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謹宇

蠕 動

天色已晚。一片漆黑

擋住了腳下的去路

我必須學(xué)會慢下來，慢到骨頭里去

蛙蟲又開始歡叫了。夜空下

那些靜立的事物，肯定也在以自身的方式

彼此對話

誰也無法闡釋

它們暗藏的言語，際遇

還有體內(nèi)蠕動的冥想

我所知道的蔚藍，會在清晨出現(xiàn)

黑暗中，我們只打開夜晚的一部分

從樹木開始，靜穆煙一樣飄散

風觸摸著時空的柔軟

一條深居的河流白亮的背影

在林間依稀閃現(xiàn)

暮色已淹沒了所有的去路

越往前，越發(fā)迷離

這里的草叢，幽徑和亂石

成為蟲鳥鳴唱的舞臺

屏住呼吸，聆聽星辰的心跳

其實它預(yù)留出來的虛幻

誰也未曾抵達

黑暗中，我們只打開夜晚的一部分

野 趣

秋收時節(jié)，曬谷場上飛來一群鳥

嬉戲，啄食，留下幾坨糞便后

又飛走了

晚霞映照著黑褐色的翅膀

仿佛映照離別的過往

遠處，焚燒的稻草是野趣的

濃煙是野趣的

積水的低洼地是野趣的

田間遺落的谷粒，牧童的歌謠，遍地芳香

是野趣的

我身后巨大的虛無也是野趣的

那個向命運索取月光的人

仿佛一轉(zhuǎn)身，就會

陷入更深的漆黑

在夜之中央

所有事物已隱去棱角

看不清前方，或者遠古

那個向命運索取月光的人

他體內(nèi)，是否還留有隱痛

和苦楚的芬芳

隔著河流，稻草，幾畦蛙鳴

在曠野之外紛飛的螢火

讓夜的質(zhì)地綿長，且柔軟

猶如流水，猶如無須歸還的

舊時光

山中秋日

多年前的一個秋日

天空沒有一塊云朵

只剩下遼遠，和蔚藍

那是極其罕見的荒蕪

在山中，我們無法原路返回

穿過溪澗，石洞

穿過荊棘叢生的密林

仍然找不到來時的幽徑

好在眾鳥已停止鳴叫，樹木也不再搖動

好在令人難忘的午后，懷揣佛心

清亮，圣潔，又暗藏慈祥

肢 解

最先掉進黑夜的

是螢火閃動的倒影

仿佛轉(zhuǎn)瞬間。一些沒來由的幻象

依山，臨水

奇異般出現(xiàn)

雨季將要來臨。在故地

我們飲酒，對歌

談?wù)擄L月

像閣樓的時光，學(xué)會忘掉生死

當昆蟲不再鳴叫。窗外遺落的星輝

就會跟著夜行車，奔走

一同肢解四周的空曠

而多年后，所有的初始都將歸于塵土

被陽光加冕

野外的一片荒地

不知從何時開始就躺在那里

三年，五年，十年

或者更久遠

雜草，各種顏色的鮮花

還有一些廢棄物品

在其間晃動

總有鳥群從它頭頂上飛過

合奏，或蒼涼

或粗獷的樂曲

在故地

我跟著輕柔的風，慢下來

直到內(nèi)心與一面湖水持平

而身后

我遇見的所有事物

已被陽光一一加冕

小鎮(zhèn)靜夜

星光黯淡。海的鼾聲又一次響起

在小鎮(zhèn)的靜夜，我們談起抵達

談起遼遠，鹽咸，和白浪的情懷

礁石入睡時，嘴里含著波濤

而它體內(nèi)的光亮，使潮水有了暖色

除了漁船，誰又在安撫滄海的夢境

無處躲藏，通往沉寂的路途也長滿青草

這世界如此擱淺，仿佛

——今生倒扣了前世

責任編輯 安殿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