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夢琦
(華東師范大學社會發(fā)展學院民俗學研究所 上海 200241)
中國文化以多元、持久、深厚、獨特著稱于世,有著極其豐富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傳于后人,澤被后世。隨著2003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UNESCO)《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公約》(以下簡稱《公約》)的頒布以及2004年我國正式加入《公約》,政府、社會各界對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日益重視,我國非遺保護工作已被提升至維護人類文明多樣性,鞏固本土文化主體性,增強民族文化認同與文化自信,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高度來認識。
從機制上看,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中國實踐是以非遺代表性項目名錄與代表性傳承人制度的建立、運行為核心的。在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名錄方面,通過規(guī)范申報、評審、分類管理等措施,建立了較為系統的名錄體系。在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傳承人制度方面,通過制定一系列認定、保護、扶持、監(jiān)管措施,很大程度上確保了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過程中“人”這一核心要素的能動性。
然而,隨著時代的變遷和社會的發(fā)展,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和傳承人的生存發(fā)展狀況又進一步發(fā)生了急劇的變化,相關制度中的問題和缺陷逐漸暴露出來。針對現行的非遺代表性項目名錄與代表性傳承人制度,特別是制度運作過程中出現的各種問題,近些年來,學界展開了深入而卓有成效的探究。據不完全統計,截至寫稿,“中國知網”上關于非遺代表性項目名錄研究的題名論文有525篇,圍繞代表性傳承人制度展開探討的題名論文有296篇,另有其他論文多篇、研究著作多部也論及上述議題。現圍繞相關重要成果述評如下:
非物質文化遺產概念界定研究是深入探析非遺代表性項目名錄制度的必要前提。關于非物質文化遺產概念的表述,主要有如下說法:第一,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于2003年10月在巴黎舉行的第32屆大會上通過了《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公約》。此公約對“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概念界定如下:“指被各社區(qū)群體,有時視為個人為其文化遺產組成部分的各種實踐、觀念表述、表現形式、知識、技能及其有關的工具、實物、手工藝品和文化場所。”[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公約〉基礎文件匯編》,外文出版社有限責任公司2012年版。具體來說,非物質文化遺產又包括以下幾個方面:(1)口頭傳統和表現形式,包括作為非物質文化遺產媒介的語言;(2)表演藝術;(3)社會實踐、禮儀、節(jié)慶活動;(4)有關自然界和宇宙的知識和實踐;(5)傳統手工藝。[注]同上。第二,2005年國務院出臺《關于加強我國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的意見》,以文件的形式給我國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予以定義:“非物質文化遺產是指各族人民世代相承的、與群眾生活密切相關的各種傳統文化表現形式(如民俗活動、表演藝術、傳統知識和技能以及與之相關的器具、實物、手工制品等)和文化空間。非物質文化遺產可以分為兩類:(1)傳統的文化表現形式,如民俗活動、表演藝術、傳統知識和技能等;(2)文化空間,即定期舉行傳統文化活動或集中展現傳統文化表現形式的場所,兼具空間性和時間性?!盵注]國務院辦公廳:《關于加強我國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的意見》,國辦發(fā)〔2005〕18號。
為了正確理解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概念內涵,學者們從各自角度出發(fā)對這一概念予以深入闡析。連冕認為:“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關于口頭和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定義本身存在重重的矛盾,不能指明方向?!盵注]連冕:《“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悖論與新路徑》,《藝術設計論壇》2005年第4期。向云駒指出:“口頭和非物質文化遺產概念可以上溯至兩個起點:一個是1950年日本政府提出的‘無形財產保護法’中從‘有形文化財’的概念延伸出的‘無形文化財’的概念,另一個就是1989年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提出的《保護民間創(chuàng)作建議案》?!盵注]向云駒:《論口頭和非物質遺產的概念與范疇》,《民間文化壇》2002年第7期。王立陽表示,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及其保護措施的定義和根據,只是停留在技術層面,要深入了解這一概念的內涵,我們就不能忽視聯合國教科文組織以及非物質文化遺產在其整個文化視野中的位置。[注]王立陽:《“傳統”之合法性的構成——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話語分析》,《清華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6年第3期。劉玉清列舉了口頭和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各個具體實例后認為:“口頭和非物質文化遺產應該包括兩個大類:一類是形態(tài)文化;另一類是具有鮮明民族和地域特色的行為文化,以民俗的形式出現?!盵注]劉玉清:《把非物質文化遺產推向休閑市場》,《市場觀察》2003年第3期。
目前,學術界采用較多的是《公約》中對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定義。然而,雖則它觸及了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核心內容,但作為人類非遺定義的最大公約數,它在表述上仍有不盡完備之處,無法兼顧各國家、地區(qū)、民族的特殊性,需要結合我國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具體存在發(fā)展情況做進一步的補充、修正和完善。
我國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名錄制度正是在對非物質文化遺產概念予以界定、解釋和研究的基礎上建立并運行起來的。
隨著非遺保護實踐的不斷深化,我國的非遺保護正進入高小康所說的“后申報”時期。[注]高小康:《非物質文化與文學中的文化認同》,《文藝爭鳴》2007年第3期。誠如段友文、鄭月所言,較之前十年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以申報各級各類非遺項目為重心,“后申報時代”非遺保護最為迫切、至關重要的工作是探討各級各類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如何科學有效地傳承發(fā)展。[注]段友文、鄭月:《“后申遺時代”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社會參與》,《文化遺產》2015年第3期。在這樣一個新的發(fā)展階段,我們尤其需要對以名錄制度為核心的相關保護工作“進行冷靜而科學的反思”。[注]劉錫誠:《反思與進言:聚焦非遺名錄之民間文學》,《西北民族研究》2014年第1期。職是之故,學者們大致從如下幾個方面對非遺代表性項目名錄制度進行了探討。
1.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項目名錄申報評審研究
