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楊 直

問：記者

答：謝逸仙

問：您做導演也十多年了是吧？

答：嗯，算是吧，但是別人叫我導演，其實我不是這個專業(yè)，也是當年王導走后被逼的。當時他教了我導播方面的東西，但沒多久他就離開了，我就被推上這個位置。而且那個時候所謂的電競還比較原始。也沒有像現(xiàn)在一樣有個穩(wěn)定的收入，全憑愛好在干。更談不上什么藝術，那時候DV都拿來當攝像機用。所以我做導演其實是從技術那塊開始。有些東西就只能自己做啊，學啊，弄啊。慢慢的就靠自己所謂的經(jīng)驗吧去弄。

問：當時沒想過找一些電視臺的人嗎？

答：誰愿意過來呢？比如我找一些傳統(tǒng)電視臺的人過來。他們看我們活動現(xiàn)場之類的確實會感慨一下，除了我的電視之外，外面還有這么一片天，但說你讓他真正進來，他不一定放得下，那是個鐵飯碗，而且他在電視臺已經(jīng)混出樣子了。電競對他來說是一個相對陌生、充滿挑戰(zhàn)的行業(yè)，所以很多人也不愿意過來。

問：現(xiàn)在呢？

答：現(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有一個導演團隊了，大概二三十人分了若干組。傳統(tǒng)電臺的人有，也有傳媒類戲曲類這些大學的畢業(yè)生。

問：您現(xiàn)在認為一個導演應該負責什么呢？

答：所謂的導演，他第一是策劃創(chuàng)意，第二是整體的聯(lián)動，就是你在執(zhí)行的過程中，你要控制很多人，直播是很多雙手同步完成。而且以我們這行來說，也類似電視行業(yè)吧，以秒為單位的，你不能出錯。你還要有能力駕馭那些人。有些人他在這個行業(yè)也混了很多年，他雖然不干這個，但他見的多呀，脾氣比較大。有些人他也幫很多大客戶調過音啊，當你跟他說你這個聲音不太好的時候，他可能心里不服啊。你得控制他們。

問：一般一場電競比賽的籌備階段是怎樣的呢？

答：以這次KPL為例，它時間比較緊，我們前后就只有七天時間。進貨都得進一天，然后24小時連軸轉了三天把舞臺搭好。彩排了兩天，然后執(zhí)行了一天。

問：進貨是指？

答：就是一些麗雅架啊，景片啊，大屏啊這些，要用卡車一車一車地運進場館。搭建舞臺的話，最基礎的先搭一個結構，讓他有一個支撐，緊接著還有地板、景片、天上的大屏和地屏，還有那些造型，有貼在后面的，有吊起來的。接著是燈光、音響。先裝好吊上去，然后測試。比如音響要測聲場，專業(yè)術語來說，就是你會拿一個專門接收信號的東西，在這里的頻率多少？你要能保證大部分的觀眾能夠聽得清楚，音響是放地上還是吊在天上，五米高還是十米高？朝向是十五度朝下還是30度朝下，是偏左還是偏右，這些都需要測試和調試。這些做完了還要調試網(wǎng)絡。有些歌手或選手，他可能會在某個區(qū)域內活動，我們要保證這個區(qū)域內的信號接收正常。再就是保證各種攝像機的傳輸是不受干擾的。還有工作人員的通訊設備，有無線的通話系統(tǒng)，對講機等等，看不見的干擾都得把它排除掉，要不然你沒有這些通訊系統(tǒng)，回頭溝通不上了，整個系統(tǒng)不就癱瘓了嗎?，F(xiàn)場還有WiFi，我們要拿著專門的機器去測頻段，我們要選擇一個不會跟其他頻段打架的頻段。

問：這個過程中，導演是要一直介入的嗎？

答：其實在好多個月以前，大家就在策劃這個方案，那個時候是純導演工作的時代?，F(xiàn)在的電競也不像以前的電競，就是咱們把這個比賽打打就結束了，現(xiàn)在和電影、晚會一樣，也需要有一個主題，這個主題有要切合多方面的東西，游戲本身、品牌宣傳、政治正確，同時還要追求一些所謂的藝術層面的東西，要表達一種精神啦，狀態(tài)啦，那大家在策劃這個東西的時候，要兼顧很多方面。你主題想好了，然后我們大概分成哪幾塊，大概是什么樣的東西，比如說舞美我們可能會畫，然后片子我們可能會去找同類型的。項目組跟著各個部門一起去討論研究，這個來來回回就得好幾個月時間，最后形成一個相對的定版。其實越到后面改的越細，很多東西會改的和開始設想的完全不一樣。像KPL總決賽這種，一般會持續(xù)三個月或者四個月。其實像現(xiàn)在的話，我們公司其他組就已經(jīng)在考慮明年冠軍杯的事情。你想明年冠軍杯是大概是七八月份到時候的事情，他現(xiàn)在就開始考慮。

