洼 地 （上海）

1931年“9·18”事變后，日本關(guān)東軍侵占了整個中國東北地區(qū)，使其淪為日本的殖民地。1932年3月，在日本帝國主義扶植下，末代皇帝溥儀從天津秘密潛逃至東北，在長春成立了傀儡政權(quán)—偽滿洲國。同年7月，日本政府為了進一步控制東北經(jīng)濟，操縱東北金融，將東三省官銀號、吉林永衡官銀號、黑龍江省官銀號和邊業(yè)銀行四家銀行合并，成立了偽滿洲中央銀行。偽滿洲中央銀行的總行設(shè)于長春，并在沈陽等大城市設(shè)立了分行，其主要職能之一是發(fā)行偽滿洲國貨幣。大同元年（1932年）6月11日，偽滿洲國政府公布了敕令第25號, 即偽滿洲國《貨幣法》。《貨幣法》第二條規(guī)定，偽滿洲中央銀行按銀本位制發(fā)行貨幣，即一元幣值相當于純銀23.91克，與現(xiàn)大洋（袁大頭、孫小頭銀元）等值。第四條規(guī)定, 偽滿洲中央銀行發(fā)行的貨幣為百元、十元、五元、一元、五角5種面額的紙幣以及1角、5分、1分和5厘4種面額的硬幣[1]。

關(guān)于偽滿洲國紙幣，大同元年（1932年）7月1日偽滿洲中央銀行開業(yè)之際，由于時間倉促，之前籌備期間委托日本東京印刷局印制的紙幣，還沒運到。為解燃眉之急，曾經(jīng)把東三省官銀號尚未出庫發(fā)行的大洋兌換券加蓋“滿洲中央銀行”紅色印章作臨時通用，俗稱“改造券”[2]。同年9月，隨著甲號券的發(fā)行，偽滿洲國有了正式流通的紙幣。在此之后，偽滿洲中央銀行又陸續(xù)發(fā)行了乙號券、丙號券、丙改券、丁號券。在偽滿政府末期，因金屬原材料的缺乏，還發(fā)行過1角及5分的紙質(zhì)輔幣。

關(guān)于偽滿洲國硬幣，偽滿洲中央銀行按《貨幣法》第六條規(guī)定,自大同二年（1933年）5月起發(fā)行5分、1角白銅幣（銅750/鎳250合金），并于同年8月起發(fā)行1分、5厘青銅幣（銅950/錫40/鋅10合金）。到了1939年，隨著日軍對華侵略戰(zhàn)爭的升級，通貨膨脹日益嚴重。銅鎳等金屬的短缺，使得5厘銅幣逐漸失去了流通意義，于是同年11月起開始鑄造并發(fā)行鋁幣。鋁幣有1分、5分、1角3種面額[3]。1944年以后，隨著二戰(zhàn)接近尾聲，偽滿洲國政府由于不斷往日本輸出金屬材料，造成了國內(nèi)生產(chǎn)硬幣所用的原料嚴重短缺，最后竟發(fā)展到發(fā)行“鎂幣”的地步?！版V幣”是以滑石為主要成分,加入極少量菱鎂礦石燒制而成的，顏色呈紫紅或桔黃色，民間俗稱“鋼紙錢”?！版V幣”有1分、5分2種面額，它的缺點是易碎、不耐磨（圖1、2、3）。

圖1 偽滿洲國康德十二年1分鎂幣

圖2 偽滿洲國康德十一年5分鎂幣

圖3 偽滿洲國康德十二年5分鎂幣

圖4 偽滿洲國康德九年一角銀質(zhì)“見本”幣（KM-Pn3）

從1932年偽滿洲國建國到1945年日本無條件投降這13年間，偽滿洲中央銀行發(fā)行的流通硬幣，按幣面圖案可分為13個幣種，按年號分有50枚（其中白銅幣：14枚，青銅幣：15枚，鋁幣：18枚，鎂幣：3枚）[4]。其中一些存世量較少的偽滿洲國硬幣（如：大同2年1分、5厘銅幣、康德6年5厘銅幣、康德10年舊版1角鋁幣），成了拍賣場上錢幣收藏愛好者爭先競逐的對象。除此之外，還有一些偽滿洲國硬幣的樣幣也非常少見。比如：康德3

年1分鋁幣、康德4年1分鋁幣、康德4年5分青銅幣、康德7年新版5分鋁制樣幣、康德12年1分銅幣、康德12年1分闊緣鋁制樣幣[5]。近幾年來國內(nèi)外錢幣拍賣會上還發(fā)現(xiàn)有多種金屬材質(zhì)（銀，白銅，青銅，黃銅，鋁）打制的康德9年舊版1角“見本”幣（圖4、5、6）。即在硬幣的正反面，中心面額兩側(cè)都鑄有“見本”兩字。“見本”是日語，翻譯成中文就是“樣幣”的意思。