作為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重要環(huán)節(jié),非遺代表作項目名錄申報評審是以項目為抓手,將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落到實處的第一步。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的“人類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名錄”以及我國的國家級、省級、地市級、區(qū)縣級四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項目名錄的申報評審工作在開展的過程中遇到了不少問題,如代表作評選的范圍、標準、程序、公正性、遺產歸屬、遺產申報背后的利益驅動等。學者們針對名錄申報評審制度及相關問題展開了深入研究。
有些學者從正面肯定并闡析名錄申報評審制度的內涵。顧軍指出:“‘名錄制度’有三個亮點:一是‘名錄’首次出現了與傳統俗信有關的文化事項,標志著中國政府對這部分非物質文化遺產價值的充分肯定;二是標志著我國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已經從原來的靜態(tài)保護開始向活態(tài)保護的方向發(fā)展;三是政府已經初步注意到保護文化多樣性的重要性。”[注]顧軍:《從〈保護名錄〉看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新思維》,《江西社會科學》2006年第3期。樊嘉祿就名錄評審制度所涉及的定性、定級、定申報主體等問題從理論上加以闡明,以利于名錄體系的建立。[注]樊嘉祿:《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評定中的幾個問題》,《安徽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7年第4期。
更多的學者圍繞名錄申報評審制度的缺陷和問題展開研討。楊志新即指出:“自名錄制度建立以來,入選非物遺產名錄的辦法是:各級文化部門聘請專家對本地項目進行論證、篩選,然后組織人員為其包裝,再逐級申報。在這一過程中,項目主體被掩蓋,遴選程序被政府包辦,這一行為導致了許多非物質文化項目消失。”[注]楊志新:《回族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現狀之迷思——從“國家級名錄”談起》,《回族研究》2012年第4期。陳心林認為:“非遺名錄制度事實上把自身設置成為一種文化遺產價值評判體系:只有具有獨特價值的文化遺產才能進人名錄,遺產名錄層級的高低宣示著文化遺產價值的高低。這在本質上是一種排異性的制度設計,造成了事實上的文化篩選與淘汰?!盵注]陳心林:《人類學視閾下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制度的反思》,《青海民族研究》2015年第4期。而在陳文華看來,“目前非遺工作的申報評審多是咨詢專家、領導和主管部門意見,是一種政府主導下的文化工作,非遺也往往淪為了政治、經濟的附屬物,其文化內涵逐步邊緣化”[注]陳文華:《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與傳承——以淮安剪紙為例》,《新聞傳播》2016年第12期。。柏貴喜則指出了名錄背后所藏的一些問題,“名錄制度僅是一種自上而下的制度安排,尚未成為社會各群體普遍的制度要求。在實踐中,‘名錄’背后隱藏著巨大的經濟利益,‘申遺’變成了地方制度的‘尋租’行為。這種經濟理性只有轉變?yōu)槲幕杂X,名錄制度才能真正成為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有效制度”[注]柏貴喜:《“名錄”制度與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貴州民族研究》2007年第4期。。
還有不少學者針對制度當中出現的問題和缺失,提出了名錄申報評審的原則和要求。周偉良強調,評審項目的代表性與真實性是“非遺”評審的兩大關鍵。另外,還應把握好拓展名錄與非拓展名錄之間的界限,盡量排除評審中不應有的非正常現象,如私下關系、長官意志或因能力而導致的誤評等。[注]周偉良:《近十年傳統武術非遺保護中的若干問題研究——以進入國家級非遺名錄為例》,《搏擊》(武術科學)2014年第7期。陳文苑則專門針對市級代表性項目名錄指出,制度是行為的準則,是行事的標準。在“非遺”項目的評審過程中,雖然市級項目的嚴格程度和具體要求不能與國家級、省級同日而語,但對基本原則的要求還是一樣的,底線不能因為級別的高低而受到無限制的突破。[注]陳文苑:《反思與進路:市級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名錄制度——以安徽黃山市為例》,《長春大學學報》2017年第3期。王蓮喜建議:“對已經申遺成功的各層級項目,增加一個‘回頭看’的評審環(huán)節(jié)?!盵注]王蓮喜:《高臺馬社火的記憶:是傳承,是保存?寧夏六盤山非遺名錄保護的思考》,《西北民族研究》2016年第3期。
另有一些學者圍繞代表性項目名錄申報的具體操作問題,代表性項目名錄申報對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影響等方面展開了探究,都具有一定的學術價值和決策參考意義,但總的來講,既往成果中尚缺乏反映非遺代表性項目名錄制度本質的系統性研究。
2.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名錄分類研究
我國非遺資源的存在豐富而多元,這就決定了非遺名錄分類的復雜性。在我國的非遺普查、申報和研究工作中,逐步形成了多種分類標準與分類體系。這些分類法經歷了由粗分到細化,類目設置逐步調整、改進的過程,反映了我國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工作的不斷深入。目前得到應用的非遺分類法主要有《中華人民共和國非物質文化遺產法》的六類法,《非物質文化遺產學》的八類法,《第一批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的十類法,《非物質文化遺產概論》一書中提出的十三類法,以及《中國民族民間文化保護工程普查工作手冊》的十六類法,等。如王文章便提出了十三類法:“語言(民族語言、方言),民間文學,傳統音樂,傳統舞蹈,傳統戲劇,曲藝,雜技,傳統武術、體育與競技,傳統美術、工藝美術,傳統手工技藝”。[注]王文章:《中國民間藝術傳承人口述史》,中央編譯出版社2010年版。此外,張敏借鑒現有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分類的方法,并參考文物資源和旅游資源的分類辦法,提出了非物質文化遺產“四層次”分類法,將非物質文化遺產分為主類、亞類、基本類型、遺產項目四個層次,每個層次下又分若干類,并給出了具體的層次類別。[注]張敏:《論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分類》,浙江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0年。宋俊華、王開桃也提出了另一四分法,即口述、身傳、心授和綜合性的類型劃分。[注]宋俊華,王開桃:《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研究》,中山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
