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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前慢

        2018-03-27 14:31:20蘇薇
        伊犁河 2018年5期
        關(guān)鍵詞:大伯母畫像頭發(fā)

        蘇薇

        葬禮結(jié)束后,大伯母說,你來整理你哥的遺物吧。她沒說什么。她能說什么呢?大伯母已經(jīng)很老了,又失去了兒子,一張臉?biāo)坪跬兄麄€人間的悲苦。那一刻,她心里說不上是什么滋味,只覺得這個世界和大伯母一樣,都瘦得只剩下一副骨架了。

        單位正在進(jìn)行人事調(diào)整,好友小趙一連發(fā)了好幾條微信,追殺令一樣追她回去,再不回來,連你的位兒都沒有了。人員全部打亂,重新分工,你就等著吃別人咽不下去的那根剩骨頭吧。

        她看著各路親朋一個個離去,葬禮上的肅穆沒有了,笑容重又回到他們的臉上。他們在和大伯母告別時,免不了再重復(fù)那些無關(guān)痛癢的安慰話。大伯母歪在床上,一言不發(fā),兩眼干得已經(jīng)流不出淚來了。她木木地站在大伯母身旁,以蘇家長女的身份,一次次地鞠躬道謝,謝謝!您慢走!被道過謝的人大多會再停頓一下,看看大伯母,再看看她,欲言又止。她知道他們的意思,又一次次點(diǎn)頭,您放心,我會的。聽到的人這才放了心似的,邊退出邊神情凄苦地說,好,那就好。過了好長時間,人終于走光了,最后進(jìn)來的是她母親,她看了看她,沒說什么,也悄聲退了出去。沒有人再進(jìn)來了,屋子里突然有種地老天荒地靜。

        她穿著黑色短外套,手腕上一串純白手鏈,據(jù)說是石頭做的,很圓很光滑,白得透著豪氣。整個葬禮她都戴著它。她不戴白花,自始至終都沒戴。也沒有人說什么,他們都知道,蘇家有兩個“異類”,一個是蘇林,一個是她。一個異類走了,另一個異類,再怎么異類也不為過。他們選擇了原諒和包容。

        她依然默默地站著,她知道大伯母一定還有話要說。堂哥蘇林不是一般的人,他是她們蘇家唯一一個讀到博士,又徒手打下一片天地的孩子。他也很年輕,按墓碑上生卒年月算,他該是三十八歲,但在她印象里,他一直都是二十幾歲的樣子。是啊,算起來,她也有好幾年沒見過他了。這幾年,她忙著找工作,談戀愛,忙著和那個陌生的城市理解萬歲。她漸漸失去了蘇林的消息。

        在所有堂哥中,蘇林是對她最好的,甚至超過了她的親哥哥。在她漫長的成長過程中,蘇林一直充當(dāng)著父親的角色。連她母親都說,有事去找你哥,別來煩我。她知道,母親說的你哥,不是她的親哥哥,而是蘇林。

        你過來。大伯母叫她。

        她走上前,大伯母拉住她的手,從身后的被子下摸出一串鑰匙,你哥的。這兩天,你就去吧。把他的東西都收拾收拾,該怎么處理,你自己看著辦吧。她點(diǎn)頭。還有,他的房子,也賣了吧。又沒有老婆孩子。說到這兒,大伯母整個人似乎散了架,她無神地盯著窗外射進(jìn)來的一縷陽光,聲音干澀地說,你也去吧,我想睡了。

        她默默退出大伯母的房間,替她關(guān)好門,走了出來。

        她堂哥蘇林在誰看來,都優(yōu)秀得無可挑剔。他的外表無懈可擊,才氣和能力更是讓人愛恨交織。似乎他的一舉一動,都代表著整個家族的榮耀。不得不承認(rèn),蘇林在她眼里,在整個蘇家,都神秘得像個謎。她很想解開這個謎,包括,他的死。

