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雪麗

摘要：曹聚仁真正為大陸學者所熟悉始于他的《魯迅評傳》和《魯迅年譜》在大陸的出版，他對魯迅的文化身份的進行了重新的定位，并且收集了豐富的歷史材料。這些豐富、翔實材料確定了曹聚仁《魯迅評傳》的超然地位，但是作為研究者也不能忽略其中史料的一些明顯的錯誤。

關鍵詞：魯迅評傳；身份的新定位；內容詳實；史料失誤

曹聚仁的《魯迅評傳》寫于他旅居香港時期，經(jīng)過多年的史料的收集和完整的構思，將一個生動鮮活的魯迅形象呈現(xiàn)在研究者眼前。這本書一經(jīng)出版就在香港乃至海外都產(chǎn)生了巨大影響。“但在中國大陸的出版卻經(jīng)歷了重重波折，由于曹聚仁作為史學家的治史理念和內地將魯迅作為中國的高爾基的研究理念的巨大差異與沖突，所以這兩本著作在內地遲遲不能出版，直到1999年，上海東方出版中心第一次出版了《魯迅評傳》，2006年復旦大學出版社出版了新版《魯迅評傳》，并首次附錄了曹聚仁的《魯迅年譜》，將兩本著作合為一體，為大陸的研究者提供了更完整豐富的材料，而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11年又出版了修訂版的《魯迅評傳》和《魯迅年譜》，對大陸版本作了進一步的完善。在《魯迅年譜》中他說，“把魯迅當作有血有肉的活人來刻畫，絕少歪曲事實之處”。①正是基于這樣的史學觀念，曹聚仁對魯迅的文學和文化身份進行了全新的定位，表達了他獨特的見解。同時由于與魯迅的親密交往，他為我們提供了真實可靠的文獻資料。盡管這部《魯迅評傳》也存在著一些缺陷，但是瑕不掩瑜，它依然是目前魯迅研究的重要參考對象，依舊保持著旺盛的生命力。

一、對魯迅身份的重新定位

在《魯迅評傳》里曾記錄這樣一段話：“‘曹先生，你是不是準備材料替我寫傳記？他正看到我書架上有一堆關于他的著作和史料。我說：‘我知道我并不是一個適當?shù)娜?，但是，我也有我的寫法。我想與其把你寫成為一個‘神，不如寫成為一個‘人的好?！雹谶@段話是曹聚仁為魯迅作傳的開端，同時也表明了曹聚仁的治史觀念、立場和態(tài)度。這段話毋庸置疑也在一個側面表明曹聚仁可算作當世了解魯迅的幾人之一，不同于大陸的意識形態(tài)話的“將魯迅神化”的觀點，以全新的觀念和觀點沖擊了魯迅研究者的視野，首先在他的筆下魯迅是一個有血有肉的豐滿鮮活的人物，在前十六章節(jié)詳細地介紹了魯迅的家鄉(xiāng)、他的童年、少年時代的文藝修養(yǎng)、在日本、辛亥革命前后、民初的潛修生涯、托尼學說、《新青年》時代、在北京、《阿Q 正傳》、《北晨》副刊與《語絲》、南行——在廈門、廣州九月、上海十年間、晚年，把魯迅的生平史實呈現(xiàn)在讀者眼前。而后面12章，則為魯迅的面面觀，將魯迅的文藝觀、政治觀念等分別做了詳細的闡釋。