學者們認為,以上分類體系主要考慮了非遺代表性項目名錄申報工作中的分類問題,但在非遺保護實踐與研究中,這些分類存在諸多問題和不足。首先是分類標準較為單一、僵化。[注]宋麗華、董濤、李萬杜:《非物質文化遺產數字化保護與知識整合平臺建設》,《圖書館雜志》2015年第1期。張敏即指出:“我國現行的非遺分類方法,一般都是單線性分類,其分類的標準主要是非遺的具體表現形式,不能完全表達非遺的完整性及各種非遺之間的固有聯系?!盵注]張敏:《論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分類》,浙江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0年。姚偉鈞、王勝鵬亦指出當前“存在著名錄制度與四級體制的層級化分裂”這一名錄分類僵化的問題。[注]姚偉鈞、王勝鵬:《完善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的思考》,《浙江學刊》2013年第1期。其次是分類方法不夠系統全面。李宏利認為,分類的制發(fā)主體主要是政府、文化機構,其各有側重,不能全面整體地反映我國非物質文化遺產各個層面的情況。在此基礎上,他以不同研究對象為依據設立了多元取向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分類法。[注]李宏利:《我國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分類方法及其圖譜化探析》,《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資源圖譜研究》,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16年版。再次是設置類目層次深度不夠。王偉杰等表示,在現行的分類法中,六類法、八類法、十類法和十三類法都只設了一級類目,沒有細分,只有十六類法設置了二級類目,并給出了由三位數字組成的代碼表。另外,類名也不規(guī)范,有的類名太長。[注]王偉杰:《中國傳統醫(yī)藥類非物質文化遺產分類研究》,《江西社會科學》2013年第11期。周耀林、王詠梅認為,十六類法中把“傳統醫(yī)藥”歸入到“民間知識”,而普通民眾很難會想到從“民間知識”類下去查找“傳統醫(yī)藥”。[注]周耀林、王詠梅、戴旸:《論我國非物質文化遺產分類方法的重構》,《漢江大學學報》(人文科學版)2012年第4期。最后是存在分類不當的情況。正如田兆元所言:“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的門類是根據民俗學的范疇列出的,民俗的事情或現象成為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主流。但國家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名錄卻出現了邏輯混亂問題:種屬相混,如民俗本是一個大的概念,結果列在一個很小的范圍里,這使得人們對民俗的概念產生了誤解,保護活動在一定程度上傷害了民俗文化和民俗學學科?!盵注]田兆元:《關注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背景下的民俗文化與民俗學學科的命運》,《河南社會科學》2009年第3期。四年后,田兆元再次指出,當前名錄存在類型混雜、排列不當的問題。比較典型的是將民俗這樣一個高于其他類型的文化形態(tài)置于其所屬的文化類型中,造成對于民俗的狹隘理解,為民俗學學科的發(fā)展帶來混亂的跡象。此外,他還認為非遺名錄中存在重要的文化類型得不到重視(如神話),以及缺少文化場所、文化空間等文化類型的問題。[注]田兆元:《中國“非遺”名錄及其存在的三大問題》,《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東亞經驗”》,民族出版社2013年版。
針對以上四個方面的分類缺失,宋麗華、董濤、李萬杜主張,“我國的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分類應適當考慮中國傳統文獻分類思想的融合,從藝術學、社會學、人類學、法律保護的角度出發(fā),結合中國傳統文獻分類的邏輯及知識組織方式切合實際地制定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分類標準,在此基礎上,重新厘定非物質文化遺產相關概念的確切名稱,綜合多方因素編寫非物質文化遺產專屬敘詞表,增強非物質文化遺產概念的表達功能,在這個分類體系的重構過程中,‘文化空間’也應當參與到非物質文化遺產類目劃分之中”[注]宋麗華、董濤、李萬杜:《非物質文化遺產數字化保護與知識整合平臺建設》,《圖書館雜志》2015年第1期。。
李小蘋也對上述缺失做出了回應,總體上認為,“基于法律保護的方便,有必要對非物質文化遺產從法律角度確立分類標準,重新進行分類,這些分類能夠有效地避免和解決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傳承和利用中存在的混亂和利益沖突問題。為此提出了三個標準,即:以非物質文化遺產是否可市場化為標準;以非物質文化遺產是否習俗化為標準;以非物質文化遺產是否宗教化為標準”[注]李小蘋:《我國非物質文化遺產法律保護模式研究述評》,《湖南警察學院學報》2014年第1期。。
3.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名錄制度反思與改進研究
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名錄制度是我國開展非遺保護工作的重要制度支撐之一。當前,我國正步入“后申報時期”,學界在充分肯定名錄制度所起作用和價值的同時,對于該制度的總體性反思越來越多,相應的改進措施也被陸續(xù)提出。
(1)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名錄制度反思研究
部分學者站在人類學的立場認為,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制度在學理上有失偏頗。陶立璠指出,這種偏頗主要體現在五個方面:一是對非物質文化遺產主體性的遮蔽;二是文化遺產價值的絕對化與層級化;三是政治、經濟主宰之下文化內涵的邊緣化;四是對文化多樣性的破壞;五是對文化本真性的損害。[注]陶立璠:《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新思考》,《江西社會科學》2008年第9期。姚偉鈞、王勝鵬則站在整個非遺保護事業(yè)的高度來看待制度問題,“我國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活動長期以來缺乏社會的積極參與,長期由官方包攬”。[注]姚偉鈞、王勝鵬:《完善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的思考》,《浙江學刊》2013年第1期。馮莉也指出:“在非遺保護工作中,往往文化主體沒有話語權,經常是‘精英主導、外行劃拳、社區(qū)奴從’?!盵注]馮莉:《非物貭文化遺產保護的實踐與反思》,《民間文化論壇》2008年第6期。
也有學者提出了需要進行制度反思的若干面向。如熊曉輝所論,“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制度在理論構建時提出了若干原則,它對促進人與社會發(fā)展,促進社會文化、經濟、政治、環(huán)境等發(fā)展起到了巨大作用。但是,在名錄項目的具體實踐中,我們發(fā)現,名錄制度在構建時存在一些漏洞,比如名錄制度導致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的封閉性,名錄本身缺乏科學性、合理性、可行性等,這些都是我們需要反思的問題”[注]熊曉輝:《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內在機制及保護實踐的反思》,《重慶三峽學院學報》2017年第2期。。
熊曉輝還論及需要進行反思的具體制度內容。他指出:“從申報的國家級、省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名錄來看,名錄的表述過于抽象,名錄名稱偏大且籠統,存在著嚴重的不規(guī)范現象?!盵注]熊曉輝:《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內在機制及保護實踐的反思》,《重慶三峽學院學報》2017年第2期。例如,河北省永年縣申報的“河北鼓吹樂”中有“嗩吶”,山西省五臺縣申報的“五臺山佛樂”中也有“嗩吶”,這些名錄表述起來非常容易產生混亂。[注]同上。
(2)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名錄制度改進研究
學者們在反思制度的基礎上,也對制度如何改進提出了相關建議。陳興貴、李虎認為,只有完善征集制度,采取強有力的措施,才能確保非物質文化遺產得到很好的傳承。[注]陳興貴、李虎:《西太平洋的航海者對人類學田野調查的啟示》,《湖北民族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1年第1期。熊曉輝所提出的改進意見則較為具體,“推行和建立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制度是傳承與發(fā)展我國豐富的非物質文化遺產的重要舉措,在構建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制度的同時,必須完善保障機制,建立健全保護法規(guī),在整體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環(huán)境下實現社會和諧發(fā)展。首先,政府需要制定與構建科學的名錄制度,確立保護機制,擴大宣傳力度,逐步提高群眾的保護意識。其次,要注重對傳承人的保護與關愛,增強傳承人的文化傳承自覺意識,要承擔民族文化傳承與發(fā)展的責任。再次,堅持‘非遺’保護原則,不好大喜功,實事求是、因地制宜,在不危害遺產項目本真性的條件下進行保護和傳承。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制度不僅僅是保護的一種手段,而且是國家與民族可持續(xù)發(fā)展的重要前提,是我們的精神血脈和文化根基”[注]熊曉輝:《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內在機制及保護實踐的反思》,《重慶三峽學院學報》2017年第2期。。蔡豐明通過考察上海非遺代表性項目名錄的生存狀況,也提出了改進建議,認為非遺保護不僅在于項目評審,還在于項目名錄的真正保護。[注]蔡豐明:《上海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生存狀況考察與分析》,《上海文化》2013年第2期。
