壁畫需要幾百塊磚相互配合,共同組成一幅完整的壁畫,事前一定要有精密的設計。
1.壁畫的拼裝組合
首先,我們來觀察壁畫磚用三平一直法拼裝時的細節(jié)。如果從上面看起,一塊完整磚我們標記為“合”;下面一排兩磚的接縫一般位于此磚的中間,我們標記為“拆”;再下一排的磚則與第一排上下位置關系差不多,我們再標記為“合”(圖二)。表四是我們對各墓拼鑲磚印壁畫的觀察結果[25]。我們統(tǒng)一規(guī)定最上一排為“合”。拼鑲壁畫最高者跨三行,即表中的“上行”“中行”和“下行”。行是指“三平一直”之三平磚所組成的一行。“行”字用法也與古人標記法相合。
按題材來看,竹林七賢題材壁畫的拼裝方式,在宮山墓、金家村墓、吳家村墓中都沒有什么變化,從上往下為“合拆合、拆合拆、合拆合”。也就是說,如果沒有中間的直砌行磚,這三行九排磚以隔排性質相同、鄰排性質相異的方式順序排列。而獅子沖M1的竹林七賢壁畫的拼裝方式則是上、中、下三行排列性質相同——合拆合、合拆合、合拆合,行與行相鄰一排磚的性質相同。
獅子沖M1大約在530年或稍后于此,它與宮山墓以及被認為是南齊末的丹陽金家村墓、吳家村墓在拼裝方式上均有很大的不同,而后三墓則一以貫之。換句話說,在南齊末至約530年,這個題材的壁畫拼裝方式有很大的改變。
羽人戲龍或羽人戲虎題材中,仙塘灣墓的壁畫磚拼裝方式為“合拆合、拆合拆、合拆合”,與宮山墓的竹林七賢壁畫相同。金家村墓該題材的壁畫磚拼裝方式與仙塘灣墓同,壁畫圖像顯示兩者應該同出一模。吳家村墓該題材的壁畫磚拼裝方式在“上行”、“中行”與仙塘灣墓和金家村墓同,然而在“下行”卻變?yōu)椤安鸷喜稹毙?,與“中行”同,而非同于“上行”。獅子沖M1則又不同于前者,為“合拆合、合拆合、合拆合”型,與本墓“竹林七賢”同。
關于羽人戲龍或羽人戲虎題材壁畫磚的拼裝方式,仙塘灣墓與金家村墓保持一致,而吳家村墓則與前兩墓不同,獅子沖M1又與其他不同。如果仙塘灣墓、金家村墓、吳家村墓同為南齊墓的話,則仙塘灣墓與金家村墓為一類,吳家村墓則又為一類。
綜合上面的論述,將諸墓分類列表(表五)。
2.壁畫磚在壁畫中的朝向
在壁畫中,壁畫圖像自有其方向性。壁畫磚標記文字書寫在磚的哪一面,與壁畫圖像形成一定的關系,通過這一關系,我們可以發(fā)現各墓壁畫之間的同異。本文此處僅比較竹林七賢壁畫直砌磚實際擺放時的朝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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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石子崗M5—宮山墓型
石子崗M5出土的壁畫磚與宮山墓同模,透過它們可以看見宮山墓的一些情形。如果將拓片合成立體的磚形并按磚頭端面的圖案確定其上下關系,則可發(fā)現標記文字的一面都朝向墓內(圖三‥1)。原磚上有陽文“上”,用以說明該磚在拼裝時的方向,不致出錯。這個陽文的“上”字應該是模印出來的,與“向下行”等刻在磚面上字的形成方法不同。因此筆者推斷,這些磚在泥坯階段應該是五面有模版或其他東西夾住、托住以便成形并印成磚面圖案,而寫有“向下行”等字的磚面朝上,并無模版覆蓋。在圖三‥1中筆者標記了“上”字,并用箭頭指示它所在的磚面。
另外,還有一個規(guī)律,磚側面模印的“上”字,其上方均指向有圖案的一面[26]。
(2)吳家村墓—小村M1型(包括獅子沖M1、獅子沖M2的一部分散落磚)
