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金泉,江西臨川人,畢業(yè)于江西師范大學中文系。中國作協(xié)會員,從事教職工作。
歷史總是使人難忘的,而隨筆這種形式令歷史更具溫度,于是,歷史隨筆應運而生,成為圖書市場的一大熱門。
祝國華先生的歷史散文集《尋蹤覓跡——歷史云煙深處的江西名人》就是這當中的一本。
《史記》曾把歷史散文推向后人至今難以逾越的藝術高峰,筆者無意把祝國華的《尋》與司馬遷的《史記》等優(yōu)秀的歷史散文相提并論,但就美學的價值取向來說,祝國華的《尋》與《史記》等確實有著薪火相傳的血脈關系。
《尋》講述的都是被深藏在歷史云煙深處的江西人。
《尋》開篇寫的江西俊杰第一人吳芮,是江西余干人,虎虎生威,讓人肅然起敬。吳芮因反秦立大功先被封為衡山王,又因順應時代潮流棄項擁劉立功封為長沙王,戎馬倥傯,積勞成疾,仍帶病平定閩越的兵亂,精神不可謂不感人。《尋》講述的另一位將軍是江西宜黃人譚綸,東南抗倭,北方拒敵,威名赫赫,抗倭英雄戚繼光、俞大猷都出自他門下,其人也奇,其事也殊,其精神也可歌可泣。
《尋》不僅寫了正史中有過記載的重臣名將,還濃墨重彩地書寫了更多不為正史所重、甚至根本不被理睬的邊緣人物。這里有士子、工匠、航??汀L水先生、王妃、學人以及一位知者甚微的賢母。他們?yōu)榻鞯臍v史增添了生動色彩,構成了層次豐富的贛文化資源。
誠然,文學的審美功能不是單一的。吟風弄月,抒寫個人閑情逸志的文學作品有它的價值,但以歷史作為載體的文學作品往往更有其厚重的美學品格。有道是以史為鑒,歷史作品大都直面觀照歷史大潮的流向,人物的忠正與奸邪,世風的清明與污穢,通過建立在史實基礎上的演繹、想象與創(chuàng)作,再一次還原歷史。
尊重真實是文學作品的魅力之一,即使是魔幻、荒誕類的后現(xiàn)代派,透過荒誕、魔幻的外衣,讀者依然能看到一個活生生的現(xiàn)實世界。但,讀者對歷史散文真實性的要求有時苛刻得不近情理,他們希望看到的是能最逼近歷史本相的書寫,從而滿足探究史實的心理要求。那些穿越、捏造,不著邊際的對歷史的戲仿與惡搞有時會令讀者皺眉生厭,祝國華在這點上的認識是非常清醒的,他在書的《后記》中寫到:“要還原他們的真實面目,就更不容易,因為無論是當時人或是后來人,其描述的真相只可能不同程度地接近事實,而絕不可能完全還原真相?!薄秾ぁ穼φ窡o疑是十分重視的,同時對野史、筆記、傳說也一點不勢利,都進行了認真而又細致的梳理,且來了一番兼收并蓄的改造和重組,在運筆上正史材料多用正筆,野史、筆記、傳說材料多用側筆。
如《尋》中寫吳芮的戰(zhàn)功,無疑用的是正筆,寫他的妻子吟詩表達與夫君相知相守的美好愿望則調動了想象。寫譚綸的偉功用的正筆,卻沒忘記用側筆寫他在征戰(zhàn)途中創(chuàng)造了對大戲劇家湯顯祖產生了重大影響的地方戲曲“宜黃腔”。
至于儒學南渡建首功的澹臺滅明、中國母親的楷模湛氏、堪輿文化的祖師爺楊筠松、東方馬可·波羅汪大淵、藩王兼文人學者的朱權、杏花樓里的賢妃婁素珍、皇家建筑總設計師雷發(fā)達、同氣相求翠微峰上的易堂九子,作者在用正筆的同時,都不經意間用側筆加以點染。正筆濃墨重彩,氣勢宏偉;側筆勾畫點竄,烘托點睛,搖曳多姿。這些筆法的使用使人物更趨向真實豐滿。
值得一提的是,《尋》還寫了一個集權臣、奸相、貪官為一身的嚴嵩。《尋》有為嚴嵩辯冤之意,并無為他翻案之心?!秾ぁ酚昧溯^多的側筆寫了嚴蒿的嚴父慈母對他的教育以及他本人的才思聰敏、勤奮好學、生活檢點、修橋辦學及與結發(fā)妻子60余年不離不棄也不納妾的婚姻,等等。毋庸諱言,嚴嵩要不是遇到那個兇狠殘暴、不好侍候的世宗和生活在當時那個古怪而又險惡的官場,他的命運將是另一個樣子。由此,《尋》里的嚴嵩可能是一個更真實的人,也表達了作者對人本身復雜性的關注以及唯物史觀。
《尋》的語言是傳統(tǒng)的,敘事手法也樸素平實。它采用的是傳統(tǒng)的史傳體文學的敘事方式,11篇歷史隨筆寫了上至春秋、下至清初的十位人物的傳奇生平,每一篇隨筆篇幅雖短,卻濃縮了較大的信息量,如因為長得丑投師孔子受到冷落的澹臺滅明,為了傳播儒學、開啟民智來到“蠻夷”之地的南昌,收徒講學。隨筆用了“說走就走”“一路向南”“向南”幾個詞,生動地把澹臺滅明的個性與追求表現(xiàn)了出來。寫航海家汪大淵所到之處的奇人、奇景、奇物、奇俗,皆用概述,間以描述文字點綴,既要言不煩,又具體可感,煞是好看。至于對易堂九子的領軍人物魏禧迎接好友來訪和建筑巨匠雷發(fā)達在太和殿一斧頭朝榫頭處敲去的敘事,更是逼肖傳神,咄咄如畫。
將民間說書的手法與作者本人的觀點評論混搭起來,這大概是《尋》書的特點,它使得一批沉寂的江西歷史人物重新進入到讀者視野,并彰顯出他們各自的歷史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