廣大民眾及所在社區(qū)、一般意義上的傳承人、由官方認定的代表性傳承人共同構成了我國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主體。其中,代表性傳承人多為行業(yè)精英,在相關人群、社區(qū)中具有較大的影響力和號召力,是非遺傳承的核心力量,更是非遺在傳承過程中保障其較高技藝文化水準的關鍵依據;一般意義上的傳承人具有較強的可塑性,也是非遺可持續(xù)傳承的重要基礎;廣大民眾及所在社區(qū)則代表著傳承的深度和厚度,為非遺提供了賴以生存的活性土壤。作為傳承主體的“人”在非遺保護、傳承、創(chuàng)新、發(fā)展中的重要性由此可見一斑。國家在設立非遺代表性項目名錄制度的同時,也建立了相應的非遺代表性傳承人制度,就是為了保護非遺活態(tài)傳承中最活躍也最具能動性的要素——“人”。對于相關傳承人制度的研究也因此而成為海內外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研究的焦點之一。
國外學界關于傳承人制度的探索、研究以日本、韓國最為典型。同為東亞國家,日本、韓國《文化財保護法》中對于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制度的相關規(guī)定為我國非遺代表性傳承人制度的建設、優(yōu)化提供了許多可借鑒的寶貴經驗。一是關于傳承人的扶持保護力度。日本《文化財保護法》中規(guī)定獲評“人間國寶”的非遺傳承人能夠得到不低于當地人均最低收入的資金扶持,而韓國《文化財保護法》則更加明確地提出要為非遺項目“保有者”提供醫(yī)療保障和公演機會,以確保傳承人的基本生活,使其傳承活動正常開展。二是關于傳承人的權力義務要求,甚至具體到傳承人每年公演場次、授徒的人數的下限等。三是十分注重市場機制的引入,通過將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同文化旅游產業(yè)對接的方式,吸引市場資源加入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活動中,為傳承人開展傳承活動搭建平臺,提供資金支持。[注]苑利:《從日本韓國經驗看中國戲曲類文化遺產保護》,《藝術評論》2007年第1期。
與此相應的是,近年來,日本民俗學家福田亞細男等關于日本民俗學與無形文化遺產保護的研究成果被引入國內并翻譯出版,這些著述對于日本的“文化財”保護和“人間國寶”的遴選機制等進行了紹述與評騭。[注]福田亞細男撰,於芳、王京、彭偉文譯:《日本民俗學方法序說》,學苑出版社2010年版。在未曾譯介的日、韓學者著述中,也有不少是圍繞非遺傳承人及相關制度展開探討的。最新刊行者如飯?zhí)镒康淖?,以“究竟是誰的文化遺產”為主題,從人類學的角度探討傳承人的現狀、學者的角色及傳承模式等問題。[注]飯?zhí)镒浚骸段幕z產と生きる》,臨川書店2017年版;飯?zhí)镒浚骸段拿魇筏韦胜挝幕z產》,臨川書店2017年版。另如韓國學者Yang Jongsung發(fā)表的相關論文則對《韓國文化財保護法》的制定、實施有深細論述。[注]Yang Jongsung, Korean Cultural Protection Law, Museum International, 2004, 56(5).
近年來,國內學界對于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及其相關問題有著廣泛關注,產生了一大批研究成果,這些成果主要關涉如下方面:首先是對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生存現狀的研究,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王文章等的諸多口述史著述,這些著述記錄了相關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的生活、技藝、對所從事項目的認知和思考,以及所持技藝與其生命史之間的內在關系。[注]王文章:《中國民間藝術傳承人口述史叢書》,中央編譯出版社2010年版。傳承人的角色定位和身份認同也是這一類研究探討的重點之一。正如林繼富所言,中國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理論研究涉及諸多方面,傳承人是重要的研究內容。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的主體是生活在廣大農村牧區(qū)的農牧民,他們被政府命名為項目代表性傳承人以后,獲得了榮譽、贏得了聲譽,然而,在熠熠光環(huán)的背后卻隱藏了文化身份的不確定性,為傳承人的生活,為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傳承帶來許多問題。[注]林繼富:《“非遺”項目代表性傳承人的文化身份——基于劉德方的分析》,《中央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1年第4期。其次是對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傳承現狀的探析。如牛曉珉通過對山西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傳承現狀的考察,揭示了當前傳承工作的“變味”現象。[注]牛曉珉:《山西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生存現狀及保護策略研究》,山西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1年。林蔚然則總結出當前福建省非遺傳承人普遍存在的年齡大、收入低、人才少、組織松散等一系列影響傳承的問題。[注]林蔚然:《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制度優(yōu)化研究——以福州傳統戲劇曲藝為例》,福建農林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5年。王海明也提到,目前我國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普遍存在職業(yè)技能缺乏和責任意識不強等問題,影響了項目的傳承發(fā)展。再次是對政府保護傳承人現狀的考察。[注]王海明:《非遺傳承人傳承特征與后備人才培養(yǎng)機制研究——基于銅梁、梁平兩地的調查》,《宜賓學院學報》2016第10期。楊瑩認為,當前政府在積極發(fā)動專業(yè)人員和社團組織協助傳承人開展活動方面取得了有益進展。[注]楊瑩:《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與傳承中地方政府責任研究》,華東理工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1年。同時,部分學者也提出了防止政府對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過度干預的建議。例如,佟玉權即指出,要重視政府過度介入傳承人傳承活動的問題。[注]佟玉權:《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的保護與制度建設》,《文化學刊》2011年第1期。聶華林等則提出,應該以行業(yè)內部管理代替政府對傳承人活動的強制性干預。[注]聶華林等:《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中傳承人與政府的策略互動研究》,《絲綢之路》2012年第2期。
在有關政府保護傳承人現狀的研究成果中,對于傳承人制度的探究也是其中的重要內容,學界對此進行了大量頗有成效的探討。下文擬對2006年至今的傳承人制度研究業(yè)績進行梳理總結,從四大方面展開具體述評。
1.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傳承人認定制度研究