問：確定好方案之后呢？

答：其實策劃和選址是同步進行的。我們在哪個城市用哪個場館，場館有沒有檔期，先把這個東西搞清楚。之后我們還得去實地考察，看一下場館的硬件條件，大小啊什么的，對于舞美搭建來說很重要。要根據(jù)場館的特性來去設計舞美。導演們還要想一件事情，可不可以使用某種新技術。如果我們預算足夠的話，我們也想嘗試一下各種各樣的東西。比如說這次KPL我們把水跟舞美做一個結合。用的是真的水。你看地屏打開后，正好中間是楚河漢界，然后落下的水流到中間。我們還用了數(shù)控的技術，水往下流的過程中是可以形成圖案和文字的，然后打投影上去，就像您看到的那個倒計時。他要精準地控制每一滴水，隔一節(jié)不放，隔一節(jié)再放，像打印機一行一行的。然后比如說每次擊殺大龍瀑布就會落一次，至少觀眾在視覺上會覺得很不一樣吧。包括那個龍舟出場的時候會有龍的叫聲。我們用了5.1環(huán)繞立體聲。另外嗅覺方面，我們想營造一個鳥語花香的感覺，所以把香味投在新風系統(tǒng)的管道里，現(xiàn)場就真實的能夠感受到那種香味。

問：為什么會想到用棋盤這個元素呢？

答：賽季的開頭和結尾一般都是呼應的。開賽的時候是兩個老人在下象棋，所以總決賽的時候，我們保留了棋盤這個元素。

問：看上去和電競沒什么關系？

答：其實這跟電競沒有什么特別的結合，但也是為了前面的鋪墊，為選手登場營造一種氛圍。我們還找了國家歌舞劇院歌舞團的演員，幫我們演繹一段故事。項羽和劉邦交戰(zhàn)的一個簡單的演繹。我們把它分成了三個篇章，就是雙龍宴，雙龍弈、雙龍訣。然后就這樣一個篇章一個篇章的下來，來表達整個對抗的過程，這樣子就是要讓觀眾看到選手的時候，他會有尖叫，有共鳴。包括選手站定之后，獎杯露出來，通過鏡頭強烈表達一下這種對抗的狀態(tài)吧，讓支持的人更支持。包括我們前面開幕式的時候，我們甚至都是和電影一樣，做了上下遮幅，就看起來是23比9的這樣一個狀態(tài)，不是16比9的。

問：一般彩排的過程是什么樣的？

答：搭建完成之后，先是技術人員測試設備，之后導演上開始聯(lián)排。這個過程中，調整演員的走位呀，燈光、攝像的角度啊，拍攝手法呀，然后整體工作人員的聯(lián)動性呀，你什么時候什么音樂起呀，演員走到哪里呀，鏡頭是哪臺機器上啊等等。然后鏡頭我們除了傳統(tǒng)的攝像機，還有一些特種拍攝設備，什么飛貓、天眼、搖臂。有的機器都是要兩個人操作，一個專門控制方向，一個人負責攝像機的對焦什么的，都只是為了讓這個效果呈現(xiàn)的會更好一些。

問：這個過程里，您會一直跟著嗎？

答：我沒有一直跟。這次負責的那個導演比較強一點。有時候導演就是調整，要求講完之后，他自己要調整一下，包括大屏素材，它的播放順序，它的位置?，F(xiàn)在越來越多的是多塊屏的聯(lián)動，大屏后面有一套系統(tǒng)。怎么保證我播出去的視頻看起來是一個整體。后面有很多雙手在操作，但是你也不能保證統(tǒng)一呀，這就要靠導演。然后燈光有時候可能需要換一個或者怎么樣，你得派工人爬上去修，還有特效部分或機械部分，升降啊開河啊，還有什么威亞呀數(shù)控啊，這些都需要管理。所以導演第一是管理，保證各部門不能出錯。第二是要配合彩排，什么點上什么點下，什么點收起來等等。其實這次KPL的總決賽的時候，我們差一點出問題。

問：什么問題？

答：就是兩個龍舟出來的時候，那個龍舟它不是真實的飄在水面上，下面有軌道，其實這是一種視覺欺騙。為了遮住這個軌道，我們就得放那個干冰。本來我們有六臺干冰機，到最后開賽的時候燒掉四臺，只剩下兩臺干冰機了。差一點點就蓋不住了。

周邊采訪 1

“我開始和謝導是網(wǎng)友。”

