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知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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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中時,我就讀于一所升學率逐年下降的中學,在這所中學里,有一部分人每天的生活就是“混日子”:白天上課的時候躲在高高豎起的課本后面玩手機,晚自習時趁老師不在悄悄溜回宿舍睡覺——在高一的很長一段時間里,我也是他們的其中一員。
升入高二之后,我身邊有很多同學依舊過著無所事事的生活,但我卻不想再那樣下去了。我是真的想做一個努力上進好好學習的人,想為考上一所好的大學而努力奮斗。但由于之前荒廢的時間實在太多,我的學習變得非常吃力,效果也很差,這讓我越來越為自己的未來感到焦慮。那時,我開始學著在空白的本子上畫一些簡單的小人來排解壓力,因為我喜歡涂涂畫畫,而那些畫中的小人也給了我在學習上得不到的成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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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命運安排好的一樣,在那個階段,我接二連三地接觸到了一些本校的美術生。從他們口中,我或多或少地了解到了學美術的一些事情,而這些了解,也讓我徹底地沉迷于其中。
一天下午,我趁著那時是自習課,偷偷跑去了學校的畫室。當時畫室里有一群學生正在畫素描,高高的畫架支起來,我從門口望過去,覺得那些人都在發(fā)光?;蛟S就是從那一刻起,我突然決定自己要學繪畫,要從文科生轉(zhuǎn)為美術生,加入藝考大軍。為了高考,也為了我的夢想。
之前偶爾在空白紙上的信筆涂鴉,成了我認為自己有繪畫天分的證據(jù)。我做事向來有些固執(zhí),也可以說是鉆牛角尖,那次更是鬼使神差地認為如果不去學繪畫,我的人生一定再無光亮。我像著了魔一般,整顆心都被文科生轉(zhuǎn)藝術生的念頭占據(jù)。我當時堅定地認為我是真的很愛繪畫,甚至把自己的信筆涂鴉拿給別人看,以證明這是我深思熟慮后的決定。
現(xiàn)在想來,情況或許并非如此。誠實地說,當年的我并非那么喜歡畫畫,之所以想要成為藝術生,更多的只是想給自己找一個出口。因為當時被文化課壓得喘不過氣來的我,不甘心就此沉淪,所以才選擇了去學美術。
不過,這個決定從萌生到實施頗是經(jīng)歷了一番波折。從最開始家人的不理解、不支持、不同意,到后來的妥協(xié)、允許、同意,過程可以說是從暗無天日到撥云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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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轉(zhuǎn)為藝術生時,為了彌補起步晚的現(xiàn)狀,我常常一個人待在畫室,一遍又一遍地對著靜物寫生。畫素描時,我滿手都是黑的;畫水彩時,我又弄得滿身都是顏料;從畫室往外走時,星星都已經(jīng)在我頭頂亮了起來。每次回到宿舍,我總是累得倒頭就睡,可那段日子我卻過得格外舒心。
高二時,由于對畫畫的了解過于膚淺,再加上初學畫畫時的心情格外熱切,自己“在繪畫方面有天分”這個念頭在我的內(nèi)心中盤旋了一整年。再加上我們學校的美術生很少,在沒有對比的情況下,我時常覺得自己天生就是畫畫的料,總以為距離自己大展宏圖的時刻不遠了。
在升入高三之后,我和所有的藝考生一樣,開始了為期半年的美術集訓。在那半年里,我的任務就是畫畫,一天24小時,除了吃飯、睡覺之外的時間都用來畫畫,文化課被我們拋在了一邊。畫室里的同學來自天南海北,其中更不乏一些從小就開始學習畫畫的“大神”級人物,這些都讓我對繪畫的理解有了質(zhì)的飛躍,我才明白,之前自己畫的那些東西,簡直就是小學生的水平。也就是從那時起,我才逐漸開始面對自己在繪畫方面并無天分的事實,雖然不想承認,但每一天所有人的畫都會一張張地擺在畫室里,一眼望過去,最刺眼的總是自己的作品。所以我常常在午餐時間把畫板翻轉(zhuǎn)過去,不想讓別人看到我的畫,后來我發(fā)現(xiàn)很多畫得不好的同學都有類似的行為,像是一種自我欺騙,害怕別人看到自己不堪的一面。
那半年畫速寫畫到半夜是常有的事,有幾次畫畫時我抱著畫板睡著了,手里的炭筆“啪”的一聲掉在地上,我驚醒過來,揉揉眼睛又接著畫。我沒覺得自己辛苦,因為所有的同學都一樣,都在同樣的深夜里抱著速寫板一張一張地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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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高三中后期,我還是處于一種沒有開竅的狀態(tài),我怎么也畫不出一幅高分試卷該有的畫面效果。“是否選錯了路”這個問題我想過無數(shù)次,但每次撐不下去的時候,我總會給自己灌“雞湯”:不到最后,怎么知道自己不行呢?你一定可以的,加油!但“雞湯”的背后,卻是實實在在的教訓。我應該明白,既然選擇了不一樣的道路,就要為這個選擇承擔所有的結果,無論好壞。
天氣越冷,距離藝考就越近。所以我現(xiàn)在總能想起冬天在院子里刷調(diào)色盤時,不肯伸出手的場景:水粉刷從袖子里冒出來,來回蹭著上面的顏料,大概是真的太冷了吧。不過有一件事很神奇,我每次都能從那一堆堆得亂七八糟、涂滿各色顏料、被水沖刷得不成樣子的調(diào)色盤中找到自己的那一個,從沒出過錯,因為刷到最后,用黑色馬克筆寫的名字就會露出來。
后來,就是一場接著一場的???,有點兒像奔赴一個又一個的夢。有的人一口氣考了20多所學校,卻沒被其中任何一所錄取;有的人考了七八所學校,卻全都通過。
每個畫室都有復讀好幾年的同學,不是他們考不上大學,他們手里重點一本的錄取書任其挑選,可是他們眼睛里只有某所特定的頂尖美院,那是他們發(fā)誓要達到的心尖上的夢想。我曾見過一個復讀5年的學長,他說考不上中央美術學院就不剪頭發(fā),長發(fā)飄飄的他背著畫板走在路上,像極了流浪藝術家。
而我并沒有“非中央美術學院”那樣遠大的夢,所以最后在我努力過后,我迎來了屬于自己的那一段平淡花開??墒腔剡^頭再去看自己的高中時期時,卻也能為當時努力的自己感到慶幸,雖不至于被自己感動得熱淚盈眶,但因為曾有過一回勇敢的孤注一擲,所以想到時也總能胸膛暖暖,充滿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