傳承人的認定是傳承人保護的必要前提和首要步驟,只有形成科學、合理、有效的認定制度,才能遴選出真正能夠代表項目水平和文化高度的傳承主體并加以保護。
對傳承人認定制度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三個方面:一是認定標準研究;二是認定程序研究;三是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傳承人與所在傳承群體之關系研究。對于這當中的相關問題,盡管在文化部2008年發(fā)布的《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代表性傳承人認定與管理暫行辦法》和2011年2月通過的《中華人民共和國非物質文化遺產法》以及某些地方性法律、法規(guī)、規(guī)章中已有所規(guī)定,但相關研究成果從學理層面跟進揭示出更深層次的一些問題,特別值得關注。
(1)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傳承人認定標準研究
根據文化部頒行的《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代表性傳承人認定與管理暫行辦法》,國家級代表性傳承人是經國務院文化行政部門認定的,承擔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項目傳承保護責任,具有公認的代表性、權威性和影響力的傳承人?!吨腥A人民共和國非物質文化遺產法》29條第2項規(guī)定傳承人應具備“掌握并承續(xù)某項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在一定區(qū)域或領域內被公認為具有代表性和影響力;積極開展傳承活動,培養(yǎng)后繼人才”等三個積極條件。在此基礎上,宋兆麟認為,傳承人的認定標準應當“既要考慮到共性或共同標準,又要注意個性或特殊性,萬不可粗線條地一刀切。尤其對某些特殊的門類如傳統醫(yī)藥類的傳承人的評定,應當注意其傳承人的特殊性,制定其傳承人的特殊評選標準”。[注]宋兆麟:《關于非物質文化界定問題》,《西北民族研究》2007年第1期。蕭放提出,要從個體的歷史傳承與社會聲望兩個向度來考慮傳承人的認定。[注]蕭放:《關于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的認定與保護方式的思考》,《文化遺產》2008年第1期。李榮啟認為,作為傳承人,應當通曉本地區(qū)或民族的民間傳統文化活動內涵、形式、組織規(guī)程,并大量掌握和保存民族民間傳統文化原始文獻和其他實物、資料。[注]李榮啟:《新世紀我國非物質文化遺產的保護與傳承》,《廣西民族研究》2010年第1期。葉盛榮強調,傳承譜系清晰是判斷傳承人資格的重要依據。[注]葉盛榮:《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的法律機制探討》,《長沙民政職業(yè)技術學院學報》2010年第3期。周安平、龍冠中指出,我們應注重傳承人“傳”和“承”兩方面的功能的發(fā)展,并認為傳承人是“在特定民族或地域內,通曉一定技藝或占有相應的非物質文化遺產表現形式,為人們所熟知和認可,并愿意以自身努力推定非物質文化遺產發(fā)展的人”。[注]周安平、龍冠中:《我國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知識產權》2010年第5期。徐輝鴻則表示,依據行政區(qū)劃劃分傳承人利于政府對傳承人管理,但容易切斷非遺地域上的連續(xù)性,非遺是民間整體文化,依據自然地域更有利于保護非遺的連續(xù)性,但跨省市的文化地區(qū)如果不分開容易導致責任不明,主體之間相互推諉,不利于非遺的保護。[注]徐輝鴻:《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的法律保護機制探討》,《理論導刊》2008年第1期。儲俊峰還指出了在代表性傳承人認定中普遍存在的額度限制問題,他說,雖然《中華人民共和國非物質文化遺產法》對傳承人代表有明確規(guī)定,但沒有具體標準可供參考。[注]儲俊峰:《從傳統手工技藝傳承人保護的視角看〈非遺法〉之不足》,《湖北警官學院學報》,2014年第7期。他以山西省新絳縣的郭全生為例,郭全生用近20年的時間熟練掌握了新絳木版年畫的全部傳統技藝,他與同樣研究木版年畫數十年的藺永茂決定一起重振木版年畫,然而,兩位朋友因“非遺”代表性傳承人之爭突然反目,誰也不服誰。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非物質文化遺產法》的認定標準,不管從對技藝的熟練掌握程度,在當地的影響力來看,還是就保護這項技藝的傳承積極性而言,雙方都可被認定為代表性傳承人。[注]儲俊峰:《從傳統手工技藝傳承人保護的視角看〈非遺法〉之不足》,《湖北警官學院學報》2014年第7期。
(2)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傳承人認定程序研究
科學、合理、公開、公正的認定程序,有利于選拔出德藝雙馨,真正具有代表性的傳承人。很多學者在肯定現行傳承人認定程序的同時,也認為其存在一定的問題。
周安平、龍冠中即指出,現行傳承人的國家認定制存在較大局限性,建議在保護傳承人的過程中,可以同時配合實行申請備案制度和群眾推薦制度,應當以申請備案制為主,國家認定制和群眾推薦制作為有益補充。[注]周安平,龍冠中:《我國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的認定探究》,《知識產權》2010年第5期。徐輝鴻強調田野調查作為傳承人認定程序中一環(huán)的重要性,并認為在對非遺傳承人進行調查時,要弄清楚其傳承譜系、傳承路線(傳承鏈)、所掌握和傳承的內容或技藝、傳承人對所傳承的項目的創(chuàng)新與發(fā)展,并要將他們所掌握和傳承的內容或技藝原原本本地用文字和繪圖記錄下來。[注]徐輝鴻:《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的公法與私法保護研究》,《政治與法律》2008年第2期。朱兵提出,名錄應當與傳承人的認定相關聯或統一,而不是相互分科,對列入名錄的重要的、有代表性的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政府應當明確指定代表性傳承人并采取措施支持,幫助其實現傳承;評定時采用專家委員會評定機制,政府以專家委員會的評定為依據,并予以公示后確認。[注]朱兵:《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的保護及法律制度》,中國人大網,2008年9月27日,http://www.npc.gov.cn/npc/xinwen/rdlt/fzjs/2008-09/27/content_1451586.htm。苑利認為,漫長的、至少兩年一次的國家級非物質文化遺產申報周期,很容易因漏報而使那些非常珍貴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因傳承人的病?;騻鞒协h(huán)境的劇變而徹底蒸發(fā),建議借鑒日本的“臨時性指定制度”,以此來補充、優(yōu)化常規(guī)性的認定程序。[注]苑利:《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保護之憂》,《探索與爭鳴》2007年第7期。
(3)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傳承人與所在傳承群體之關系研究
在研究代表性傳承個體認定的同時,很多學者也注意到了非遺項目代表性傳承人與所在傳承群體的關系問題。劉曉春曾論及此問題,他說,無論“非遺”項目還是代表性傳承人的申報、評審以及納入名錄體系,都是各方利益博弈的結果。在官方指定的傳承人與其他具有豐富民俗生活體驗、未被官方認定的傳承人之間,不僅構成了相互競爭的態(tài)勢,對“非遺”的傳承發(fā)展產生了積極的影響,同時也改變了“非遺”傳承人之間的人際關系生態(tài)。[注]劉曉春:《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的若干理論與實踐問題》,《思想戰(zhàn)線》2012年第6期。林繼富則針對民間故事傳承人研究進行了反思和批評,認為過往研究主要關注傳承人事跡描述,對于相關價值、相關社區(qū)研究不足。[注]林繼富:《國外民間故事傳承人研究的批評與反思》,《中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8年第6期。