問：您什么時候加入謝導的團隊的？

答∶ 我是15年到這邊的。

問：最開始怎么認識的？

答：我那時玩游戲也看英雄聯(lián)盟的比賽。然后我記得應該是S2總決賽，我看了就覺得還挺有意思，我原來是做傳統(tǒng)媒體，然后我就覺得，這比賽做的還挺有意思，跟我們做演唱會什么的差不多。但那個時候我不懂，我以為我看到的畫面是中國人做的，我說中國人做的挺好。他們其實做的是中文轉播信號。我覺得好像我自己有點興趣。當時他們留了個郵箱，是那種滾屏字幕，然后我發(fā)了一個那種介紹信一樣的東西過去，說想認識一下，后來謝導就給我打了個電話。

問：第一次見謝導是什么時候？

答： 14年。謝導給我打電話讓我過去看看，然后我說那行，我就借著出差來上海的時候，去太倉看了一下。和我想的不一樣。雖然那個時候整個太倉擴充到100多號人，舞美對他們也而言已經(jīng)飛起來了，一組人做LPL，另一組人做CFPL，那種熱火朝天的感覺。但我還是覺得落后。你能從他們的工作狀態(tài)和這些人身上能看到，整個從業(yè)素質還是很低的。

問：那后來怎么會到謝導這邊來呢？

答：你想，人都是想往高處走。對吧？當時對我來說，是人生很大的一個抉擇，就是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還是覺得說應該跟更強的人，至少比我強的人在一起，因為從小我不管在哪個圈子里面，都還算是混的比較好，所以這個圈子決定了，我自己的好壞，我寧可去好一點的圈子。后來比較打動我的是什么？一個是我跟謝導聊天，我們倆邊吃邊聊一直聊到十點，整個萬達廣場關門。然后他給我開了個酒店，就在萬達廣場旁邊，我們倆在酒店聊到半夜一兩點。

問：都聊什么了？

答：就是暢想了一下。他覺得他眼中曾經(jīng)和未來的電競。其實作為謝導來說，他是中國第一批真正從事電競賽事制作的人，所以他自己其實有很大的熱情。但其實他不是一個專業(yè)出身的人，他是摸著石頭過河的人，他當時是已經(jīng)能感覺到，身邊的人是沒有能力去達成他想要的成就，所以一定要從外面騙人來。后來我又和Friend見了一面，在三里屯一個吃素食的餐廳。我大概能理解為什么我來做這個東西，因為我覺得電競賽事，始終就是一個現(xiàn)場秀，他雖然是給線上和現(xiàn)場的人一起看的，但總決賽在我來看，它其實就是一個像超級碗那樣的游戲現(xiàn)場秀，對吧？我說那這個是我的強項，電競賽事我可能沒那么懂，但是你說做秀，這是我的強項，所以就這個契機。

然后當時有一個比較重要的事，他們最后一年做LPL。當時已經(jīng)預感到要丟，所以當時就跟我說，說要不要加入一下，因為我們想要在最后的時候做一次萬人場。其實那個時候電競在中國沒有做過萬人場，我之前其實不知道，我是后來做完很久了，然后他們才告訴我說，黃龍那一場是第一次所謂真正意義上的線下總決賽，在體育館里面做萬人場。然后聊完了以后，我其實想了兩三個月，然后就決定還是來了。其實Friend招我的時候就跟我說，說一方面你可以在PLU先試試電競的東西，然后除了電競，其實我們現(xiàn)在還有另外一塊業(yè)務是龍珠直播，龍珠直播這邊有很多娛樂的業(yè)務，你可以去嘗試。

問：剛到PLU的時候適應這個環(huán)境嗎？

答：其實整個過程比較痛苦。比較痛苦的一點是跟不上，斷層。斷層到什么地步，就是我有想法只能跟謝導講。當時能溝通的人很少，我能跟謝導溝通，其他人可能處于聽不懂的狀態(tài)，我覺得不夸張。而且你試想下，就是聽說北京來了個人，然后不知道這個人干嘛的，反正就挺厲害的，什么都得聽她的，所有人都不爽。只有老謝聽我的，我就把我所有的想法跟老謝說。老謝再去分配工作，大家怎么樣去執(zhí)行這件事情。

LPL第一千場時說想要做一個紀念的片子，然后就問我說，要不然你拍一下這個片子，我當時就很想拒絕。我覺得我不是來拍這個片子的，我覺得這是一個普通編導應該干的事情。但既然你們讓我拍，那就拍。然后我就帶了兩個攝像出去，然后約娃娃、若風、廠長一些人。

我記得有個比較好玩的是什么？我們去第一屆的地方，帶若風去看，然后玻璃上起灰了，擦掉那個灰還能看到WE。那個時候若風自己看到的時候，他都會覺得很感動，這個地方已經(jīng)荒廢了那么久，沒有人用了都，但是那個東西就留在那了，我們還拍了那個鏡頭。最后那個片子出來，整個剪輯我讓公司的人來剪，剪了三版都不滿意，我自己剪，然后讓他們挑音樂，挑了三版，還是不行，我自己挑；最后文案都是我自己寫的。那個時候我覺得很無助。