        所有參加蘇林葬禮的人都知道,蘇林是病死的。是啊,蘇家有嚴(yán)重的家族遺傳病,每一代男性,都有一半逃不脫這個厄運(yùn)。她所知道的,從她祖父算起,到她和蘇林這一代,就有七八個死于此病。她常常想,蘇家的男子個頂個地帥氣,這也許就是命運(yùn)的一種補(bǔ)償吧。對蘇林死于此病的說法,沒有人會懷疑,除了她。確切地說,除了她的第六感覺。其實(shí),蘇林病了,她曾聽母親說過,她還給他打過電話。蘇林開玩笑地說,你哥是誰啊,怎么可能?放心吧。

        她放心了。那段時間,她自己的事情還焦頭爛額,她忽略了蘇林,她是那么地相信他。

        她趕到蘇林家的時候,天黑得差不多了。深秋的暮色,老無所依一樣蒼涼。這里是臨城西區(qū),離市區(qū)很遠(yuǎn),臨近衛(wèi)東購物廣場和奧斯卡影院,一個樸素又大氣的小區(qū)。她停好車,站在蘇林家樓下,抬頭仰望著整個大樓,心里突然被一種巨大而寒冷的悲傷填滿。五樓有個窗戶,黑黑的,像個孤獨(dú)的失語者,那便是蘇林的家。她慢慢上樓,打開門。蘇林的家真簡單,簡單的裝修,簡單的家具,簡單的味道。只有書房,像是動了點(diǎn)小心思??蛷d里電視機(jī)旁,是蘇林的立體畫像,柔和的光線下,就像是蘇林站在那里。她伸出手,觸摸到畫像漆黑的頭發(fā)。記得小時候,每到麥子成熟的季節(jié),蘇林就帶她去田里玩,他的頭發(fā)上常掛滿金黃的麥稈,她就讓他蹲下身,替他一個個拿掉。

        她在這個家里轉(zhuǎn)了一圈,感覺蘇林就在身邊,他的氣息纏繞著她,她走到哪兒,他就跟到哪兒。燈光溫暖而寒涼,她走路的聲音輕得像耳語,可聽起來卻有種虛張聲勢的浩大。

        轉(zhuǎn)了一圈后,她又回到蘇林的畫像前,蘇林有著一雙好看的眼睛,笑容酷似鐘漢良,眼神專注而沉穩(wěn),總像是在誠懇地聽你說話。這時,她聽到了敲門聲,深沉篤定,從容不迫,每一下都像是想好了似的。她回頭,看著門口,敲門聲敲到第六下的時候,客廳里的燈突然就滅了,氣氛一下子變得十分詭異。她站在蘇林身旁,指尖冰冷,心里滿是緊張。

        外面的人咳嗽了聲,是個女人。她看了眼窗外,街對面就是衛(wèi)東廣場,燈火早已輝煌,山是山水是水的,一片祥和。

        她猶豫了會兒,還是開了門,門口站著個嬌小瘦弱的女人,大眼睛,長頭發(fā),眉眼淡淡,清湯寡水的,沒什么特別之處。唯一特別的,就是頭發(fā)太長,長過了腰際??伤齾s能讓你一見就再也忘不掉。多年后,她終于明白,她忘不掉她,是因?yàn)樗难劬ΑK劾镉蟹N純黑色的,凝固般沉靜的憂郁。女人看見她,吃了一驚,眼神跳了跳,無限哀怨地抬起頭,看了看樓層,又看了看門牌號,這不是蘇林家嗎?她說是,您哪位?女人后退一步,大眼睛看著她,沒事,我只是路過,順路上來……看看他。她轉(zhuǎn)過身似乎想走,猶豫了下,又轉(zhuǎn)回來,我能進(jìn)去嗎?