從以上分析可知,獅子沖M1、獅子沖M2與小村M1中散落的竹林七賢壁畫磚基本與吳家村墓相同或相似,如出一模。因此可以通過這兩個墓的壁畫磚了解吳家村墓壁畫磚的一些情況。
通過圖三‥2可以看到,右壁的壁畫磚在放入相應位置后其標記文字在朝向墓內的一面,而左壁的壁畫磚標記文字面則朝向墓口。這是與宮山墓-石子崗M5型壁畫磚最大的不同。石子崗M5壁畫磚“上”字的消失可能與這個變化有關。圖三‥2中,我們虛擬地在旁邊注有“上”字并用箭頭指明其應該處的位置。
就目前所見資料來看,僅發(fā)現一例與圖三‥2中“向上行卅五”壁畫磚擺放朝向不同的磚?!赌铣孥E》中獅子沖M2中編號為“2013NQSM2‥Z103”,磚上刻有“向下行卌三”。它的朝向方式同于石子崗M5—宮山墓型。
表四//南京及周邊相關南朝墓磚畫的拼裝方式
表五// 相關南朝壁畫墓分類(按壁畫拼裝方式)
(3)獅子沖M1型
通過上面三種壁畫磚型的對比可以知道,在制造壁畫磚這個環(huán)節(jié)上,宮山墓與吳家村墓不同,而吳家村墓又與獅子沖M1不同,三者都不同。也就是說這三種磚的制造年代應該不同。獅子沖M1在530年或其后,吳家村墓大約在南齊末,宮山墓不能歸入這兩個時期。
從有無模印的“上”字來看,有“上”字的壁畫磚在制模制坯階段限制條件多,因為必須要保證“上”字與另一側面圖案之間關系的正確。這使制磚工序變得復雜,需要工匠更加細致謹慎,否則就會弄錯?!赌铣孥E》所載石子崗M5壁畫磚中有3塊磚,其兩個側面都有“上”字,一為陽文,一為陰文[27]。陽文為模印所致,陰文為刻劃之跡。陰文是用來糾正錯誤的。當然,有“上”字磚的好處就是,在砌壁畫墻的時候,只要看一眼“上”就知道磚應該怎么擺了,而不會顛倒。
綜上所述,在制模制坯工藝上石子崗M5-宮山墓型與小村M1-吳家村墓型、獅子沖M1型不同。
圖三//壁畫磚在壁畫空間中的效果圖
表六// 相關南朝墓壁畫平砌磚下覆直砌磚數情況
1.完整壁畫中平砌磚下覆直砌磚的數量
每塊平砌磚下面覆蓋的直砌磚數量最直觀地反映了壁畫磚規(guī)格變化,還反映了壁畫如何分割為多個磚面圖案這道工序的變化。據此思路,筆者對所有出土有較完整的拼鑲磚印壁畫墓進行了考察,并統(tǒng)計每排平砌磚的數量、直砌磚的數量,然后計算得出每塊平砌磚下覆直磚數。同時再觀察局部中平砌磚下覆直砌磚數,以此作為校正(表六)。
通過表六可以發(fā)現,在每塊平砌磚下覆直砌磚數這一項上,宮山墓的竹林七賢壁畫與金家村墓是一類,而吳家村墓與年代約在530年的獅子沖M1更加接近。按宮山墓→金家村墓→吳家村墓→獅子沖M1的發(fā)展順序,恰好是數值不斷增長的發(fā)展順序,從6→6→6.85→7.14。
從羽人戲龍或羽人戲虎題材來看,金家村墓與仙塘灣墓數據接近,町田章先生說兩墓用的是一個模范的本子[43],本文亦同意此觀點。然而到了吳家村墓,就換了一個版本,直砌行磚數由金家村墓的62增加到67,每塊平砌磚下覆直砌磚數也達到6.7。到了獅子沖M1每塊平砌磚下覆7.22塊直砌磚。如果磚的長度不變的話,磚的厚度可能減小了。
推想當時人制作此壁畫時,應該要將完整畫面分割成各個小的磚面,再分別制模。每塊平砌磚下覆直砌磚數這個數據反映的是如何分割畫面制模這道工序的變化。
2.竹林七賢壁畫磚的規(guī)格
平砌磚下直砌磚數量改變的原因是壁畫磚規(guī)格的改變。現搜集與竹林七賢壁畫磚有關的信息。因有的考古報告并沒有專門針對這一題材壁畫的相關數據,故將總述墓磚的文字一并抄錄(表七)。