問：你覺得在這幾年里，謝逸仙身上最明顯的變化是什么？

答：他應該跟你講了，他師傅走了以后，他被逼成一個所謂的導演，但我認為他們當時的那種也算不上導演，也不叫導播，說白了就是負責切鏡頭的。到后來我去的時候，他真的開始在統(tǒng)籌一個賽事的所有的內容，才算一個真正的導演。那個時候他確實已經(jīng)在做導演的事情，這可能他自己都沒有想過，對吧？機緣巧合也好，幸運也好，拼命也好，我覺得對他個人來說，他已經(jīng)完成了自己人生的一個大的飛躍和突破。

周邊采訪 2

“我是謝導一手帶出來的?！?/p>

問：你是哪年加入PLU的？

答：我最早認識他是08年。那個時候我只是在PLU幫忙的，不算正式員工。09年下半年的時候才正式入職。到了11年12年，我就被劃到了謝導下面。

問：那個時候你主要負責什么業(yè)務？

答：開始是做制片，后來就是自己帶活動，帶著攝像，主要的技術負責人，主持人，到全國去做一個活動。做完那個活動，整個人在這方面的能力就都被練出來了。之后，我就是項目經(jīng)理，負責對接、制片和搭建，謝導負責制作和技術這一塊。然后還有劉星，專門負責賽事規(guī)則啊這些賽事方面的工作。最早就是這樣一個架構。

問：外面對黃龍那場夏季總決賽的評價很高，你自己怎么看這件事？

答：因為在那個時間點，我們想給到觀眾的是一個純粹的、玩家覺得好看的《英雄聯(lián)盟》比賽。所以在設置每一個點的時候，都要抓得住觀眾，玩家在意的點才是最重要的點。而那一屆因為我們知道是最后一屆，所以在投身的時候，我說的直白一點，就是我們并沒有太多care客戶的感受。從開場的鋪墊，開幕式的各個環(huán)節(jié)，到選手的出場，到比賽開始，你可以感受到觀眾的情緒是一波一波，越來越高的。那場比賽讓我覺得最欣慰的是，那是唯一一場比賽結束了，觀眾不愿意離場的比賽。

在S3的時候我見過一次， 3∶0比賽結束，所有觀眾都不離場，都在這聊天，就聊這場比賽。可以認為那是一個對作品的回顧。我們當時還做了一件也是違背場地方要求的事情，讓選手從兩側走下臺，走了30秒，觀眾就看著他們從旁邊走過去，然后上臺。在觀眾看來，這能讓他們覺得雞皮疙瘩會起來。那場比賽最后打到了12點。但非常意外的是當時的公安也沒有找我們。

問：有沒有想過再做一個超越黃龍的作品？

答：可能還需要時間。比如說KPL它其實可以成為一個刷新黃龍的這樣的一個東西，但是越來越大，越來越難。因為市場變成了這樣的一個狀態(tài)，所以只能去一點點去嘗試，然后一點點累積，你可以說15年等同于我們釋放了11年到15年的積累。其實現(xiàn)在我們有一些新的認識，不知道到什么時候才能把它放到比賽里面，讓它變成一個升華。但是我們還在做，還在不斷的去思考怎么能讓觀眾覺得更好一點。

比如說前年的時候做第一屆王者榮耀冠軍杯，我們做了一個cosplay的秀，其實有點類似于霸王別姬的那段故事。那個秀第一天其實就沒怎么排練過，包括甲方的人其實都是很擔心的那種狀態(tài)，但是當天開場看到秀的時候，觀眾的眼淚嘩就下來了。而且當時我們其實是希望花瓣有味道，也這么做了，但是事實上灑下來的時候沒有味道，花是真花，然后我們噴的香水。

我們現(xiàn)在希望變成一個觸動觀眾五感的狀態(tài)，其實這次KPL也在做類似這樣一個事情。這也是我們工作最復雜的地方，你要去研究人類的情感，也是現(xiàn)在謝導最頭疼的地方。其實謝導有些時候會迸發(fā)出一些想法會讓你拍案叫絕。但是可惜時機不在，可能這些東西都是要經(jīng)歷時間才能放進一個作品里。

問：你和謝導認識也有10年了，你覺得他是個什么樣的人？

答：對于我個人而言，他才是這個行業(yè)里最扎實的那個人，什么叫做最扎實，可能我離開了一年，然后又回來了。但是老謝就是不管怎么變，他可能會一直在這里?？赡芪医裉鞂﹄姼倹]有那么多激情熱情了，我先歇息一下，讓下面的小孩去做，但是他絕對不會選擇離開，他這輩子都不會離開。這是我對老謝的最真誠的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