        她回頭看了眼蘇林的畫像,昏暗光線下,蘇林那么得體地站著,不動聲色,不悲不喜。她也猶豫了下,說,蘇林他,不在……了,我要休息了。

        女人沒有看她,聲音很輕地說,我知道。我就是來坐坐,我知道他……不在。她聽出了她聲音里的哽咽,又看了眼蘇林的畫像,拿不定主意。陌生的城市,陌生的家,陌生的人,她不能就這么隨隨便便讓一個人進(jìn)來,她說,我不認(rèn)識你,這么晚了,你看,天都黑了,我——有時候,不太喜歡開燈。女人說,我也不喜歡開燈,這個亮度,剛剛好。

        她沒話可說了,仔細(xì)權(quán)衡了下,這個低自己半個頭的瘦弱女人,似乎不會給她造成多大的危險。重要的是,這個女人很特別,她身上有種我見猶憐的憂郁氣質(zhì),讓你不忍心拒絕。她側(cè)了下身,女人進(jìn)來了。在關(guān)門的一剎那,女人的長發(fā)飄忽了一下,她記得蘇林喜歡長頭發(fā)的女孩兒,現(xiàn)在,如此長的頭發(fā)已經(jīng)不多了。她說,你的頭發(fā)真好看。

        女人似乎笑了下,你不知道我有多發(fā)愁呢。

        可以剪短一些,一樣好看。她說。

        女人抬起頭,目光像一縷風(fēng),掠過她的臉,落到蘇林的畫像上,快步走過去,伸出手,似乎想撫摸蘇林的臉。她站在女人背后,窗外的燈光波推浪涌,在女人身上來回滾動。女人看了會兒,轉(zhuǎn)過身,眼里的憂傷柔若無骨,她說,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她有些好笑,看向蘇林,蘇林沒有看她,他看著女人。

        女人坐下來,她的聲音黑白分明,冰天雪地。她說,你相信嗎?這世上,竟然還有人肯出價兩千萬,買一把古琴。不,是箜篌。還買了我的頭發(fā),五千一根,做成琴弦,送給一個人。

        她頓了一下,并沒有認(rèn)真在聽。網(wǎng)絡(luò)時代,這種信息太多了,誰知道是真是假。

        女人撫摸著胸前的一縷長發(fā),冷笑一聲,抬眼問她,你會相信?

        她突然想起單位里的勾心斗角,墻倒眾人推,每個人都老鼠一樣有空就鉆,就點(diǎn)點(diǎn)頭,有什么不相信的,這年頭,鬼都知道給人穿小鞋。

        女人似乎也沒注意聽她的話,繼續(xù)說,可這個人的生意做得太大,人又有骨氣,軟硬不吃,黑白不懼,樹大招風(fēng),活得太硬朗,自然是非多,也不知得罪了哪條道上的人,還沒等到銀貨兩訖,那把琴就被扔下了懸崖。是有人故意扔下去的。

        是嗎?她終于被勾起一絲興趣,轉(zhuǎn)回身,坐到沙發(fā)上。

        女人從鼻子里冷哼一聲,她坐等她的下文,可女人突然不說了,遙遙地看著街對面的奧斯卡影院,那里大屏幕正播放著最新電影預(yù)告,赤橙黃綠,刀光劍影。燈光掠過女人的臉,她看見了她眼里的淚,那么亮,那么亮。

        她動了動身子,不知該如何是好,這時候,似乎做什么都不合適,只好坐直身子,也跟著看著大屏幕。

        女人入神地看著,等那個預(yù)告片全部播完,才收回目光,站起身,淡淡地說,我走了。將胸前的長發(fā)順到腦后,拉了拉風(fēng)衣的領(lǐng)子,向門口走去。

        這個從天而降,又拔地而起的女人,讓她有些坐立不安了,她也站起身,你是誰?聲音不再筆直了。

        你不用知道我是誰。女人冷冷地說。說完,又不深不淺地笑了,沒想到,我的頭發(fā)這么值錢。

        你說的又是誰?她盯著女人的臉,不寒而栗。

        風(fēng)從窗戶吹進(jìn)來,帶著深秋的孤寒。這個小區(qū)很靜,水遠(yuǎn)山高,一切都像活在紅塵之外。

        對面有人在開門,一男一女小聲說著什么,還有笑聲,小孩子的笑聲。

        女人拉開門,沒有回頭,只把聲音送回來,幫我找到那把琴!