不過對于此類“見本”幣，也有人提出質(zhì)疑。一種觀點認為加印“見本”或“樣幣”字樣的硬幣一般是作為新幣發(fā)行前發(fā)給各地銀行，用來檢驗硬幣質(zhì)量和鑒別真?zhèn)蔚臉藴蕵颖?，屬于比對樣幣，而非真正意義上的呈樣幣。還有一種觀點認為，這種“見本”幣有可能是1954年在人民幣鋁質(zhì)分幣未投產(chǎn)前，沈陽造幣廠的相關(guān)人員為研究各種硬幣的合金效果，用戰(zhàn)爭時期遺留下來的鋼模，舊模重打而成的試驗品。

以下是筆者按日本貨幣目錄中的記載[6]，整理編輯的偽滿洲國硬幣金屬材質(zhì)一覽表。

圖6 偽滿洲國康德九年一角黃銅質(zhì)“見本”幣（KM-Pn5）

年號(公歷) 1角(材質(zhì)) 5分(材質(zhì)) 1分(材質(zhì)) 5厘(材質(zhì))大同2年(1933) 白銅 白銅 青銅 青銅大同3年(1934) 白銅 白銅 青銅 青銅康德元年(1934) 白銅 白銅 青銅 青銅

年號(公歷) 1角(材質(zhì)) 5分(材質(zhì)) 1分(材質(zhì)) 5厘(材質(zhì))康德2年 ( 1935) 白銅 白銅 青銅 青銅康德3年( 1936) - 白銅 青銅 青銅康德4年( 1937) - 白銅 青銅 青銅康德5年( 1938) 白銅 - 青銅 -康德6年( 1939) 白銅 白銅 青銅/鋁 青銅康德7年( 1940) 白銅/鋁 鋁 鋁 -康德8年(1941) 鋁 鋁 鋁 -康德9年( 1942) 鋁 鋁 鋁 -康德10年(1943) 鋁 鋁 鋁 -康德11年(1944) - 鋁/鎂 鋁 -康德12年(1945) - 鎂 鎂 -

從上表中可以發(fā)現(xiàn)，康德3年（1936年）及康德4年（1937年）并沒有發(fā)行1角硬幣，康德5年（1938年）也沒有發(fā)行5分、5厘硬幣。而1936年至1938年期間，正是偽滿洲國紙幣從甲號券改用為乙號券的過渡時期。由于偽滿政府是日本軍國主義扶植起來的傀儡政府，日本政府為了麻痹民眾的反滿抗日情緒，命令其內(nèi)閣印刷局在設(shè)計新版乙號券紙幣時，必須對版面圖案進行大幅修改。重新設(shè)計的圖案要做到既不能過多地暴露其侵略野心，又能被中日兩國的國民接受。在一番絞盡腦汁之后，日本政府決定把對中日傳統(tǒng)文化都有著較深影響的世界文化名人，如中國古代大思想家、教育家，儒家學派創(chuàng)始人孔子；中國古代大思想家，儒家學派代表人物孟子以及中國民間傳說中的財神“趙公明”像印于新版紙幣之上，借以宣揚孔孟儒家思想的名義來籠絡(luò)民心[7]。在紙幣改版的同時，日本政府也考慮過對流通更為廣泛的硬幣進行改版。以下筆者介紹的3枚偽滿洲國康德五年（1938）未發(fā)行試鑄幣，正是這一期間日本造幣局按上述思路設(shè)計的新版硬幣。

1號試鑄幣（圖7）正面的中心圖案為孔子戴冠像，人像的上下方分別鑄有國號“大滿洲國”及年號“康德五年”字樣。人像兩側(cè)各有1朵梅花紋飾。背面中央豎寫“五角”面額，面額兩邊是一對鳳凰。鳳凰爪踏祥云，舉頭仰望上方的偽滿洲國國徽蘭花御紋章，呈雙鳳朝陽之態(tài)勢。

2號試鑄幣（圖8）正面的中心圖案是以波浪紋為背景的“壽”字紋飾，在紋飾周圈有64顆小圓珠。紋飾的上下方同樣分別鑄有國號“大滿洲國”及年號“康德五年”字樣，文字的大小以及字體與1號幣略有不同。紋飾左右兩側(cè)各有1個具有佛教色彩的盤長結(jié)。背面圖案和1號幣完全相同。偽滿洲國政府把吉語字印在錢幣、郵票上的例子也并非少見。比如：大同元年發(fā)行的“?！弊?，“壽”字一兩金幣，康德5年發(fā)行的“囍”字賀年貳分郵票，康德11年（1944年）試制的“囍”字陶瓷幣。

