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墅平
母親會做一手好湯圓。我是吃著母親做的湯圓長大的。
兒時記憶里,每逢年關將至,母親便會拿一些糯米加適量大米,盛在盆里用水泡著。泡上約三兩天,母親再將它們端到家里那口石磨旁,由父親推磨,她用一把長勺子,一點一點舀出盆里已泡得軟熟的濕米,往磨眼里放。隨著石磨的一圈圈轉動,白花花稀溜溜的米粉便會從上下磨盤的磨齒結合處,源源不斷地溢出來;而后順著磨槽的出口端,流到下邊擱著的布帕上面。布帕下邊是一只盛著草木灰的竹筐——草木灰可以慢慢吸收米粉里的水分。當米粉變得將干未干時,母親就可以動手做湯圓了。
母親先將烤熟的芝麻或者花生米,配以白糖或紅糖,做成餡料,裝在碗里。初一早上,母親起床后,用手把粘而軟的米粉,搓成大小合適且均勻的若干坨,然后拿一坨置于掌上,輕輕拍成餅狀,再用小勺從碗里舀一些餡料,接著,像變戲法一般,雙掌揉啊揉啊,很快便揉成一只渾圓飽滿的湯圓。母親手上麻利,片刻功夫,便會揉出可供一家子吃上一頓的湯圓。
當一灶膛熊熊的柴火,讓一鍋水開始沸騰起來時,母親將揉好的湯圓,一只一只輕輕放入水里。湯圓先是沉入鍋底,母親為防止湯圓粘連在鍋底,便用一把長柄的湯勺,小心地攪動湯圓。湯圓都下鍋后,火勢稍稍減弱,慢慢煮上一陣,一只只湯圓便漸漸浮上水面,繼續(xù)煮上一會,便可以出鍋了。
母親給我們全家每人舀上滿滿一碗煮熟的湯圓。我常常是筷子未動,饞水先流。夾上一只熱騰騰的湯圓,放嘴里那么一咬,哇,粘而滑的湯圓,破口處一股燙燙的、甜甜的、香香的餡料,頓時噴薄而出,心里那個爽?。∧菨M嘴的甜滋滋的味兒,竟將日子里的那些苦澀,蕩滌得無了影蹤。母親一邊吃著湯圓,一邊臉上漾著如湯圓一般飽滿的笑容,嘴里還喃喃念叨著:日子會好起來的,會好起來的……
流年似水。我和兄弟倆吃著母親做的湯圓,一年年長大,并漸漸成人。每逢春節(jié),我都會攜妻帶子,約上兄弟,一起回老家陪父母過年。母親也總會很高興地在初一早上,為我們做出一頓豐盛的湯圓大餐。當我們全家老小每人端一碗湯圓,圍桌而坐時,那親熱的氣氛無以言表。吃著香甜酥軟的湯圓,我們臉上都笑靨如花。母親的笑容尤為飽滿,一如她做的湯圓。每逢此刻,母親會情不自禁地念叨著:一家子聚攏了真好,聚攏了真好……
如今,母親年事已高,而她依然堅持在每個春節(jié),親手為我們一家,做她最拿手的湯圓。
那圓圓的甜甜的而又晶瑩滋潤的湯圓呵,其實就是母親的一顆心——一顆值得我們感恩一世的最豐盈而溫潤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