        女人走后,她關(guān)上門,上好保險,又仔細(xì)檢查了遍,才安心盤腿坐在沙發(fā)上。她突然產(chǎn)生了一種幻覺,她無法相信,她會獨(dú)自一人,坐在蘇林家的客廳里,聽一個不認(rèn)識的女人講了一個不認(rèn)識的故事。

        她是誰?

        那把琴,不,是箜篌。在哪里?

        她一定還會來的。她判斷著,并不急著找琴,認(rèn)真地聽著窗外疏密有致的風(fēng)聲。她的心被這個長頭發(fā)女人給攪亂了。她拿出手機(jī),又看了遍男友的留言,一共三條,意思都一樣,概括起來就三個字:分手吧。最后一次留言,距離現(xiàn)在已經(jīng)整整十天了,她是在接到蘇林死訊的同時,接到男友分手短信的。男友說,我們不合適,還是好聚好散吧。你走你的,我走我的,這樣不好嗎?她沒有回復(fù)。男友是名公務(wù)員,有種形散而神不散的灑脫氣質(zhì),很受女生歡迎。她想,他會很快有新歡的?;蛟S,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了。他大概早已忘了,當(dāng)年是她上班賺錢,供給他生活費(fèi),讓他安心考研的,后來又考上了公務(wù)員。她早就感覺到了他的變化,她又不瞎,可她就這么拖著,解恨一樣地拖著。

        她在沙發(fā)上睡著了,天快亮?xí)r,她又聽到了敲門聲,同樣的聲音,就像是昨晚的回放。她打開門,外面什么也沒有。城市半夢半醒,蘇林的畫像半明半暗,她想,蘇林這些年一直過著尋尋覓覓的生活,他得到了嗎?這個堅(jiān)毅無比的男人,內(nèi)心會是怎樣鏤空的呢?她感覺自己正在變成一粒沙子,一片葉子,一顆塵土,總之,她不再是以前的自己了。這讓她生出一絲興奮,像是終于擺脫了某種糾纏。

        她餓了,出去買早點(diǎn)。這個小區(qū)叫易水,據(jù)說名字很有來頭。她在“易水”兩個字前站了一會兒,吃了個包子,才走回家。

        吃完早餐,她才算是正式開始整理蘇林的家。蘇林的東西不多,一個人,能有什么呢。她將他的衣物一件件疊好打包,待回去問問大伯母,看怎么處理。雖然蘇林不在了,可他的氣息還在,親切,溫暖,血脈相連,她舍不得扔掉它們。她一趟趟來去,將生活用品、廚房用具全部扔到了樓下的大垃圾箱里。做這些的時候,她很難過。這么多年,她看著親人一個個地離去,看著他們從紅塵走向消亡,她的感慨積攢得太多太多。

        她終于感到累了,想睡一會兒,就拉過個抱枕順勢躺在了沙發(fā)上。

        她真的睡了過去,朦朧中,聽見有人在低泣,聲音很小,斷斷續(xù)續(xù)。她似沉在一個很深很深的夜里,哭泣聲似在耳邊,又似在天邊,高高低低,跌跌撞撞。她努力想醒過來,可心思卻像被什么給抓住了,靈魂離開了身體。風(fēng)聲那么大,她聽見枯葉呼啦著來去,她明白了,是枯葉在哭。

        夢里,蘇林變成了一只黑色的大鵬鳥,展翅而去。沒有和她告別。

        夢里,還有個魔術(shù)師。魔術(shù)師說,我能變出任何你想要的東西,也能把任何你不喜歡的東西給變沒了。她聽了,心里一痛,哽咽著說,那就請你先把我給變沒了吧。魔術(shù)師搖頭,她問為什么,魔術(shù)師不語,莫測高深的樣子。

        夢里,也是一個葉落風(fēng)起的深秋。風(fēng)聲來去,轉(zhuǎn)眼千年。她一直睡到天近黃昏,才被一個電話吵醒。夢里的悲傷那么重,醒來后她呆愣了好一會兒。還好,那個電話一直執(zhí)拗地響著,響著,響著。

        你怎么啦?一直不接電話。出大事了!又是小趙,她在那邊極力壓低聲音,江山易主,城頭變幻大王旗了。你都不知道吧?

