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明琛

每一天，林塞·沃恩都果敢、自信。她克服了膝傷、肱骨骨折、踝傷、手部肌腱斷裂、婚姻失敗、父女交惡等身心苦痛，成為平昌冬奧會上女子速降賽最年長的獎牌得主。她還有更多的事情要做，退役還沒有排上日程。她知道，沒有什么是容易的。

在天之靈

2月17日上午11點，林塞·沃恩進入位于韓國平昌市高山滑雪中心的起跑門，定定地望著遠方的山谷。她的脖子上戴著一個盒式吊墜，那是為紀念剛剛?cè)ナ赖臓敔?，比賽頭盔上印有他名字的縮寫：DLK。

2017-18賽季速降世界杯開始前的三周，林塞·沃恩站在威斯康辛州的米爾頓聯(lián)合衛(wèi)理公會教堂的講壇上為爺爺致悼詞。屏幕上有講演大綱，她右手握著香檳色手機，左手攥著一團面巾紙，淚水順著臉頰流下。

那一刻，她既不是四屆世界杯總冠軍，也不是時尚雜志封面明星，而是退伍軍人唐·基爾多的孫女。10天前，這位老人溘然逝去，享年88歲。他創(chuàng)辦了當?shù)氐谝患一┚銟凡?，一輩子都在建筑工地工作，向家人傳授冰雪知識和職業(yè)美德。他的口頭禪是“你最好和苦痛交朋友，因為它一輩子都會與你如影隨形”。

在唐·基爾多去世前兩天，兩人通了最后一次電話。沃恩傾訴了想念和眷戀之情，唐·基爾多為自己走過的一生感到驕傲?，F(xiàn)在，他永遠離開了沃恩，留下一筆令她終生受用的精神財富。

平昌奧運會后，沃恩回到家里，蜷縮在米色沙發(fā)里，一條小獵犬趴在她的膝蓋上小睡。即使爺爺已過世數(shù)月，沃恩仍沉浸在悲痛中。她想起在一個悶熱的夏日午后，爺爺滿身汗水，臉上帶著微笑，告訴她永不放棄。從平昌奧運會起跑門出發(fā)的那一刻，她感覺爺爺就站在身邊，一切都是他安排好了的。

獎牌不易

在平昌冬奧會女子速降賽中，一次失誤讓林塞·沃恩以0.47秒之差屈居季軍，有些失落，但并不意外。意大利人索菲亞·戈吉亞和挪威人朗希爾德·摩溫克爾分獲金銀牌。

在2017-18賽季的第一場速降滑雪賽中，沃恩出發(fā)還不到100秒，就喪失了自信?？斓浇K點時，她陷入橙色網(wǎng)狀安全圍欄里，尖叫著呼救。沃恩記起她在征戰(zhàn)高山滑雪世界杯路易斯湖站時曾一路領(lǐng)先，但一個細微的技術(shù)失誤讓她的雙腿劈叉，以接近100公里的時速沖到圍欄里，就像是一條被扔到岸上的沙丁魚。

這樣的場景非常熟悉。在沃恩職業(yè)生涯的前11年里，曾在14個速降或超級大回轉(zhuǎn)滑雪比賽中沒有完成，眼下是她近兩個半賽季里第八次出現(xiàn)重大失誤。部分原因是運氣不好，也有狀態(tài)不佳的因素，但33歲的沃恩既不能也不愿意調(diào)整自己的身體極限，往往會選擇一條極端滑行線路，要么贏，要么跌出賽道。在那之后，她只需要面對一個問題：什么時候能重返山頂？即便2016年遭遇右臂肱骨骨折，好幾個月都握不住鉛筆時，她也從未想過離開。

傷病一直是沃恩職業(yè)生涯最大的敵人。2006至2016年間，她一共動了5次手術(shù)。1月末，在奧地利阿爾卑斯山昏暗的街道盡頭，沃恩坐在房車沙發(fā)上切蘑菇。她的右腿被架高，用支架包裹著，幫助消腫，膝蓋一直都沒有徹底痊愈，里面有一些軟骨碎塊，半月板也有些腫脹。

巴特克萊因不是沃恩的福地，她不喜歡在那里比賽。天氣過于寒冷，她經(jīng)常會凍得蜷縮成一團。賽前訓練時，她的膝蓋被一名保加利亞選手撞傷，奧運奪冠前景又被蒙上一層陰影。沖刺時，沃恩全速滑行，最終只拿到第二十七名。

能站在平昌冬奧會的賽場上，沃恩已經(jīng)成為人生競技場的勝利者。她拒絕向命運屈服，除了爺爺?shù)慕虒В€從母親倫德那里得到激勵。倫德生下沃恩時幾乎喪命，由于中風，左側(cè)身體癱瘓，做了數(shù)月的康復治療，才過上相對正常的生活，但走起路來還是有些蹣跚。和母親的苦難經(jīng)歷相比，沃恩的傷病實在微不足道。

從平昌冬奧會起點出發(fā)的那一刻，沃恩感覺爺爺就站在身邊，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

她對冬奧會有著復雜的情感，但沒有理由放棄。2006年，她在都靈冬奧會上嚴重受傷，直接從山頂被空運到醫(yī)院。第二天，她幾乎不能走路，但仍然獲得速降滑雪賽第六名，并贏得美國奧林匹克精神獎。2014年，正處巔峰期的沃恩因傷缺席索契冬奧會。為了這一天，她已經(jīng)等待了8年。生命是很短暫的，必須竭盡全力。沃恩希望在退役之后，醫(yī)生給她再造一個半月板，做一次膝蓋修復手術(shù)，傷痛會成為她歲月傳奇的一部分。

內(nèi)心無比強大，林塞·沃恩如同冬日里的一只母獅。

父女恩怨

路易斯湖站的那次事故改變了沃恩的人生軌跡。她站起身來，看看身體有沒有事。她的膝蓋不住地發(fā)抖，但完好無損，也沒有摔裂。她問教練克里斯·奈特：“我還能贏嗎？”她不喜歡得到的答案，抓起滑雪板，小心翼翼地跑了幾步，然后迅速接受治療。她的右膝看起來像個氣球，但還是參加了第二天的比賽，獲得第十二名。星期天，她再次參加超級大回轉(zhuǎn)比賽，又摔了出去。

雖然沃恩的膝蓋韌帶沒有問題，但軟骨和半月板都有損傷，更令人擔憂的是信心，她打了一個求助電話：“爸爸，你愿意和我一起去歐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