關于節(jié)日、廟會等集體傳承的非遺項目是否需要評定代表性傳承人,學界尚存一定爭論。宋兆麟指出,由社會或集體傳承的非遺項目不一定要設立傳承人。[注]宋兆麟:《關鍵是保護即將消失的非物質文化遺產》,《西北民族研究》2010年第1期。徐輝鴻認為并非所有的非遺都需要有明確的傳承人,比如一些屬于“文化空間”概念的民俗節(jié)慶、社火廟會等就是通過群體傳承的,就不會有具體的傳承人。但也有學者傾向于為集體傳承的綜合性非遺項目(如有典型儀式的節(jié)日等)設立代表性傳承人,為其活態(tài)傳承提供人事保障,如蕭放等;[注]蕭放:《關于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的認定與保護方式的思考》,《文化遺產》2008年第1期?;蛑鲝垈鞒腥说娜后w化,如吳平等。[注]吳平:《非物質文化遺產的載體化保護與傳承》,《貴州社會科學》2008年第11期。關于群體性項目傳承人的認定方式,蕭放認為可按非遺的整體樣態(tài)進行切分,找出主干性的文化環(huán)節(jié),然后確定其中具有組織推動力量的關鍵人物為傳承人。[注]蕭放:《關于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的認定與保護方式的思考》,《文化遺產》2008年第1期。
2.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傳承人退出制度研究
很多學者提出,不僅要完善傳承人的認定、保護制度,還需重視監(jiān)管,對于傳承人要定期考核、檢查,不合格者則定期變更、撤銷,真正建立退出機制。比如,傳承人不承擔為國家社會傳承技能的責任,不為國家社會提供必要的服務,就應該取消他的稱號。[注]蕭放:《關于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的認定與保護方式的思考》,《文化遺產》2008年第1期。吳平則強調,對非遺傳承人要扶持監(jiān)管并重,每隔三年要對傳承人資格重新審查,定期檢查傳承人開展傳承活動的狀況,達不到要求的,取消其稱號和待遇。[注]吳平:《傳承人當代生境與傳承——基于黔東南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的調查研究》,《原生態(tài)民族文化學刊》2010年第4期。
不過,也有學者反對對傳承人的資格取消制度,認為這會招致“文化人”的反感,授予“身份”而又“隨意”剝奪其“身份”無疑是對傳承人的“重創(chuàng)”,如李華成等。[注]李華成:《論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制度之完善》,《貴州師范大學學報》(社科版)2011年第4期。
3.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傳承人保護扶持制度研究
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傳承人保護扶持制度是非遺代表性傳承人制度的核心內容所在,也是非遺實現活態(tài)傳承的制度前提。當前,學術界對于代表性傳承人保護扶持制度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如下幾個方面:
(1)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傳承人權利和義務研究
明確傳承人的權利和義務是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傳承人保護扶持制度中的一項重要內容。只有將傳承人的權利和義務制度化,才能使傳承人在傳承非物質文化遺產過程中明晰自己享有權利的同時也充分了解自己應承擔的義務。在此語境下,學界對于傳承人的權利和義務展開了廣泛的討論。
①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傳承人權利研究
目前,學界普遍強調傳承人獲得國家補貼、報酬等物質權利,對于精神權利與具體權利類型的認知則存在一些分歧。田艷指出,傳承人的權利應該包括署名權、傳承權、改編權、表演權、獲得幫助權等。[注]田艷:《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權制度初探》,《貴州民族研究》2010年第4期。湯凌燕、柳建閩認為應當明確區(qū)分“傳承人”和“代表性傳承人”,代表性傳承人的權利應當包括精神權利和財產權利兩種類型。[注]湯凌燕,柳建閩:《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傳承人認定與管理的法律思考——以福建省為主要分析對象》,《福建農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0年第6期。齊愛民、趙敏主張傳承人應當享有知情權和利益分享的權利,在他人開發(fā)利用非物質文化遺產時,有權知悉該非物質文化遺產開發(fā)的相關信息,并分享利益和商業(yè)開發(fā)中獲得的效益。[注]齊愛民、趙敏:《非物質文化遺產商業(yè)開發(fā)中的利益分享機制之確立》,《電子知識產權》2007年第8期。
②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傳承人義務研究
在關于傳承人義務的認知方面,學者們基本上達成一致,即認為傳承文化是傳承人的基本義務所在。其中以蕭放為代表,他認為,傳承人的義務包括:一是有傳承自覺,公開宣傳本遺產;二是注意培養(yǎng)傳承人;三是注重傳統同時有積極的演化,反對與制止對非遺的濫用與盲目改造;四是要有為國家社會服務的義務與情懷,以自己傳承的非物質文化遺產成果回報社會。[注]蕭放:《關于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的認定與保護方式的思考》,《文化遺產》2008年第1期。
(2)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傳承人法律保護機制研究
多數學者都強調對于非遺傳承人的立法性保護,以期推進在代表性傳承人制度中形成持續(xù)有效的法律保護機制。在2011年《中華人民共和國非物質文化遺產法》通過、施行之前,呼吁非遺立法,探討非遺代表性傳承人法律保護問題的研究成果屢見紙端。
例如,徐輝鴻即主張在司法保護方面,應當根據非遺的不同情況賦予不同的非遺傳承人民事權利,在合同法、公司法等民商事法律中尋求保護。在非遺的其他商業(yè)利用中,傳承人應有一定的利益分享權。還可利用傳承人身份為相關企業(yè)做宣傳,以其所掌握的技藝在公司里投資入股,開設經營實體,開辦私人培訓機構進行商業(yè)培訓,等。[注]徐輝鴻:《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的公法與私法保護研究》,《政治與法律》2008年第2期。
這一階段,有關非遺傳承人的知識產權問題也在學界引起了廣泛探討。齊愛民認為,現行知識產權制度是一個開放的制度,其本身也應當在不斷超越和發(fā)展之中,可以通過現行的專利、商標、著作權、商業(yè)秘密以及調整現行知識產權制度中保護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種種不適應,建立專門的知識產權保護制度,為傳承人提供知識產權保護。[注]齊愛民:《非物質文化遺產的知識產權綜合保護》,《電子知識產權》2007年第6期。劉錫誠則表示,過去我們在民間文化領域里從事組織和研究工作的人,對傳承人的權益問題一直很困惑,很多事情想解決但解決不了,甚至連思路都不很清晰。譬如,一篇民間故事,有講述者、記錄者、整理者,每個環(huán)節(jié)上的人都應有一定的權益。應當解決署名權、版權等問題。[注]劉錫誠:《論“非遺”傳承人的保護方式》,《河南教育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1年第1期。
《中華人民共和國非物質文化遺產法》施行后,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的知識產權得到了立法保護,但在權利主體、保護內容等表述上并不具體,學界對于傳承人法律保護、知識產權保護制度的探討也仍在繼續(xù)。田艷主持的2012年度國家社會科學基金一般項目“少數民族非遺傳承人法律保護研究”就是有關此項議題的專門性探討。
另外,還有一些學者反對用現代知識產權制度保護非遺及其傳承人。阿根廷學者Carlos Corres就認為非遺作為法律保護的一種新的客體,超越了知識產權制度:一方面,非遺是一個社區(qū)的共同財產,而現有的知識產權法會將它私有化,這有可能給后代生產和生活中使用這種知識造成法律障礙;另一方面,西方知識產權概念與傳統社區(qū)的實踐和文化并不相容,而且價值取向上也不一致。[注]Carlos Corres, Trade Related Aspects of Intellectual Property Rights: A Commentary on the Trips Agreements, 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7.