        不知道。她淡淡地說,這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聲音里帶著明顯的睡意。

        哎呀,笨死了。她上臺還有咱們的活頭嗎?關(guān)鍵是你,你打算怎么辦?

        沒打算。她老老實(shí)實(shí)地說。

        還有,小趙聲音更低了,還有啊,我說了你可別哭。

        她突然想笑,就無所顧忌地大笑起來

        小趙等她笑完,用無限傷感的語氣說,你的那個他,我看見他帶著個女的,兩人手挽手肩并肩的。你傻不傻啊?傻瓜!還笑不笑了?小趙恨鐵不成鋼地啪一聲掛了電話。

        她不笑了,她都聽到了,卻沒啥感覺,像在聽一段事不關(guān)己的陳年舊事。

        掛掉電話好久,心頭才像生出無數(shù)把刀,尖利地刺著胸口。她感到了冷,蒼白贏弱的冷,破釜沉舟的冷。她找了條厚毛毯,將自己緊緊裹住,可還是抵擋不住這透骨的冷。

        敲門聲又響了。又是一個暮靄沉沉的黃昏,聽起來,像偵探小說里的情節(jié)。

        她心里突然涌出莫大的驚喜,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地去開了門。還是昨晚那個女人,長頭發(fā),大眼睛,連衣服都沒變,依舊是墨色風(fēng)衣,袖口有兩道白色的裝飾。

        怎么又來了?她問。

        琴找到了嗎?來人開門見山。

        還沒有。她說。

        女人走了進(jìn)來,她還是有些拘謹(jǐn),雙手互握著,站在客廳中央,盯著蘇林的畫像看了又看。我給你講個故事吧。她說。又坐到了昨天的位置。

        她突然想笑,我是來整理蘇林的家的,不是來聽故事的。

        我知道。女人淡淡地說。

        她看了眼窗外,昏黃蕭瑟,這個秋,已經(jīng)深得不見底了。

        好吧,你講吧。她說。

        女人說,我一直想見見他,見見就好。女人并沒有說他是誰。她也不問。

        女人說,我跟他說,五分鐘,只見五分鐘,五分鐘就好??伤麖臎]有答應(yīng)過我。你知道嗎?女人看著她,眼神卻像隔得很遠(yuǎn),有一次,我都到他辦公樓下了,我知道他就在辦公室里。我只想見見他,一眼就好。我站在他辦公樓下等了他三個小時,他沒有下來。我就走了。

        她一陣傷感,微微嘆了口氣,眼前一片空落落的白。

        女人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尖,還有一次,我終于等到他下樓了。我看著他從我眼前走過,看著他鉆進(jìn)車?yán)?,看著車子發(fā)動。我跟在車后面,打他的電話,他沒接。我一次次地打,他一次次地掛掉。從此,我就再也沒有打擾過他,連微信都沒發(fā)一個。

        她又輕嘆了口氣,女人的話讓她有些不知所措,就像看著一個光芒四射的太陽轉(zhuǎn)眼就日薄西山,心里既惋惜又無奈。她起身給女人倒了杯水。

        女人抬起頭,似乎笑了下。她突然感謝這多情的光線了,它能讓清晰的東西更清晰,讓模糊的東西更模糊。她看不清女人的臉。

        女人說,找找那把琴吧。

        她說,好。

        她打開了客廳通往書房的壁燈,突然而至的光亮讓兩個人都有些不適。蘇林的家什么都不講究,只有燈是講究的,這個亮度也剛剛好。

        書房有種霸道的氣息,她一進(jìn)去就感覺到了。

        她們很容易就找到了那把古琴,天價古琴。在蘇林書柜最上邊一層,包在白色的絲綢里。

        就是它嗎?她問。

        女人點(diǎn)頭。

        起風(fēng)了,不同尋常的風(fēng)。窗簾被風(fēng)吹起,翻卷著。她看見蘇林走了過來。他們相遇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她不熟悉。她說,你怎么在這兒?蘇林笑笑,開始掏煙,他掏煙的動作她太熟悉了。掏出煙盒,用手指輕彈一下,彈出一支,點(diǎn)上,抽幾口,再把煙盒放回去。

        我來看看她。蘇林說,我答應(yīng)過她的。煙圈繚繞著上升,走走停停。

        看誰呢?她問。

        蘇林笑笑,不回答。他的笑容很迷人,無限深情的樣子。

        她說,你還不走嗎?