盡管在吳家村墓、金家村墓和宮山墓的考古報告中我們沒有得到多少有關竹林七賢壁畫磚規(guī)格的信息,但是在獅子沖M1、獅子沖M2、小村M1、石子崗M5的考古報告中有詳細的信息,特別是《南朝真跡》中有具體每塊磚的數據。
宮山墓竹林七賢壁畫磚的規(guī)格應該是平砌磚朝外的側面長33厘米多一些,而直砌磚朝外的端面厚度是5厘米左右,6磚的厚度是30厘米,考慮各種誤差,再加上粘接物的厚度,差不多一個平砌磚下覆6個直砌磚。
表七//相關南朝墓壁畫磚規(guī)格信息
表八// 相關南朝壁畫墓分類信息(按平砌磚下覆直砌磚數)
表九//各結論匯總表
對應于吳家村墓的竹林七賢壁畫,獅子沖M1、獅子沖M2和小村M1散落有不少相關壁畫磚。其平砌磚長度多為33.5厘米,而直砌磚厚度則多為4.5厘米。則直砌磚厚度4.5×6.85=30.825厘米,加上粘連物厚度,再考慮各種誤差,也差不多等于一塊平砌磚側面寬度。
關于羽人戲龍或羽人戲虎壁畫磚,筆者未做詳細調查,就獅子沖M1、獅子沖M2、小村M1三墓中與吳家村墓同模的散落磚與石子崗M5散落磚相比,前者平砌磚的長度比后者要少0.5~1厘米;前者直砌磚的厚度少0.5厘米左右。總之壁畫磚長度與厚度都變了,厚度變化的幅度有點大。因此造成一塊平砌磚下覆直砌磚數量的變化。同時,如何分割畫面制模的這道工序也發(fā)生相應的變化。
以壁畫磚之平砌磚下覆直砌磚數為標準,我們又可以將各壁畫墓分類:宮山墓、金家村墓、仙塘灣墓等墓在同一類型之中;而吳家村墓與獅子沖M1在同一類型中;再細看的話,從宮山墓、金家村墓到吳家村墓再到獅子沖M1,這個數據有一個逐步變大的過程(表八)。
表九是將上文中總結出來的各個結論匯總在一起的結果。暫時拋開羽人戲龍、羽人戲虎這一項數據,可以發(fā)現金家村墓有2次與宮山墓被歸為一類,而吳家村墓僅有1次與宮山墓歸為一類,獅子沖M1與宮山墓沒有一次歸為一類。金家村墓與吳家村墓有2次被歸為一類;金家村墓與獅子沖M1有1次被歸為一類。吳家村墓與獅子沖M1有2次被歸為一類。金家村墓與宮山墓在技術上的聯系更加緊密,與吳家村墓聯系亦緊密。宮山墓與吳家村墓的聯系緊密程度低于它與金家村墓的聯系緊密程度。吳家村墓與獅子沖M1墓有技術上的交接,小村M1、金家村墓與獅子沖M1亦有一些聯系,而其他墓則與獅子沖M1在技術上幾乎沒有什么聯系。
如果我們承認技術的發(fā)展是在前人基礎上不斷前進,且不會出現一個與當時情境完全沒有聯系的狀況,這樣可大致推演出有相對完整的竹林七賢壁畫的墓之間的發(fā)展脈絡:
宮山墓→金家村墓→吳家村墓→獅子沖M1
在這發(fā)展脈絡內,壁畫磚標記文字的習慣格式在發(fā)生改變,壁畫磚的制作與拼裝方式在發(fā)生改變,另外壁畫磚的大小亦發(fā)生改變,以致一塊平砌磚下覆直砌磚數發(fā)生改變。
這個結果同于町田章先生的結論,盡管他的論證比較簡單[49]。
仙塘灣墓大約與宮山墓年代相仿,不會晚于南齊末。若不論題材單從技術方面來看,仙塘灣墓與宮山墓的聯系緊密,在墓磚規(guī)格、拼裝方法、文字標注等方面都很相似。然而它與吳家村墓、獅子沖M1等無技術相同點。
最后要談一下罐子山墓。雖然原考古報告已經聲明“證據不足”,但一般學者都從于“陳宣帝顯寧陵”之說。本文以為:從壁畫磚的拼裝與規(guī)格等方面,特別從磚面標刻的“亻亍”字來看,該墓應該與宮山墓的年代相距不太遠,在金家村墓和吳家村墓之前,不會在它們之后。