圖7

圖8

圖9

圖10 《舊滿洲國貨幣圖鑒》中收錄的孔子像“試作”幣，背面有“3”字戳記

3號試鑄幣（圖9）正面的中心圖案為孔子免冠像，人像的上下方分別鑄有國號“大滿洲國”及年號“康德五年”字樣，人像兩側(cè)的梅花紋飾和1號幣相同。硬幣背面的圖案，總體格局和前2枚非常接近。不同之處是幣面中間的“五角”面額改成了“試作”兩字，并且在文字的左上方還打上了阿拉伯數(shù)字“3”的戳記。此“3”字戳記，可能是第3號試制幣的意思。除此之外，文字左右兩側(cè)的鳳凰圖案以及鳳凰爪下祥云紋飾的形狀也完全不同。

另外，在菅谷信所著《舊滿洲國貨幣圖鑒》一書第76頁，也有一枚3號試鑄幣。此枚幣的背面同樣有“3”字戳記，但位置稍有不同（圖10）。

通過對比發(fā)現(xiàn)，1號試鑄幣正面的孔子戴冠像和3號試鑄幣正面的孔子免冠像，其造型和偽滿洲國乙號券一元（圖11）及百元（圖12）紙幣上的孔子半身像頗為相似。

關(guān)于2號試鑄幣正面的“壽”字紋飾，日本政府在當時為偽華北銀行（“中國聯(lián)合準備銀行”的前身）設(shè)計硬幣圖案的時候，也曾使用過類似紋飾。如設(shè)計稿中的一枚1角硬幣（圖13），其正面圖案用的就是以佛教萬字符為背景的“壽”字紋飾[8]。

1號和2號試鑄幣是日本北浦直人先生的藏品[9]，3號試鑄幣由本人收藏。3枚幣的尺寸和重量基本一致，直徑均為25mm，重量約5.5g。因為其在以往的拍賣會上從未現(xiàn)身，所以在沒有見到實物之前，根本就聞所未聞。在筆者查閱的眾多錢幣類書籍中，唯有《克勞斯世界硬幣標準目錄 1901-2000》記載了2枚1938年滿洲國試鑄的5角硬幣。第1枚編號是KM-Pn1-KT5，對其的描述是“5 Chiao Copper-Nickel. Medieval emperor’s bust. Portrait”[10]，中文翻譯為“5角 銅鎳合金，中世紀皇帝半身肖像”。按此描述，其對應的可能是1號試鑄幣。也就是說美國人錯把孔子戴冠像誤認為是中世紀某位皇帝的肖像了。第2枚的編號是KM-Pn2-KT5，對其的描述是“5 Chiao Copper-Nickel. Two facing phoenix. Chinese characters”. 中文翻譯為“5角銅鎳合金，2只面對面的鳳凰，中國文字”。這枚對應的可能是2號試鑄幣。而關(guān)于3號試鑄幣卻沒有記載。3號試鑄幣筆者曾送交PCGS進行評級，結(jié)果被PCGS以無從考證為由退回。之后又提交NGC評級，同時將收集到的相關(guān)日文資料一起寄給NGC評級師審閱，經(jīng)過數(shù)個月的鑒定，最終得到NGC的認可并入盒。

圖11

圖12

圖13

圖14

最后，關(guān)于這3枚試鑄幣未被采用的原因，據(jù)筆者推測這可能是硬幣背面的鳳凰圖案和當時日本國內(nèi)流通的雙鳳五十錢（圖14）過于相似有關(guān)。如此相似的設(shè)計，也許會讓人們聯(lián)想到這是為日后所謂的日滿貨幣一體化做準備，從而暴露日本軍國主義全面侵華的野心，故日本政府決定取消了偽滿洲國新版五角硬幣的發(fā)行計劃。

這3枚試鑄幣的制造工藝水平精湛，幣面上的人像造型以及圖案紋飾，符合當時的時代背景。雖然最終未能被批準發(fā)行，但仍不失為不可多得的呈批樣幣。作為珍貴的實物史料，對偽滿洲國貨幣發(fā)行史的研究來說意義重大。

注釋：

[1] 偽滿洲中央銀行編，《滿洲中央銀行十年史》，1942年。

[2] 《錢幣》報，《偽滿洲中央銀行的“改造券”是怎樣出籠的？》，2014年6月。

[3] 日本銀行金融研究所著：《日本貨幣年表》1994年。

[4] 李重著：《偽滿洲國貨幣研究》，吉林攝影出版社，2002年。

[5] 菅谷信著：《舊滿洲國貨幣圖鑒》，彩流社，2011年，P76-83。

[6] 日本貨幣商協(xié)同組合：『日本貨幣目錄』，2017年。

[7] 張新知、王學文著：《偽滿洲中央銀行發(fā)行的紙幣考證》，哈爾濱商業(yè)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1年。

[8] 中國嘉德國際拍賣有限公司，《馬定祥收藏錢幣專場拍賣目錄》，2005年秋，LOT.3206號拍品“1937年日偽華北銀行硬幣設(shè)計稿第二冊”。

[9] 日本銀行調(diào)查局編：《図録日本の貨幣》第11卷，東洋經(jīng)濟新報社，1976年。

[10] Chester Krause and Clifford Mishler：《克勞斯世界硬幣標準目錄 1901-2000》，201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