        蘇林說,你先走,我再等一會兒。

        她走了,走著走著突然就落下淚來。她感覺她用了一個世紀(jì)的時間,才走出蘇林的視線。

        是箜篌。她把琴整個打開,豎箜篌。

        對。女人拔下一根頭發(fā),比了比,長度剛剛好。

        據(jù)說,豎箜篌是由遠(yuǎn)古狩獵者的弓演變而來,的確有些像,朱紅色,有劃傷,有美麗的花紋。琴弦斑駁,有手工的痕跡,還真有些像古董。

        真的是古琴嗎?她問。

        女人沒有回答,她彈彈琴弦,輕笑一聲,琴弦發(fā)出的聲音和她的笑聲里應(yīng)外,制造出一種無法描述的緊張感。女人說,蘇林真傻,他以為這真是把古琴,還天價?他花掉兩千萬買下它,他想送給誰呢?說著,又撥動了下琴弦,這次用力有點(diǎn)大,發(fā)出的聲音像把鋒利的刀,把周圍的一切,包括她,都劃開一道深深的口子。

        窗外吹進(jìn)來的風(fēng),像是從遠(yuǎn)方徒步而來,有著遷徙的疲憊。

        女人的眼淚落了下來。她抱著琴,低低地哭了起來。她的哭聲也是纖弱的,拉緊的,仿佛稍一用力,便會斷氣。

        世界突然靜止了,沒有人聲,風(fēng)聲也沒有了,窗簾垂掛下來,連同枯葉凋落的聲音,都消失在了寂靜里。

        蘇林的死不是偶然的,也非必然。這把琴,姑且叫它琴吧。的確是把好琴,發(fā)出的聲音清越空靈,冷冷似雪山清泉。蘇林查遍古書,確認(rèn)是唐朝流傳下來的,世間僅此一把。要價兩千萬。蘇林說行。可最后,這把天價古琴卻被扔下了懸崖。對方說,你去找吧,找到了就是你的了。蘇林真的順著陡峭的崖壁下到了崖底,蘇林在崖底才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壁立千仞。那里,怪石嶙峋,腐朽的枯枝落葉足有一尺厚,似乎還有白骨。死亡的氣息暗沉沉浮在半空中,終年不散。他知道,他的找,無異于大海撈針。蘇林第一次沒找到。他不死心,準(zhǔn)備再下去。對方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短信告訴了他扔下去的位置。蘇林真的找到了。他抱著琴回了家,兩千萬打到對方賬戶上,隨后就住進(jìn)了醫(yī)院。他是一個人去的醫(yī)院。他將車停好,車鑰匙,家門鑰匙,連同半盒煙,火機(jī),錢包,身份證,都放到了一起。所有的事情,他都做得有條不紊。然后,他就安心地在醫(yī)院病床上睡著了。這一睡就再沒有醒來。

        醫(yī)生診斷,是癌細(xì)胞奪去了他的生命,無它。

        琴是我讓人扔下去的。女人沉默了會兒,突然說。

        她驚得跳起來,你到底是誰?你是怎么讓人扔下去的?