(3)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傳承人綜合保護機制研究
以法律為根本,建立面向非遺代表性傳承人的綜合保護機制是符合現實情況,也較具操作性的做法。對此,學界也多有探究。
探討非遺代表性傳承人的綜合保護機制,首先要解決的就是保護主體是誰的問題。多數學者認為政府、學界、新聞界、工商界、傳承人自身等都是傳承人的保護主體。也有學者提出,非遺真正的傳承主體是那些深深植根于民間社會的文化遺產傳承人。在非遺保護問題上,中國民間事由民間辦的優(yōu)良傳統值得借鑒,切莫走上以政府取代民間、以官俗取代民俗的歧路。[注]苑利:《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保護之憂》,《探索與爭鳴》,2007年第7期。趙世林、田婧則從人類學的主位、客位概念出發(fā),主張應當采用客位保護為指導、主位保護為根本的形式,讓傳承人成為真正的保護的主體。[注]趙世林、田婧:《主客觀語境下的民族文化遺產保護》,《云南社會科學》2008年第1期。
探析非遺代表性傳承人的綜合保護機制最重要的是針對現實問題,提煉保護措施,并將其上升到制度層面。陳秀梅提出,對無力開展傳習活動的瀕危型重要“非遺”項目的代表性傳承人,以及“非遺”搶救性課題研究、書籍影像出版項目等,由符合條件的傳承人、項目負責人提出申請,省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中心牽頭組織專家評審委員會進行評審,通過后報請上級批準予以補助。[注]陳秀梅:《福建省非物質文化遺產項目代表性傳承人現狀分析與保護對策》,《福建藝術》2008年第5期。苑利認為,應當對傳承人給予適當的經濟補貼,但補得太多,他就會因滿足而失去前進的動力,補得太少,藝人就會因生活所累而失去創(chuàng)作激情。還應考慮到不同地區(qū)的收入差以及不同藝術門類間的收入差。金錢補貼只是一種“輸血”方式,“造血”才是解決問題的關鍵,但也應注意不得濫用行政資源,破壞文化遺產固有的傳承秩序。[注]苑利:《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保護之憂》,《探索與爭鳴》2007年第7期。趙方指出,為了保障有序傳承,除了補貼和授予榮譽稱號外,還可以帶徒授業(yè)的方式拴住傳承人,要求他們必須帶領一定數量的徒弟,并且為他們配備助教。[注]趙方:《我國非物質文化遺產的法律保護研究》,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9年版。安學斌建議要精心培育民族文化產業(yè),大力支持文化傳承人進行有償傳承活動,幫助文化傳承人解決好生計問題,抓好年輕一代傳承人的培養(yǎng),使整個民族文化的傳承永續(xù)進行。[注]安學斌:《民族文化傳承人的歷史價值與當代生境》,《云南民族大學學報》(哲社版)2007年第6期。孫正國通過對湖北省荊州市非遺傳承人的深入調查,認為現行將傳承人作為一個統一體保護的總體性保護方案忽視了傳承人差異,走到了非物質文化遺產的反面,使保護沒有實際效果甚至變成了摧殘,只有原則規(guī)定而沒有真正的具體措施,為第一線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保護帶來了混亂和不安。為此,他提出了類型化保護方案,如將傳承人保護分為三大類:扶持性保護、引導性保護和開發(fā)性保護,據此制訂個性鮮明的傳承人保護方案。[注]孫正國:《論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的類型化保護》,《求索》2009年第10期。聶華林、王龍魁、殷雪針對傳承人、民間組織、政府在非遺保護中因“政見不同”而相互猜忌、埋怨與沖突,主張在傳承人與政府間構建協調博弈的“中介緩沖”合作模式以及參與動力,促進雙方的深入互動與主動和解。[注]聶華林、王龍魁、殷雪:《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中傳承人與政府的策略互動研究——以蘭州鼓子為例》,《絲綢之路》2012年第2期。吳平則另辟蹊徑,抓住傳習人與傳承人的現實關聯及個中問題,從傳習人的角度談如何培養(yǎng)傳承人,指出“傳習人”的支持、培養(yǎng)與傳承人保護同等重要,建議設立保護性基地扶持重要非遺項目的傳習人。[注]吳平:《傳承人當代生境與傳承——基于黔東南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的調查研究》,《原生態(tài)民族文化學刊》2010年第4期。
還有不少學者重視高等院校在非遺代表性傳承人綜合保護機制中的地位、功能和作用。彭一敏、歐陽紹清認為,必須針對高?,F行的傳承人人才培養(yǎng)模式進行改革。[注]彭一敏、歐陽紹清:《非物質文化遺產“合理利用”問題的探討》,《學術探索》2012年第2期。張雪梅提出,要合理利用高校資源完善傳承人保護機制。[注]張雪梅:《民族地區(qū)高校民族民間文化傳承人培養(yǎng)模式探討》,《凱里學院學報》2011年第8期。楊雁秋以民族民間美術傳承人培養(yǎng)為例,指出利用地方高校培養(yǎng)傳承人,健全代表性傳承人綜合保護機制的關鍵在于整合學院相關課程,將田野調查與實習采風相結合。[注]楊雁秋:《論云南地方高校對民族民間美術傳承人的培養(yǎng)》,《云南藝術學院學報》2011年第4期。王敏則希望高校應該在培養(yǎng)民族文化傳承人方面發(fā)揮更大的作用。[注]王敏:《非遺專業(yè)成藝考新亮點,高校培養(yǎng)傳承人任重、途艱、道遠》,《藝術教育》2012年第3期。
4.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傳承人制度反思與改進研究
我國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傳承人制度的建立為非遺傳承人的活態(tài)傳承提供了基本的制度性保障,對于這項制度本身及其在運行過程中不斷浮現的問題,學者們也進行了總體性的反思,并提出了富有助益的改進對策。