[1]a.南京博物院、南京市文物保管委員會:《南京西善橋南朝墓及其磚刻壁畫》,《文物》1960年第8、9期合刊;b.南京博物院:《江蘇丹陽胡橋南朝大墓及磚刻壁畫》,《文物》1974年第2期;c.南京博物院:《江蘇丹陽縣胡橋、建山兩座南朝墓葬》,《文物》1980年第2期;d.羅宗真:《南京西善橋油坊村南朝大墓的發(fā)掘》,《考古》1963年第6期;e.南京市博物館、南京市雨花臺區(qū)文化局:《南京雨花臺石子崗南朝磚印壁畫墓(M5)發(fā)掘簡報》,《文物》2014年第5期;f.南京市博物館:《南京市雨花臺區(qū)鐵心橋小村南朝墓發(fā)掘簡報》,《東南文化》2015年第2期;g.南京市考古研究所:《南京棲霞獅子沖南朝大墓發(fā)掘簡報》,《東南文化》2015年第4期。下文中資料來源若無特別說明者均源自上引的各考古報告。
[2]同[1]a。
[3]中國科學院考古研究所:《新中國的考古收獲》,文物出版社1961年,第94頁。
[4]蔣贊初:《關于長江下游六朝墓葬的分期和斷代問題》,《中國考古學會第二次年會論文集》,文物出版社1982年,第203頁。
[5]〔日〕曾布川寬著、傅江譯:《六朝帝陵》,南京出版社2004年,第126頁。
[6]王志高:《簡議南京西善橋“竹林七賢”磚印壁畫墓時代及墓主身份》,《六朝建康城發(fā)掘與研究》,江蘇人民出版社2015年,第329-331頁。
[7]邵磊:《南京棲霞山千佛崖釋迦多寶并坐像析》,《南方文物》2000年第3期。
[8]韋正:《南京西善橋宮山“竹林七賢”壁畫墓的時代》,《文物》2005年第4期。
[9]同[1]b、c。
[10]同[1]d。
[11]〔日〕町田章著、勞繼譯:《南齊帝陵考》,《東南文化》1986年第1期。
[12]本段中,以下直稱“M+數字”,省略前面的定語——“小橫山”。
[13]杭州市文物考古研究所、余杭博物館:《余杭小橫山東晉南朝墓》,文物出版社2013年,第329頁。
[14]同[13],第149頁。
[15]同[13],第321頁。
[16]就七賢壁畫磚來看,“嵇上行廿四”的筆跡與“嵇上亻亍十五”明顯不同,并且,有“亻亍”的筆跡相同,而有“行”的筆跡相同。
[17]原為“艸”字頭下面一“散”字。
[18]前引《南京雨花臺石子崗南朝磚印壁畫墓(M5)發(fā)掘簡報》。本文作者也做過比對,驗證了此文的觀點。
[19]此處的“同”表示該墓磚印壁畫中能找到與此磚圖案相同或極相近者。
[20]南京市博物館總館、南京市考古研究所編著:《南朝真跡》,江蘇鳳凰美術出版社2016年。
[21]同[20],第462頁。
[22]需要補充的是,《南朝真跡》載有石子崗的250塊磚拓片(第98-347頁),有“第”字的現象很多。當然,我們也看到很多的磚面標記文字簡省“第”字。簡省“第”字較多地發(fā)生在七賢壁畫磚上,而在“龍”“虎”“天人”“師子”等題材的磚中較少發(fā)生。
[23]同[20],第353、430頁。
[24]西善橋墓考古報告說壁畫磚兩側有文字,但只展示了一側,推測另一側應該是“上”或“下”字。
[25]表四1、2、3、4部分圖像資料來源于姚遷、古兵編著:《六朝藝術》,文物出版社1981年;亦或見于各考古報告。5、6部分來自考古報告。
[26]需要補充說明的是:從《南朝真跡》來看,根據“嵇上行十五”一類的標識文字相對于“上”字的書寫識讀方向,石子崗M5的嵇壁磚又分兩種,一是方向相同,一是方向相反。但是這兩種磚的有標識文字的一面、寫有“上”字的一面以及印有圖案的一面,其相互關系不變。換句話說,如圖三‥1所示,嵇壁磚的標識文字從左向右讀,而另一種磚則從右向左讀,但在空間中,兩類磚的呈現方式相同。