        女人冷漠地看了她一眼,這你就不用管了。

        她感覺黑暗浮冰一樣被打破,燈光水一樣漫進(jìn)來,漫過她們的腳踝,她們的手腕,她們的臉孔,一點(diǎn)點(diǎn)上升,直到把她們?nèi)堪鼑裨帷?/p>

        你為什么要那么做?你知不知道,你把他的死期提前了至少半年。她太清楚這種病了,蘇林還不到時候。

        我的頭發(fā)。女人似乎根本沒聽她的話,她低下頭,指著一根琴弦,讓她看。她先看見她的手指在抖,蒼白纖細(xì)的手指,深紅的指甲,像落雪一樣輕的抖動。然后,她就看見了頭發(fā)。漆黑光滑的頭發(fā),已和琴弦融為一體,每根琴弦上都有一根,那么細(xì),那么長,不仔細(xì)看根本看不出來。

        你會彈琴?她突然問。

        當(dāng)然,我彈得比任何人都好。女人說。

        她心里像是有一塊石頭,終于落了地。

        真是笑話!女人站起來,睜大眼睛看著她。風(fēng)穿窗而入,女人的長發(fā)飄起來,又無聲地落下去,遮住了半張臉,只露出兩只破碎的眼睛,讓她看起來像個落魄的女鬼。他為什么不肯見我?為什么?他到底怕什么?

        他怕死!她說,蘇林注定是要死的。

        你為什么要這樣說?女人又無助地哭起來。她的手指還搭在琴弦上,她不看她,把二十二根琴弦像撫摸嬰兒一樣撫摸一遍,抱住琴,淚像小隕石一樣砸下來,顆顆擲地有聲。

        蘇林已經(jīng)預(yù)知了自己的死期。蘇家的男子,和別人不一樣,他們有嚴(yán)重的家族遺傳病,逃過去是幸運(yùn),逃不過是運(yùn)氣。怪只能怪蘇林的運(yùn)氣不好。

        女人抬頭看著她,昏暗中,她的眼睛變得異常明亮。她無法形容她的眼神,太復(fù)雜了。多年后,她想起那天,依然記得清清楚楚。女人看了她好一會兒,才像是剛夢醒一樣,輕輕放下琴,走了出去。她盯著她的背影,心不知該放哪兒好。

        女人走到蘇林畫像前,月亮出來了,清冷的月光和斑駁的燈光落在女人的身上,蘇林的眼神溫柔無比,他看著女人,似乎想擁她入懷。

        她站在女人的背后。她早已清楚眼前這個瘦弱的女人是誰了。

        我來,只是想知道,你心里,到底有沒有我?哪怕一點(diǎn)點(diǎn),一點(diǎn)點(diǎn)就好。女人對著蘇林的畫像自言自語。

        沒有人回答她。

        這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女人?女人走后,她無力地坐在沙發(fā)上。她沒有問她的名字,她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那把琴,她該如何處置。女人沒有要求帶走它,她走得無牽無掛。

        她感覺這個屋子里,像有無數(shù)個鬼魂正在排兵布陣,詭異的氣息飄飄蕩蕩,不遠(yuǎn)也不近。她看著自己正一步步,舉棋不定地走進(jìn)這個陣?yán)?,陷入一個虛幻的包圍中,忘了誰是誰,誰不是誰。

        小趙又發(fā)來微信,知道派誰去那個小山村嗎?后面跟了一大串感嘆號,送別一樣。

        她回了她一個字:我。

        過了好一會兒,小趙又發(fā)來:你真的愿意去嗎?要不要再去找找老大?老大是她們的大領(lǐng)導(dǎo)。

        她心里一酸,突然有種強(qiáng)烈的傷感,她回她:不必。

        她又找出男友發(fā)的微信,回他:好。想必他早已等得不耐煩了。她突然想笑,只一秒鐘的時間,男友就變成了前男友,成了前世一般遙遠(yuǎn)的存在。

        她走到窗前,外面又起風(fēng)了,落葉飄在風(fēng)中,專心地想著深邃的身世。風(fēng)中的夜色,有種層次分明的美,深藍(lán)中透著一絲粉紅,還有明艷的白,儒雅的紫,一切都像得了神的旨意。此時此刻,她最想做的,就是讀一首詩,或跳一段舞。

