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熹微

每次出門前收拾行李，我總會猶豫帶不帶書，若帶，帶幾本？

紙質(zhì)書籍的弊端顯而易見，太重，占地兒。對于毫無負重能力的我來說，在旅途中帶書，顯然不是明智之舉。記得大學報到那天，行李中除了衣服和日用品，其余是二十幾本舊書，引得同宿舍女生不禁駭然，留下了“此人必定飽讀詩書”的錯覺。其實那幾乎是我的全部家當，守財奴似的搬運到學校，無奈宿舍條件太差，沒有設立存放私人物品的位置，待到假期，又如數(shù)帶回。

真不敢相信自己有過那樣生猛的女漢子時光——左手拎箱，右手拎包，背后馱了大行囊，在人頭攢動里擠車，從學校奔到火車站，坐一個通宵的車，還能神采奕奕地推開家門。現(xiàn)在卻為了區(qū)區(qū)幾本書的重量頭疼，不得不從中取舍。

與出發(fā)時的鄭重選擇相矛盾的是，攜帶的書常常沒有閱讀，有時是環(huán)境不允許，有時則根本靜不下心。在路上顛簸了一整天，到住處已累得靈魂與身體分崩離析，這時床和睡眠是真正的恩遇，其余皆是浮云。難得有清閑，于某時某地停下，曬曬太陽喝喝咖啡，趕緊裝模作樣地將書拿出來看，實際腦子早已放空，老半天還在同一頁發(fā)愣。

我是個對環(huán)境非常挑剔的人，即便在家中，也在固定的幾個位置才能讀書。當我認識到自己無論在火車站、火車上、飛機場、飛機上，還是在酒店房間、洗手間、咖啡店的閱讀活動都純屬擺POSE的可恥行為之后，著實有點慚愧。那一陣，我差不多放棄了出門帶書這一念頭，打算走到哪里就發(fā)呆到哪里，實在想看書就隨手買本雜志，翻完再隨手丟下，然后與時俱進地在手機里下載幾本電子書，通常是通俗讀物，以供隨時消遣。

旅途中的閱讀，不消說是相當?shù)纳莩?，能夠隨時隨地坐下來進入文字世界，擁有這樣能力的人仿佛天生掌管著通往神秘國度的通行證。我非常羨慕，卻沒有辦法。我用各種類型的書當作鑰匙進行試探，發(fā)現(xiàn)小說比較好用，其次是短小隨筆，最難的是哲學類……最可也最不可的則是詩歌。詩歌的門，只在很獨特的情形之下，才會為我打開。

帶書有時，空手有時，閱讀有時，玩手機有時。就像電影有序幕，臨行前，為書糾結(jié)是例行程序。如果手邊有順眼的不算太重的書，咬咬牙就塞進了背包，也有時候，在書架前逡巡幾個回合，仍舊不能選定。旅途長短、目的地、同路人，無一不成為考量的前提，我喜歡不必說太多話的旅伴，能給彼此較大的心靈空間。

有一次去機場的路上，出租車司機走錯路，緊趕慢趕，好歹在最后幾分鐘換到登機牌。我匆匆托運了行李箱，背著不輕的背包小跑，雖然狼狽不堪，倒也有驚無險。終于在飛機上安坐下來，第一反應是將書拿出放到小桌板上，忐忑的心情這才慢慢安定。深藍色的夜幕正在降臨，一種感動在小小的機艙里不期而至，這一刻對我而言，每本書的形式意義大過了它所描述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