[27]同[20],第216、272、280頁。
[28]壁畫尺寸數據均來自考古報告。因為不知道當時測量的起訖點在哪里,所以無法嚴格地與本文的數據相比較,只能參考。町田章《南齊帝陵考》中已有對數據的質疑。本文以為仙塘灣墓的羽人戲虎虎尾已殘,故其數據基本正確,金家村墓、吳家村墓二者的羽人戲龍或羽人戲虎的左右兩端均未缺,若長度僅與竹林七賢相當,不可信。
[29]直砌磚的說法來自前引《南京西善橋南朝墓及其磚刻壁畫》。
[30]壁畫都為三平一直砌法,每個平砌行又以上中下三排構成。本文以中間平砌磚行的中間一排磚為計數標準。
[31]此數值計算公式為:直砌磚行總磚數÷平砌磚行總磚數。下同。
[32]據考古報告和《六朝藝術》發(fā)表的照片,就殘存的6個平砌磚寬度統(tǒng)計直砌磚行總磚數。
[33]此數據直接來自目測。
[34]此為本文作者據原考古報告及《六朝藝術》所發(fā)表的圖片計算得來?!赌铣孥E》(第536頁)有磚編號2013NQSM2‥Z408,磚側圖案與吳家村墓極相似,其磚刻銘文為“嵇上行卌八訖”。本文的計算結果與古人設計相同。
[35]此處2.4應為3.4之誤。壁畫左右總長度為10個平砌磚。小村M1壁畫磚與吳家村墓磚應該出自同一模,以小村M1壁畫磚長度來算,壁畫總長度為10個33.5厘米,即3.35米。加上中間粘接物的厚度及誤差值,3.4米是比較正確的數據。下面兩個2.4同此。
[36]金家村墓七賢磚畫的總寬度在44磚直砌磚,但本文作為計數標準的那一排7磚下所覆磚數為42塊。故本文取數為42。根據考古報告,金家村墓壁畫比西善橋墓寬10厘米,其原因即是左右各多一塊直砌磚。
[37]按所見南京博物院展品,3塊平砌磚下有20.5塊直砌磚,則每平砌磚下有6.83塊直砌磚。
[38]按南京博物院展品每塊平砌磚下有7塊直砌磚,校之以《六朝藝術》中的拓片,則每塊平砌磚下約有6.8塊直砌磚。
[39]若以畫面內容計則畫幅寬度不到7.5個平砌磚的長度,本文為觀察、計算方便,僅計算整磚下的直砌磚數,故標“7”,表中左右格的結果均以7磚長度為限統(tǒng)計計算。
[40]石子崗M5中羽人戲龍、羽人戲虎與竹林七賢的磚混合砌墻的現象說明,這兩種磚應該在規(guī)格尺寸上相似。
[41]據考古報告公布的照片計算。前引《南京雨花臺石子崗南朝磚印壁畫墓(M5)發(fā)掘簡報》。
[42]根據考古報告中的圖片。前引《南京西善橋油坊村南朝大墓的發(fā)掘》。
[43]同注[11]。
[44]同注[20]。
[45]對照《南朝真跡》,我們知道羽人戲龍或羽人戲虎壁畫磚的數據與此更接近,而七賢壁畫磚的數據在長度上總體要小0.5厘米,寬度與厚度相差不大。另,此段第一句話中,“拼鑲壁畫”后應添一“磚”字。
[46]此處為本文作者根據《南朝真跡》相關數據所做的敘述。本表中獅子沖M2亦如是。
[47]前引《南京棲霞獅子沖南朝大墓發(fā)掘簡報》。原文中獅子沖M1還有另一規(guī)格數據長26~27、寬16~17、寬4.5厘米,經與附圖比對,此尺寸為玄武圖像磚尺寸,而“嵇下行”及“大龍”“虎”“右?guī)熥印钡却u尺寸為表中所述的這一種。
[48]前引《南京棲霞獅子沖南朝大墓發(fā)掘簡報》。原文中獅子沖M2還有另一規(guī)格數據長26~27、寬16~17、寬4.5厘米,此數據未采納,原因同注[47]。
[49]同注[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