胡艷麗、曾夢宇以黔東南侗族為例,指出由于審批人數的限制,可能會使有一些待保護的傳承人等不及政府確認就已去世,從而使其所代表的非物質文化遺產失傳。[注]胡艷麗、曾夢宇:《跨省際少數民族“非遺”存續(xù)路徑研究——以侗族為例》,《西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12第2期。周安平、龍冠中認為,目前各地政府及企業(yè)絕大多數打著“保護為名、開發(fā)為實”的旗號,給旅游搞“看點”。至于“保護”行動,則是申報積極、包裝積極、表演積極,在傳承人保護和精髓研究上卻不認真。[注]周安平、龍冠中:《我國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的認定探究》,《知識產權》2010年第5期。林繼富則注意到政府對傳承人的種種保護措施,導致傳承人“文化身份的模糊”,影響傳承人傳承非遺活動、傳承中出現利益沖突而使傳承的非遺變味,甚至失去了原有的傳承群體而導致傳承人減少。[注]林繼富:《“非遺”項目代表性傳承人的文化身份——基于劉德方的分析》,《中央民族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1年第4期。孫正國在對傳承人制的綜合評價中發(fā)現,當前的傳承人制度雖然已細分出包括申報認定、扶持保護在內的一系列措施,卻存在著簡單將傳承人作為統一體制定相關制度的問題,忽視了不同項目傳承人之間的差異性特征,這也是傳承人制度開展情況欠佳的因素之一。[注]孫正國:《論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的類型化保護》,《求索》2009年第10期。苑利也較早反思了現行傳承人制度可能帶來的三大負面影響:一是可能來自各個方面的利益誘使傳承人出走,從而功能發(fā)生折損,鄉(xiāng)間的傳統文化終結;二是可能來自各級政府部門的過分“關愛”,使民俗變?yōu)椤肮偎住?,打斷非遺原有的自主傳承體系和破壞其原汁原味,并挫傷傳承人的積極性;三是可能來自知識界的過分“熱心”,過分干預本土文化,使許多地方文化遺產發(fā)生變異、失去價值。[注]苑利:《名錄時代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問題》,《江西社會科學》2006年第3期。
學者們不僅對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傳承人制度進行了總體性反思,還提出了相應的改進對策。如李華成即認為,可以從代表性傳承人認定機制、傳承人保護扶持制度等方面對傳承人制度加以完善。[注]李華成:《論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制度之完善》,《貴州師范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1年第4期。羅蕾則在介紹我國非遺傳承人保護制度,并將其與日本、韓國、意大利等國家的傳承人保護體制進行對比的基礎上提出,要將完善普查登記、檔案管理和資格監(jiān)督制度作為優(yōu)化傳承人制度的重要舉措。[注]羅蕾:《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制度研究》,華中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2年。陳靜梅進一步指出,要解決我國傳承人制度在制定和執(zhí)行過程中產生的問題,其根源在于改變政府的功利化引導和過度干預。[注]陳靜梅:《非物質文化遺產傳承人制度反思與理論構建》,《廣西社會科學》2014年第5期。
目前,學界有關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傳承人制度總體性改進措施的探究尚不多見,更多的是分別針對認定制度、保護扶持制度、退出制度等制度內容及其實施情況的具體對策研究,相關重要成果已在上文述及。
此外,關于非遺代表性項目名錄與代表性傳承人名錄的數字化處理與研究,在中山大學、華中師范大學、武漢大學、華東師范大學等高校的信息管理學科及相關機構的努力下,也取得了顯著成績。很多數字化專家圍繞數字技術與非遺名錄和傳承人制度的關系進行了有效的討論。這昭示著互聯網語境下,非遺代表性項目名錄與代表性傳承人管理走向了一個新時代。
截至目前,學界圍繞著我國非遺代表性項目名錄與代表性傳承人制度進行了大量的論證探究,主要內容包括:非物質文化遺產概念界定研究、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作項目名錄申報評審研究、名錄分類研究、名錄制度反思與改進研究;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傳承人認定制度研究、退出制度研究、保護扶持制度研究、傳承人制度反思與改進研究等。成果較多而富有成效,有力助推了我國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實踐特別是非遺管理制度的建設,亦為后續(xù)相關研究的展開奠定了堅實的理論與文獻基礎。
從學術發(fā)展的角度看,以上相關研究也存在著一些問題:
(1)在以往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項目名錄制度研究中,總體性的制度反思與改進探究尚顯不足,定性研究居多,定量分析較少,對于制度背后的文化邏輯和權力結構還可以加深論析,且多是以國內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實踐為依傍,缺少與相關社會文化事象的互動,缺乏國際視野的觀照,甚少與國際經驗進行對比、對話和交流。
(2)在以往的非物質文化遺產代表性傳承人制度研究中,聚焦于某項制度內容,圍繞其中某個問題集中展開的專題性探究較多,面向整個制度的綜合性研究亦偏少,在總體性制度反思的基礎上改進對策、有效措施的提出不足,通過建立指標體系對制度進行定量分析的研究則尤為缺乏。在專題性的探究中,對于邊疆民族地區(qū)的傳承人制度研究成果較少,鮮有人注意到傳承人在內陸和邊疆的區(qū)別。作為制度基礎的傳承主體生存狀況研究多流于淺表,除王文章主編的《中國民間藝術傳承人口述史叢書》等著述外,多缺乏深入的實地調查和足夠的方法自覺,資料的真實性、可靠性有所缺憾,難以提煉出可供借鑒的具有一定通適性的理論框架??上驳氖?,由馮驥才任主編,向云駒、張士閃、馬知遙為副主編的《傳承人口述史方法論研究》一書于2017年由華文出版社刊行,對此問題已有所突破。
(3)在所有關于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研究的學術成果中,面向保護制度的探究,特別是針對非遺代表性項目名錄和代表性傳承人制度的研究,并不是最為集中的。更重要的是,較少有學者將這兩個原本就有機關聯、彼此呼應的制度做整體性觀照,也較少有學者在梳理制度現狀、發(fā)現制度問題、批判制度缺失的同時,致力于實現制度的改進設計這一更為終極的目標。
當然,最為根本的問題是缺乏理論的建構,這在以上研究成果中普遍存在。非遺研究自主話語缺失或不足,事實上已經成為中國非遺保護理論界的一塊心病。
正是基于對以上問題的回應,并受相關成果的啟發(fā),本文認為應以文化譜系學說為理論基礎,圍繞“非遺代表性項目名錄和代表性傳承人制度改進設計”進行深入探究。首先從非遺文化譜系建構出發(fā),探究我國代表性項目名錄制度與其改進設計;其次從非遺傳承能力建設出發(fā),探究我國代表性傳承人制度與其改進設計,再著眼于信息社會語境下制度理念、制度內容、制度實施的數字化應用,探究數字技術對于非遺管理制度改革的推進,結合非遺保護促進經濟發(fā)展與社會建設的實際進行規(guī)范探索;最后以國際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實踐為背景,在多向互動的國際對話、交流中,進一步完善以非遺代表性項目名錄和代表性傳承人制度為主體的非遺管理制度,在此基礎上構建文化自信和具有中國特色的自主話語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