在大陸的魯迅研究視野中，一直將魯迅作為中國現(xiàn)代文壇的領軍者、30年代中國左翼作家聯(lián)盟的領導者來看待，而曹聚仁卻認為魯迅只是中國現(xiàn)代文學運動的同路者。不懂魯迅的人要么將魯迅推到一個無人可及的頂峰，要么對魯迅進行攻訐和詆毀，如蘇雪林。曹聚仁卻對此發(fā)表了自己獨特的見解，認為“無論左翼作家聯(lián)盟或社會科學聯(lián)盟，或戲劇工作聯(lián)盟，都有主要負責人，如瞿秋白、周揚、潘漢年，他們對于魯迅，只當作同路人看待——他們有其領導文化運動的路線，并非要魯迅來領導。”因此對于魯迅同路人這一身份的定位，無疑又是一個新的觀點和概念，也為魯迅文學研究提供了一個新的思路，正如魯迅在《吶喊》自序中說道：“在我自己，本以為現(xiàn)在是已經(jīng)并非一個切迫而不能已于言的人了，但或者也還未能忘懷于當日自己的寂寞的悲哀罷，所以有時候仍不免吶喊幾聲，聊以慰藉那在寂寞里奔馳的猛士，使他不憚于前驅?！雹鬯圆芫廴拾阳斞付x為文學革命的同路人還是有一定道理的。魯迅是有自己的文學思想和政治觀念的，所以他始終與革命政黨保持合適的距離，并且始終堅持自己的“魏晉風度，托尼學說”的思想觀念，繼承尼采的超人哲學，堅持自己的思想理念，雖置身于文學革命的洪流，但是始終保持自己獨立的革命精神。

二、史料的豐富、翔實

曹聚仁早在三十年代就開始準備為魯迅作傳并且開始收集資料，這都得益于他與魯迅私交甚篤。它能夠從與魯迅的密切交往中發(fā)現(xiàn)魯迅的一些不為人所知的一面，為魯迅的研究者和讀者提供一個嶄新的視角觀察一個有別于神壇上的魯迅，同時他也運用他獨特的史家眼光收集了許多對于研究者有益的史料。

魯迅逝世后，曹聚仁就準備著手為魯迅寫傳。三十年代開始收集資料卻延宕至五十年代到香港定居后才開始動筆，而造成這一遺憾的主要原因除了戰(zhàn)爭之外，還有當時的大陸和臺灣并不具備為人物立傳的寬松的政治氛圍，尤其是為魯迅這種在文壇極具影響力的作家，不過這本被魯迅所預料的魯迅傳最終還是呈現(xiàn)在世人眼前。

在《魯迅評傳》一書中，曹聚仁為我們展現(xiàn)了豐富的關于魯迅的文獻資料，如在《少年時代的文藝修養(yǎng)》一節(jié)中有這么一段描寫：“在大街的書店買來一部，偶然有點污損或墨污，總不能滿意，便拿去換掉，至再至三，直到伙計厭煩了”④，雖然是一段細節(jié)描寫，但卻突出了魯迅對書的珍視，與后文想寫描寫魯迅對書的愛惜遙相呼應。又如在《托尼學說》一節(jié)，詳細地介紹了魯迅先生的思想深受托尼二家的影響，列舉了孫伏園在《魯迅逝世五周年雜感》中的一段話：“托尼學說的內容既有很大的不同，而魯迅先生卻不像一個哲學家那樣，也不像一個領導者那樣，為別人了解與服從起見，一定要將一個學說組成一個系統(tǒng)，有意地避免各種矛盾，不使有一點嫌隙，所以他只是一個作家、學者，乃至思想家或批評家?！雹葸@一論點對于了解魯迅早期思想有重要幫助，但是曹聚仁卻在這個基礎上以史家的眼光對這段話做了評斷，持保留態(tài)度。同時曹聚仁通過自己的考據(jù)，認為魯迅先生的思想、性格也有叔本華的影子，魯迅在接受尼采學說的同時也接受了叔本華和佛家的悲觀者哲學，因此魯迅在早期《文化偏至論》和《摩羅詩力說》中，便提倡極端個人主義和浪漫主義。通過這一考據(jù)對于研究者了解魯迅早期的思想有重大幫助，而不是持一己之見而忽略魯迅思想的復雜性。對于這段經(jīng)常為人所忽略的歷史，曹聚仁還竭力去認真考察，將其呈現(xiàn)在讀者面前，表現(xiàn)了他作為一個史人的歷史責任，也盡力將魯迅生活的全貌展現(xiàn)在閱讀者和研究者眼前，為研究者提供了豐富翔實的史料。