        半夜里,外面下雨了。她沒有開燈,蘇林的立體畫像變得生動而深刻。他望著她,水復(fù)山重的樣子。她聽著沙沙的落雨聲,感覺一切都模糊得像一個夢。

        清晨,雨小了些,她出去買來早點(diǎn)。正吃的時候,她突然發(fā)現(xiàn)蘇林的畫像有些別扭。她走過去,打開,原來畫像里面是中空的,有一排排的小格子,放著些零碎的東西,還有個筆記本。她知道蘇林有記日志的習(xí)慣。小時候,她經(jīng)常趴在蘇林書桌旁,看著他在一個本子上寫。她問他在寫什么,他就會用筆刮一下她的小鼻尖,你不懂,小姑娘,等你長大了就明白了。說完,像是怕她看似地匆忙收起來,放到她夠不著的地方。她打開蘇林的日志,一目十行地瀏覽著,蘇林在日志中寫道:我看見了她。她站在我辦公樓下那棵大榕樹旁,從七點(diǎn),天快黑的時候開始,一直站到十點(diǎn)。整整三個小時。在這三個小時中,她離開了一小會兒。樹下就有一把長椅,她為什么不坐?后來我想明白了,是坐在長椅上,就看不見我辦公室的燈光了,榕樹擋住了她的視線。那晚,我也站在窗前,也站了整整三個小時。我抽了半盒的煙,沒離開半步。最后,我看見她走了,在路邊叫了輛出租車,往紅旗南路方向開去了。

        她把蘇林的畫像搬到陽臺上,讓他再看一眼這個多情的世界。蘇林說過,一個人連死都不怕,還怕什么?是啊,蘇林早就做好了死的準(zhǔn)備,十年前,或許是二十年前,誰知道呢。

        雨又大了,天陰得像和誰過不去似的。沒有閃電,亦無雷聲,雨就那么將就地下著,還沒完沒了。雨水打濕了畫像,她又把它搬進(jìn)了屋里。蘇林的眼角落了一滴雨,圓圓的,像滴淚。她突然一陣傷感,像是千辛萬苦終于回到了初戀的地方,而戀人卻早已不知去向了。

        過了中午,雨終于停了。天晴了,陽光很好,蘇林腳下是一條明亮的光帶,無數(shù)灰塵在光帶里浮沉。她準(zhǔn)備走了,該收拾的都收拾好了,該放下的也都放下了。她又站到了窗前,想象著蘇林一個人的樣子。多少黎明又黃昏,蘇林獨(dú)自站在這里,他在等,等一個沒有未來的未來。

        她又想起那個女人,她今晚還會不會來?若真來了,這里已經(jīng)沒有了人,那她該怎么辦呢?她還不知道女人叫什么,為什么就沒有問問她呢?可問了又有什么用?春去秋來,年復(fù)一年,女人會和對面鉛灰色的建筑一樣,一點(diǎn)點(diǎn)地老去。

        這個小區(qū)叫“易水”,很崎嶇的名字。據(jù)民間野史記載,西漢霍去病率軍攻打匈奴時,曾路過這里,看見這里有條大河,就取名“易水”,寓意江山易主?!靶倥礈?,何以家為?”她想,多年來,蘇林獨(dú)自一人住在這荒涼的一隅,也自有他的道理吧。

        她關(guān)上所有的門和窗,窗簾拉到半開半合。這一瞬間,她想起很多事情,前塵和過往,過往和前塵,瘦骨嶙峋,山山水水,綿延不絕。她感覺蘇林的畫像變成了兩個,一個是實(shí)實(shí)在在的,一個是虛幻的影子,而那個虛幻的影子,恰恰才是真真實(shí)實(shí)的他。

        她跟蘇林告別,蘇林的眼神溫柔得讓人想哭。她看見,那滴雨滴,不,那滴淚——居然還在。

        她拿起蘇林的日志,放回原處。她發(fā)現(xiàn),放日志的地方恰好就是蘇林胸口的位置。她心一動,不覺悲從中來。她想起女人的話,這——算不算是放在心上呢?

        她出了門。真冷!她說,她覺得這是她有生以來過得最冷的一個秋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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