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笑辰

（一）

我準時擺好熱騰騰的西紅柿雞蛋面，把電視調(diào)到新聞臺，坐在吧臺的角落呆呆地望著正在我的“飯店”里充電的機器人們。

“伯伯！”倩兒一進店門就迫不及待地喊，“今兒我們保住了教授們，不知道新聞敢不敢播?！?/p>

“趁熱吃?！蔽倚χf給她筷子，享受著倩兒為我冰涼的小店帶來的生機與活力。

“他們今天又帶了機器人教師來，要把教授們都辭退。我們哪里肯！大家把教授們圍在中間不讓他們靠近，還以罷課威脅！他們沒辦法。只得把機器人教師留下，說讓我們熟悉使用，就灰溜溜地走了，”倩兒掛著飯粒的嘴角自豪地揚起，“我們做過調(diào)查分析，城里機器人教育學校里的學生不愛說話也不愛笑，簡直讓人感覺像是在冰冷的監(jiān)獄！我去試聽的那節(jié)課，教室里死氣沉沉根本沒人主動發(fā)言，那位被機器人教師點名的學生，回答問題的聲音小得我?guī)缀趼牪灰?。機器人教師不僅沒法給他眼神的鼓勵，也沒有引導他思路的能力，只亮起了表示‘不太對的紅燈，就結(jié)束了?！?/p>

“愛的教育才育人啊?！蔽也唤锌?。

“伯伯，您說得對，所以我們一定抗爭到底，把老師們留下，”倩兒一抹嘴，又一臉渴望地看著我，“我洗碗，您再把您小時候老師帶大家定向越野和現(xiàn)場答辯的故事講一遍吧！”

我憐愛地看著倩兒，多有靈氣的孩子，可自從網(wǎng)絡授課的全面使用，讓他們失去了多少學習時交流討論、思維碰撞的樂趣，我細細講起來，夜色漸深……

“倩兒，你該回家了。”

倩兒戀戀不舍地站起身，說：“伯伯，明天我們來城里游行，您還做面條迎接我‘凱旋，好嗎？”

“好！祝你們好運?！蔽覐娙讨柚顾臎_動。

（二）

我還記得初見倩兒那天……

當時我正坐在吧臺看新聞，無意中瞥見一個神色慌張的小女孩站在店門口看著我。我心里納悶：這是個人類小姑娘。她怎會這么晚到這里來？我的店向來只有機器人光顧啊。

小姑娘注意到我的目光，緩緩走進來，小聲地說：“伯伯，您有吃的嗎？我第一次到城里來，沒找到飯店，馬路上都是機器人，我，我不敢和它們說話?！?/p>

原來是個郊外的孩子，難怪，城里這幾年變化飛速，人們很少上街了，不論是吃飯、娛樂，還是學習、工作，足不出戶就能完成，飯店商場也漸漸消失了。我的飯店早已改成了機器人充電站。我瞥了一眼束之高閣的廚具，嘆了一口氣，說：“孩子，你坐?！?/p>

“伯伯，您做飯和我媽媽一樣香?！毙∨⒉辉倬惺?，“我叫倩兒，代表同學們來城里機器人教育學校體驗機器人教師講課，可我還是喜歡我們的老師，我們一定呼吁大家留下老師！”

我吃了一驚，看著眼前這個堅定而憂傷的小女孩，仿佛是我天堂的女兒。

突然的心痛壓得我喘不過氣來，救救孩子！我沖動地想喊出來?！安〉臅r候，老師會親自帶我們?nèi)ド肿鰧嵉匮芯俊蔽也挥勺灾鞯刂v起來。

小女孩的眼中漸漸亮起光芒，這光芒照亮了我死氣沉沉的小店。

“我們不想只在屏幕上看紀錄片和標本！我們一定會留住老師們！像先輩秋悅姐一樣，她發(fā)起的反機器人教育運動引起了強烈反響，您知道嗎？”倩兒興奮地拉住我，“加入我們吧！伯伯！”

“伯伯老了?！蔽倚χ鴵u搖頭，眼眶中的淚水差點流了出來。

（三）

我擺好面條，打開電視，新聞剛好開始。

倩兒遲到了，我一個人看著新聞想，到底是個孩子，該去慶祝了吧。我這樣想著，可心里還是緊緊地繃著。為了逼自己不去回憶那痛苦的曾經(jīng)，我認真地看起了新聞。

照例先是國家元首的日程，參與國際機器人發(fā)展討論會，訪問智能機器人研發(fā)中心……接著是城中大事播報，學生游行隊伍與機器警衛(wèi)發(fā)生沖突，意外死亡2人，接著鏡頭轉(zhuǎn)移到照片……

我猛地站了起來，倩兒！

面條撒了一地，可滿店的機器人沒有一個注意到我。

“倩兒，倩兒……秋悅！”我的淚水奪眶而出，喃喃地念著她們的名字。

我瘋狂地翻出女兒的遺物，找到她那張?zhí)匾獠毁N照片的反機器人教育組織的證件。我不住地撫摸著那個熟悉的名字，終于撥通了那串一直牢記在心里的號碼。十年了，我明白，終究是躲不過，我不能允許自己再坐視不管。

“我是秋悅的父親，我要加入。”

“救救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