三、史實的失誤

在《魯迅評傳》一書中，有許多精彩的論斷，不僅展現(xiàn)了魯迅一生的方方面面，而且也為魯迅研究提供了新的可供參考的觀點，對魯迅研究提供了重要的幫助，但是我們也不能否認這本書中也存在著重要的史料失誤。

對于這些存在著失誤的史實，有必要持一種客觀分析的態(tài)度，不能粗暴地否定，也不能只看到他的優(yōu)點而曲意盲從。曹聚仁作為從三十年代就與魯迅交往密切的朋友，在某種程度上當然對魯迅了解甚深，但是他畢竟不是魯迅本人，對于魯迅的一些思想存在錯誤的理解也是可以理解的，因此承認錯誤的存在并指出改正，才是研究者應該有的態(tài)度。如在書中提到的最理解魯迅的人都是姓許的，對于許欽文之妹許羨蘇是魯迅的“戀人”、“愛人”，是沒有事實根據(jù)的，充其量只是關于魯迅私人生活的一場風花雪月的謠傳，而不能作為史料出現(xiàn)在書中。其次，眾所周知，魯迅的散文詩、小品散文、小說、雜感都有其特殊的風格，時人稱之為“魯迅風”，尤其是他的雜文，更是風靡一時，其犀利冷峻的文風被眾多青年學習和模仿，更是在三、四十年代成為一個獨特的文學現(xiàn)象，形成以聶紺弩為代表的“魯迅風”雜文創(chuàng)作團體，而在《魯迅評傳》一書中，曹聚仁卻認為在中國現(xiàn)代作家中，真正能繼承“魯迅風”的只有周作人一人?！八怨P者認為在現(xiàn)代作家中，真的能繼承魯迅風的。只有一個人，那便是他的弟弟周作人；但周作人的雋永風格，卻在魯迅之上，”⑥但事實上，周作人在早年雖然也寫過一些文風犀利的雜文，但是在與魯迅分道揚鑣后，一直都是沉浸在“自己的園地”，再加上晚年失節(jié)，他的散文更是失去了文人的風骨，與魯迅的那種似投槍、似匕首的冷峻犀利的文風更是相差甚遠。因此，曹聚仁認為周作人是魯迅的“魯迅風”的唯一繼承者，并宣言在周作人之后，“魯迅風，怕是沒有傳人了”則完全是沒有事實依據(jù)的?！棒斞革L”這一文體的繼承，最重要的應該是繼承魯迅先生那種戰(zhàn)斗的精神，即使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也可用手中的筆勇敢地劃破黑暗，與這個昏暗的社會現(xiàn)實做斗爭，將其化作利刃，投向黑暗，只為那破曉時分的微光。而周作人的散文則完全不具備這一精神，曹聚仁的論斷還是存在著偏頗的。

四、結語

曹聚仁的《魯迅評傳》仍然是研究魯迅的重要參考書，在研究中肯定其中重要的參考價值之外，也要看到其中的缺點和失誤，而不能一蹴而就，將錯就錯，作為研究者首先必須確保所用史料的真實性，有失研究者工作公正客觀的態(tài)度。

注釋：

①曹聚仁.魯迅評傳[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6.

②曹聚仁.魯迅評傳[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6.

③魯迅.魯迅全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80.

④曹聚仁.魯迅評傳[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6.

⑤曹聚仁.魯迅評傳[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6.

⑥曹聚仁.魯迅評傳[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6.

參考文獻：

[1]曹聚仁.魯迅評傳[M].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2006.

[2]陳漱渝.“毋求備于一夫”——讀曹聚仁著《魯迅評傳》[J].學術研究，1999，（6）.

[3]古遠清.“把魯迅當作有血有肉的活人來描畫”——評晚年曹聚仁的魯迅研究[J].學術研究，1998，（4）.

[4]陳璐.論曹聚仁的魯迅研究[J].華中師范大學研究生學報，2007，（3）.

[5]朱正.“史人”“妄人”曹聚仁——且說他《魯迅評傳》的硬傷[J].魯迅研究月刊，2009，（3）.

（作者單位：閩南師范大學文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