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白
《吃瓜時代的兒女們》
作者:劉震云
出版社:長江文藝出版社
出版時間:2017年11月
定價:48.00元
劉震云在《吃瓜時代的兒女們》這部長篇小說中,語言依舊老練,頗有長篇小說老將的風采。在這里,語言不再是障礙,也不是炫技的表象,而是抽離出去回歸到故事本身的一種道具,借助這種道具,劉震云如數(shù)家珍般地講述他腦子那些個揮之不去又總是企圖盤旋出花樣的故事……只是這故事不但依舊在重復他個人的那些關注焦點,也有一股子油腔滑調(diào)的嫌疑。
上一部小說《我不是潘金蓮》,雖然從藝術上來說依然是老氣橫秋自我重復,但口碑不錯,作為暢銷小說這已經(jīng)實屬難得。在經(jīng)過無數(shù)次影視先紅一撥、長篇小說接踵而來的成功喜悅之后,劉震云選擇了如法炮制,動用智力和體力去照貓畫虎,同時也未免無病呻吟般又重復了一遍,這就是這部《吃瓜時代的兒女們》的底色之一。
劉震云作為匠人,手藝是到了,但作為藝術家,顯然既缺乏靈氣又無野心,這與他早期在《一地雞毛》時形成的銳利無法相提并論。固步自封之余也缺少有效的探索嘗試。所謂探索,這當然僅僅是讀者的一種寄托,而非作家本意,但畢竟一味地重復和了無新意,這已經(jīng)首先讓人感到一種乏味,且這種重復之物本身也就那樣,一個僅僅是手熟而非真正經(jīng)典的東西,真那么值得一個人去反復玩味流連忘返嗎?
作家有一種天然的權利,他們可以對于讀者的感情、情緒輕易就可以完成“操縱”的效果,比如煽情和對倫理等進行摧枯拉朽般地鞭撻,很容易就能讓讀者“深受觸動”。但這種“觸動”有時候是輕浮的,一晃而逝,并不是完美的藝術享受。劉震云作為老練的作家,想當然地隨意動用了這種權利,猶如無根之草,浮萍般地蕩漾在字里行間。你也不能就此得出作家本人過于輕浮的結論,但如此散漫的寫作態(tài)度卻是能讓人一目了然的。
在前言將故事人物作以介紹的篇幅中,劉震云輕率地就將一段偷情演變成家庭悲劇的段落描述出來:父親剛死兩個月,媽媽就跟鎮(zhèn)上的廚子張來福在自己家里搞了起來。作家煞有其事地還將之描寫為“男下女上”“女兒踹門而入”“赤裸男女”,然后就將母親的撇子棄女私奔的家庭悲劇寫成了一種必然。這種故事的合理性是建立在對讀者冷不丁的刺痛感上,雖然稱不上是輕浮一種,但也并非什么高級寫法。以此或許還能聽到作家在寫完此處時,因為自己撕裂了倫理對讀者產(chǎn)生了震撼而發(fā)出的陣陣竊笑聲。
劉震云小說的文學性薄弱,這倒可能跟他長年從事影視劇本創(chuàng)作有關,換言之,也就是說一切文字作品,包括此前的構思和創(chuàng)作階段,都是為影視服務的。這樣的慣性也就直接導致了劉震云這樣的作家要隨時留意這個時代的變化,要去不斷地觸摸所謂的時代脈搏,要去用自己的心智去把玩這個時代的流行玩意兒。
“吃瓜”本身是個網(wǎng)絡名詞,流行時大家都愛用,它來得快去得也一定快,就跟以往那么多的網(wǎng)絡熱詞一樣。不知道作家想過沒有,如果你的作品像魯迅、沈從文那樣可以給五十年、一百年后的人去看,你覺得那時的人會知道“吃瓜”的含義嗎?即便借助名詞解釋工具,還會有今時今日人們的那種會心一笑嗎?這種追逐潮流并可以隨時踐踏和諂媚時髦的寫法,恰恰劉震云早已掌握的,當然也是他的個人短板之一。
劉震云在這部小說以及過往的很多著名小說中,對權力和民生的關注,成了他修辭自我的一種道具,而不是知識分子對于這個世界的“切身之痛”。這也是讓人讀者失望的地方。
有人說莫言是那種只喜歡琢磨農(nóng)村炕上那點兒事的作家,相比之下,劉震云更入世和入時。這說法當然也有一種模糊的正確,但我恰恰認為前者是在褒獎一個作家。一個作家,在“本色”的同時,只對自己形成有效沖擊和影響的事物進行創(chuàng)作,這不但沒問題,而且還是正確一種。而此時此刻的劉震云呢,是坐標在北京的曾經(jīng)以關注“底層”并對他們產(chǎn)生過冷靜觀察的作家。如今的劉震云從讀書到進修,再到不斷前程遠大的事業(yè)發(fā)展,早已經(jīng)退去了河南籍的“泥垢”,光鮮亮麗地站在你面前成了一個好為人師也正為人師的文學大師。遠離了底層還在不辭辛苦地揣摩著底層,并通過這種揣摩在為自己服務,這行為本身倒沒什么問題,只是以此誕生出來的作品,總是難免隔著一層薄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