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麗晨陽
親愛的銳銳:
你好!
這是我頭一回這么叫你。從前,我總覺得這個稱呼肉麻得很,所以更多的時候我叫你“老師”。
你一定很好奇,我為什么要給你寫這封信。其實從我畢業(yè)的那天開始,我就想給你寫信,可是寫什么呢,我不知道。我陸陸續(xù)續(xù)地想,走走停停地寫,終于有了一個日漸明了的答案。原諒我,這封信寫了兩年。
親愛的銳銳,我畢業(yè)兩年了。
你是我們遲到了整整兩個星期的物理老師,那時你二十二歲。好奇心強的男生早就成群結隊地跑到辦公室,假意問問題,眼睛卻偷偷地朝你那兒瞟,然后激動地跑回來說:“哇,這個老師可帥了?!比缓箢I著又一批人去看,那會兒辦公室總是很熱鬧。
我很內(nèi)向,就算再好奇也不敢正大光明地跑去圍觀。于是,我只好和同桌悄悄地咬耳朵,猜想著你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應當是很溫柔的吧。然而事實是,你來上的第一節(jié)課,全班同學對你都失望透頂。
你真是個脾氣很臭的人。
說話的聲音總是陰沉沉的,講課也無聊得讓人昏昏欲睡,脾氣上來的時候摔書摔抹布,你的粉筆頭扔得更是一絕,完全不輸于那些扔了十幾年的老教師。我有些害怕你,更是害怕物理,盯著書上那些奇形怪狀的符號,一閉眼就睡了過去。我們稱這為“物理性昏迷”。
親愛的銳銳,你可沒向我們道歉過。月考我們班的物理毫無懸念地年級倒數(shù)第一,班主任找到作為學習委員的我詢問原因。我說,物理老師太兇了。
我沒想到你會端著水從我后面路過,更沒想到你會聽見這句話??粗銍烂C的面孔,我的腦子“嗡”的一聲空白了。我窘迫得臉都紅了,真想飛奔而逃,恨不得一刀切掉自己的舌頭。
你把我叫過去。我低著頭磨磨蹭蹭,覺得下一秒就要面對狂風暴雨。我不敢看你的眼睛,就看著你的手,你的指甲縫里還留著慘白的粉筆灰。
你問我:“我脾氣很差么?”我自然搖頭。你肯定知道我說謊了,嘆了口氣,無奈地說:“我這不是怕你們知道我第一次帶學生,故意欺負我么?!?/p>
我憋紅了臉,小聲說:“不會的?!蔽艺f:“老師,你對我們溫柔一點,我們都會喜歡你的。”
我對你多關注了一點,你也開始留心我這個一說話就臉紅的小姑娘。我知道你也喜歡開玩笑,喜歡和我們友好相處,只是方式笨拙又刻意。你發(fā)現(xiàn)我不像班主任口中那么文靜內(nèi)向,你是怎么評價我的來著?噢,你說我是個有靈性的小姑娘。
靈性。如果有的話,我那一星半點的靈性全部給了物理,我拼死拼活地學物理,誓要向所有人證明你是個好老師。我跟你說,老師你一定要對我們好一點,多笑一笑,不要兇巴巴的。
你的好真的很特別。你會在寒風瑟瑟的大清早堵在教室門口一個一個檢查作業(yè),嚇得那些調(diào)皮的男生看到你都會扭頭就跑。但大家其實都越來越喜歡你了,喜歡你妙趣橫生的物理課,喜歡你會露出小虎牙的笑容。
我和你的關系最好,我十五歲,你二十三歲,我還在叛逆期的池沼里掙扎,拒絕和任何人說話,唯獨除了你。你是站在岸上的人。我把呼救的聲音發(fā)出去了,家人鼓勵我,卻沒有向我伸出援手,老師同情我,卻沒有靠近我。只有你,不遺余力地向我伸出了手,比太陽還溫暖的手。
我被語文老師誤會的那一次,你還記得嗎?媽媽訓斥我,說一定是我的過錯。沒有人相信我??墒悄阏f你怎么也不相信,我那么一個規(guī)矩的小姑娘怎么會和老師在課堂上吵起來。我一直是一個不太能討成年人歡心的人,我一直認為我會長成一個不受別人歡迎的成年人,在遇到你之前。
你禮貌耐心地去找語文老師,讓她向我道歉。我不敢相信,我脆弱的心靈在自暴自棄之前,還能遇見一個你這樣的人,讓我免于沉淪,免于窒息。你擺正了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眼中的對與錯。你說,有些東西是我們必須要堅守的,無論別人怎么做。銳銳,你說我有多感謝你?
中考之前,你說要帶著我們再拿一次年級第一。你花費了三天時間,為我們班剪輯了紀念視頻。最后一節(jié)物理課上,我哭得稀里嘩啦,所有人都趴在桌子上不敢抬頭,生怕看見你也淚眼蒙眬。下課鈴響起的一瞬間,我們突然起立大喊“老師再見”,你肯定沒有哭,你最兇啦。
后來是畢業(yè)典禮,我挨個抱了每一個老師,你周圍圍了一圈人,你在中間笑得很開心。我努力地擠進去,說讓你在我校服上寫點什么,你一臉為難地皺眉想了半天,寫下一句“謝謝你,教我待世界溫柔”,然后紅著臉跟我抱怨太矯情。
銳銳,謝謝你教會我待世界溫柔。
后來等通知書下來,你才在QQ上大呼小叫,質(zhì)問我為什么那一天沒有抱你,說我忘恩負義。唉,親愛的銳銳,你的小姑娘太害羞,怕抱你時又會泣不成聲,你會不懂?
親愛的銳銳,我最可愛的物理老師,你知道我為什么要寫這封信了么?我說了這么多廢話,其實就一件事情最重要。
謝謝你。
還有,小姑娘很想你。
靈性的小姑娘
(指導教師:胡愛萍)